第35节

    景斯寒重新走回来,经过骆今雨后方的时候还抬手在她上方感受了一下,确定没有冷风之后才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抱臂靠在沙发里,皱眉看向骆今雨的眼睛里有些疑惑。
    前两个月开始,他就发现这女人跟他相处时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不仅不像以前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他眼前晃,反而开始躲避起来。难道是改变策略了?玩欲擒故纵?不然怎么偏偏冷着他,又有意与他的兄弟朋友交好呢?回想一下,无论是君驰、季非还是苏杰,虽然都只与她见过几面,但却似乎都对她印象不错?所以是觉得攻略不下他,所以便从他身边的朋友开始下手?
    想到这里,景斯寒不知是不屑还是不悦地“啧”了一声。
    在心中给骆今雨的行为打下了标签——舍本逐末、舍近求远、浪费时间。
    景斯寒就这么一边盯着骆今雨,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事儿,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对对方的关注已经太过密切。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素来逻辑过人、条理清晰的景总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简直是乱麻一团。他想:女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太麻烦了,尤其是骆今雨这种会演戏的,你都不知道,到底哪副脸孔才是真正的她。
    或许是头顶的空调口被关掉了的原因,裹着严严实实的骆今雨睡得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些热,本能地松开了抓着披肩的手。
    因为她是斜靠着的,所以这一撒手,灰白格子的针织大披肩立刻从她的肩头滑落了下去。
    骆今雨穿的是一条黑色吊带长裙,外面搭一件乳白色中袖薄针织衫,因为披肩掉落连带着针织衫也滑下去一截,露出圆润光滑的肩膀,黑色细带映衬下的肌肤给人一种白到透明的错觉。
    景斯寒瞳孔倏地一缩,不由回想起自己跳入海中救起骆今雨的那一刻,女人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自己。那时她穿的,也只是一件薄薄的吊带背心罢了。
    半空中相拥的场景还犹在眼前,他的视线不受控地往下一滑,从对方饱满的胸前一扫而过,又迅速而微微慌乱地移开。
    景斯寒的视线在候机室里飘忽了一会儿,余光突然扫到距离不远的一处卡座里两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正看着他们的方向,低头接耳的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在笑。
    他偏过头重新看向骆今雨,发现她因为睡姿胸前鼓囊囊挤在一起,单薄的吊带根本无法遮掩,反而让人看了更觉“波涛汹涌”、身材可观。
    景斯寒几乎是下意识站起来,探过两人中间的休闲小圆桌,朝骆今雨伸出手,打算将她的披肩拉起来盖住身体。
    谁知这时广播里开始播报航班登机信息,听到声响的骆今雨眼睫一颤似乎马上就要醒转过来,景斯寒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要去拉披肩的手在半空中一顿,直接按在了骆今雨光/裸的肩膀上……
    骆今雨只觉得肩上一沉,一睁眼便醒了,正好和景斯寒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她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昏沉,直到感受到肩膀传来微微粗糙的触感,眼珠一转,才发现景斯寒的手竟然抓在她的肩上!甚至指腹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摩挲了两下!
    “别睡了,登机了。”景斯寒面无表情地轻推了她一下,很快又收回手,仿佛刚才摸到的部位与木头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语气里还带了一丝被耽误了时间的不耐。
    骆今雨火速坐起身子,飞快地把外套和披肩一起抓了起来重新裹住,狐疑地看了景斯寒一眼,发现他正侧身将杂志放回旁边的置物架,神情无异。
    应该只是叫醒她罢了,虽然她不待见景变态,但也不至于认为他是一个趁人之危占便宜的人,毕竟如果他真想做什么,以前其实有的是机会,省的原主母亲还旁敲侧击让原主多花些心思去勾引了。
    “我去上个洗手间,请稍等一下。”骆今雨打了声招呼,起身离开。没有发现对面那个低着头放书的男人在“嗯”了一声之后,出神地搓了一下指腹,细碎短发之下的耳尖透出微微的红。
    *
    两个小时的航程,骆今雨一闷头全睡了过去。而坐在她旁边的景斯寒却没这么宽心了,基本杂志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好不容易才有那么丁点睡意,结果才一闭眼,广播里便传来即将降落的提示音。
    得!这都到俞城了。
    于是骆今雨在被空姐温柔地推醒并告知航班即将抵达目的地的之后,看到的便是景斯寒阴沉沉的一张臭脸。
    她不由暗地里摇摇头,心想:也不知那位未来的景夫人究竟是何等神圣,竟然能制伏这么一个阴晴不定、脾气暴躁的男人,并且牢牢将人抓在手心,实在是佩服。这要是搁她这儿,看见他这张脸便连多说一句话也欠奉了。
    车子还没开到老宅院门口,远远就看到梅婉牵着景嘉译站在门外等着他们,景崇山环着妻子的肩膀,也看向车子的方向。
    景斯寒刚一停车,骆今雨便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梅婉见了,立刻松开了孙子的小手,低头笑着说:“快去,妈妈回来了。”
    景嘉译重重一点头,迈着小短腿朝骆今雨的方向飞奔而去,骆今雨往前小跑了几步,在中途蹲下/身,张开双臂将儿子紧紧拥在了怀里。
    景嘉译使劲儿在她脖子里蹭了蹭,随后撅着小嘴抬起头要亲亲,骆今雨偏头躲开了。
    景嘉译小眉毛一耷,委屈地问道:“为什么不么么?”
    骆今雨揉了揉他一头软毛,解释道:“因为妈妈生病了,小孩子抵抗力弱,么么的话担心会传染给你啊,那样妈妈会担心自责的。”
    “那好吧。”景嘉译鼓了一下脸颊,妥协地应了,随后用小爪子轻轻摸了摸骆今雨的脸,道:“妈妈要快点好起来,洋洋不喜欢妈妈生病。”
    “好。”骆今雨点头,随后站起来,牵着景嘉译的手走到梅婉和景崇山跟前,“爸、妈,让你们担心了。”
    梅婉抬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看着她的眉眼温柔:“人没事就好。”
    骆今雨鼻头一酸,眼眶便红了。
    景崇山见了,拍了一下妻子的肩膀,道:“走吧,今雨还病着呢,外头凉,进去再说。”随后朝景斯寒一招手,扬声道:“甭下车了,直接开到车库去吧。”
    待回了屋,梅婉拉着骆今雨在客厅坐下,细细询问她的检查结果和事故发生的详情,景嘉译在一边听得似懂非懂,但因为前两天的金鱼受伤事件,他本能地紧紧靠在妈妈怀里,一步也不想离开。
    景崇山在旁边坐了一小会儿,便将空间留给两位女士,喊了景斯寒一声,让他跟自己去书房一趟。
    景斯寒跟在父亲身后走进去,反手将门带上,便听见父亲问道:“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没有?”
    景斯寒想了想,道:“情况紧急,我动了一些自己的关系,在网上引起了一点不太好的影响,不过已经压下去了,白叔那边我也亲自登门做了解释。”
    景崇山哼了一声,在一盘残局前坐下,执起一粒白子,扫了他一眼,道:“只有一点?”
    景斯寒沉默,只听“啪嗒”一声轻响,景崇山将棋子按在了棋盘之上,“罢了,人没事就是万幸。坐吧,陪我下一盘,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太躁,沉不下心。有时间啊,还是要多坐下来静一静、想一想,这样才看得清自己的心呐!”
    景斯寒在父亲的对面坐下,他从棋篓里捏起一颗玉石棋子,随意地把玩了两下,似有所感,却又觉得那一点感受明明就在眼前,却又看不见摸不着,不由有些出神。
    景崇山用指节扣了扣棋盘,若有所指地说道:“先把眼前的看明白了再说吧!”
    景斯寒回神,集中注意力研究起棋局来,景崇山端着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忍不住摇了摇头……
    *
    骆今雨因为担心生病传染给景嘉译,便没带着他一起睡,晚饭后陪他玩了一会儿,就吃了药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醒过来时发现天已经大亮,她稍稍拾掇了一下,换了一身家居服准备下楼,刚下没两级阶梯,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正是她的“母亲”,云秀敏。
    骆今雨脚下一顿,视线越过楼梯扶手朝客厅望去,看到云秀敏正笑盈盈地坐在沙发里,给景嘉译演示她带过来的遥控小汽车,梅婉坐在一边作陪。
    因为云秀敏不赞成她要离开景家的计划,所以骆今雨近段时间来并未与她联系,拍戏也好、签约也罢,包括这次n市出事,都未曾告诉她。
    可她今天却不请自来,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提到项目需要用钱的事,骆今雨收回视线,大概猜到了她这位亲妈过来的原因。
    云秀敏其实很少来景家找原主,原因说来也好笑,虽然她教自己女儿成功爬床然后挟子硬挤进景家,但自个儿却还端着一点姿态,毕竟原主一直没能结婚,她也算不上真正的“亲家母”,总觉面上有些挂不住。再加上她一直变相花着景家的钱,或许自个儿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所以这几年如若有事,两人不是电话联系就是在外头见面。
    骆今雨之前在n市拍戏,手机大部分时候都没信号,后来更是直接掉进海里,这几天也没去补办,大约云秀敏已经打过她许多次电话了。估计这次也是真没招儿了,才厚着脸找上门来。
    骆今雨一边脑子转的飞快,一边慢慢地扶着扶手往下走。
    客厅里的人也终于听到了声响,云秀敏抬头一瞧,立刻起身朝骆今雨走了过来,在楼梯底下拉住了女儿的手,关切道:“我都听景夫人说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没跟我提一提?你呀,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可不要担心死我?”
    这么一句埋怨,瞬间变相给梅婉解释了为何她对女儿的事情多不知情的原因。
    骆今雨冲她笑了笑,“这不没什么事吗?”
    云秀敏嗔了她一眼,一边拉着她往沙发区走,一边道:“我不知道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关机,实在太担心了才过来找你。”
    “嗯,手机掉了,还没去补,是我不好,忘记和您说了。”
    “这么大的意外,哪儿能怪你?”云秀敏拍了拍骆今雨的手,叹道:“好在你人没事,不然我……”说着,抬手抹了抹眼角。
    骆今雨想到之前的那次见面,也懒得和她在这装母女情深,便冲梅婉道:“妈,我去院子里头晒晒太阳除除菌,顺便跟我……妈说会儿话,您帮我看着点儿洋洋。”
    梅婉只当她俩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便只点头叮嘱了一句:“外头虽有太阳,温度也不是很高,你把沙发上披肩搭上。”
    “好。”骆今雨拿起披肩裹了,同云秀敏往院子里走,两人在一处休闲椅里坐下。
    云秀敏环顾了一眼四周,见确实没人,这才一把拉住骆今雨的手,道:“今雨,你手头上还有多少?我之前识人不清,投资的项目责任人跑路了,不仅这些年的积蓄全都砸了进去,还把房子抵押贷款了百来万,现在还不上房子就要被银行收走拍卖还款了!”
    骆今雨没想到自己差点丢了性命也没能换来云秀敏多一点儿的关心,上来就是直奔主题,不禁在心底为原主叹了一口气,她摇头:“妈,我真没有钱,我若是有钱上回还会向您开口借吗?”
    云秀敏瞪她:“你没有,景家有啊!今雨,你想想,我这房子将来不还是留给你的吗?你帮我这回,也是在帮你自己啊!”
    “妈,景家有钱那是景家的,我在这里无名无分的,我还能张口就要人家拿百多万出来给我们家还钱吗?您那房子市值绝不止一百万,拍卖出去后还能剩不少,咱重新买个小点儿的不行吗?反正您也只一个人住……”骆今雨自然不会同意,原主是原主,她是她。她马上就要和景家说清楚,带着儿子走人,再有这些债务关系不是更乱了吗?
    “那怎么行?!那可是当年你爸给我的房子,我要是卖了,被那女人知道了,我这脸儿往哪儿搁?”云秀敏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语气也有些强硬了。
    “妈,你管人家怎么想呢?你这么多年一直住在那儿,人又何曾高看过你一眼。最近我总算是想明白了,别人的都不如攥在自个儿手里的。我看那房子卖出去也好,咱们一切重新开始,以后赚钱了再买更大的房子,不好吗?”骆今雨试图和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显然没什么用。
    “你也说本来就没正眼瞧过我一眼了,我要是被他们知道混到要卖房子的境地了,以后还不被踩到泥里去?”云秀敏执拗起来,音调也瞬间拔高了一些,随后想起来是在景家,又将音量放低了:“今雨,算妈求你了行不?”
    骆今雨沉默,云秀敏见她不说话,又哀哀说道:“今雨,妈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你的呀,想当年你被困在火场里,我命都可以不要冲进去把你抱出来,难道这样你还不相信妈妈对你的感情吗?可这房子是你爸给咱们娘俩的,你知道我这一辈子就在这坑儿里爬不出来了,你就全了我这点念想,成不成?”
    又是这件事儿,每逢云秀敏有什么事儿要求原主了,就必定要拿出来念叨一番,每每这时,原主便会妥协。
    但现在待在这具身体里的已经是骆今雨了,她有原主的记忆,但却对这事儿没那么多附加情感。反而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云秀敏一这种挟恩图报的行为,莫名给她一种生疏的感觉,就好像是原有的感情基础不足以支撑她对原主有过多的要求似的。
    若不是原主的记忆确确实实告诉她两人是亲生母女,按照云秀敏的行为和态度,骆今雨都几乎要怀疑云秀敏是不是心虚于她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总要靠点别的什么来强调她的母爱。
    但即便是原主的生母,骆今雨也是不打算继续这么下去的。这并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时刻,房子卖出去,剩余的钱云秀敏重新买一套地段稍差一些的,除了她所谓的脸面上不好看,照样能舒舒服服的生活。
    以后每个月的赡养费,她也会按时打到云秀敏的卡上,但让她付出真心去对待这样一位嘴皮子上说“爱”的母亲,恕她难以做到。
    “妈,您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办法,可以吗?”骆今雨装作难以拒绝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云秀敏见她如此,心想大概是成了,不想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只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妈的好女儿!”
    骆今雨听了,垂着眼苦笑了一声。
    云秀敏又细声给她保证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才想起来关怀了一番她的身体,没留下用饭,回屋和梅婉打了声招呼后便走了。
    骆今雨没去送她,捧着茶杯坐在沙发里盘算。
    只要她待在景家一天,云秀敏便会一直把她当成取之不尽的聚宝盆,有事儿找景家、缺钱找景家,总之一切都找景家。
    所以云秀敏是必然不会同意她离开景家的,她方才那么说只是为了稳住云秀敏,只有尽快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跟景家摊牌,带着景嘉译离开,让她知道自己彻底断了后路、没了偿还能力,今天这事儿才能过去……
    “今雨?”梅婉伸手在骆今雨面前晃了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骆今雨回神,冲梅婉笑了一下:“没什么。”
    梅婉抿了抿唇,似乎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开口问:“是不是,你妈妈那边有什么困难?”
    骆今雨一愣,梅婉在她旁边坐下,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别一个人憋着,你解决不了,还有我和你爸呢!”
    一股暖意从胸腔升起,骆今雨在感动的同时,也觉得有些讽刺。
    亲生母亲竟还比不上一个只相处了两三年的“婆婆”。
    “真没什么困难,您别担心。”她冲梅婉摇了摇头,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伸手抓住了梅婉的,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不过,我有件别的事儿要跟您说……”
    ☆、第 50 章
    骆今雨其实之前已经想好, 《回家》过不了多久就要开机, 在去剧组之前,她便跟梅婉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带景嘉译离开的事情。这其中其实也有一点鸵鸟心理, 她觉得这样在说完以后不用待在家里, 也好给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 等电影拍摄完毕,她就可以正式搬离景家。
    但今天云秀敏来过以后, 她决定还是加快速度,以免夜长梦多,横生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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