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可能是玩得不耐烦了,又或者听出当爹的在说她,冬菇就撑着站起来转身朝她爹看去。
    没等程家兴跟她互动,程老爹就给他一下。
    “你打盆水来给洗个手,洗干净就抱着往老大家去,再过会儿该吃饭了。”
    程家兴把她闺女沾着泥灰的手洗得白白净净,抱着人上大哥家去了,他先过去,不多时当爹的以及二哥二嫂也过来。铁牛本来在其他院子玩,到饭点也回家来,见着三叔他就是一喜:“三叔你回来了?冬菇妹妹也回来了?我婶儿呢?”
    “县里呢。”
    铁牛是肉眼可见的失落:“哦……没回来啊?”
    “咋的,你还挺惦记你婶儿?”
    “那是!婶婶回来有好吃的。”
    “你叔回来你不高兴?”
    “也高兴,叔你回来一趟家里菜色都好了不少,就可惜是我娘掌的勺。”
    刘枣花从灶屋探出头来使唤男人拿碗筷去,让他也舀一碗黄酒,说程家兴难得回来也喝两口。
    程家富挺喜欢喝的,平时总让媳妇儿管着,听说今天许他吃酒,顿时高兴起来,就要拿碗去装。刘枣花使唤完男人回头扫了铁牛一眼,这要是两年前肯定骂他了,也是习惯成自然,每回何娇杏做了啥好吃的铁牛都要这么念叨一回,她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也知道儿子就是嘴上欠收拾,说是这么说,心里没嫌弃爹娘,以前刘枣花不会做人的时候,村里人说她,铁牛听见还跟人干架呢。
    “你爹打酒去了你就来拿碗筷啊,就准备上桌去等着吃饭呢?”
    铁牛哦了一声,跟着上了灶。
    杨氏也去找了个抹布来把大方桌擦过一遍,放下抹布她洗了个手,帮着把一碗碗菜端上桌去。
    刚才程家兴已经把县里面的事跟他爹讲过,看大家还想听,他又说了说自家生意:“我跟杏儿商量着咋的还是得挂个招牌,虽然说卖的是烧饼,以后可能还要卖其他直接叫烧饼铺就不合适,她帮着想了几个,说要不叫程家食肆要不简单点就叫程记,我觉得程记挺好,又顺口又响亮,就定下来。”
    程家兴说的时候,除了铁牛其他人把筷子都放了,全盯着他。
    “都盯着我干啥?边吃边说啊。”
    刘枣花端着给冬菇做的宝宝饭,又喂她一口,问:“那烧饼生意有多红火?”
    “嫂子你问我有多红火?前面几年卖米胖糖和字糖你亲自去的,该想得到吧。就是全天都有人在排队,一炉新鲜的出来几下就能抢光,做的都不够卖。我们那个脆烧饼抵了一些小摊儿的生意,做其他烧饼的看我们这个好卖也跟着学,这阵子烧饼在县里面卖得火热。杏儿是觉得买的东西太单一了食客天天都吃这一样容易腻味,就想添点别的给他们换换口味,这才想出蛋黄酥来。蛋黄酥嫂子你尝过了吧?吃着咋样?”
    刚才刘枣花就切了半颗给铁牛吃了。
    在这件事上,铁牛很有发言权,他嘴里塞着肉,直点头说好吃:“其实没有烧饼香,是另外的口味,我吃着都好。”
    刘枣花嫌弃道:“我看你吃屎都香……”
    她刚说完程老爹包括程家富齐刷刷朝她看去,刘枣花想起这还在饭桌上,闭嘴了,她闷头给冬菇喂饭,程家兴反过来找她说话:“做蛋黄酥要的咸蛋黄还得嫂子给我供应,每个月还得帮我们熬一两回猪油,嫂子你看?”
    “那有啥问题?我这都要闲出毛病了,早盼着能有个活干。”
    二嫂杨氏是这个家里话最少的,如非必要她都不太开口,这时候也看向程家兴,她跟程家兴往来实在很少,互相之间可以说相当生疏,还在想该怎么说合适,程家兴就看出二嫂的为难,说:“二哥二嫂呢?有空吗?”
    听到这话刘枣花稍稍紧张了一下,想着该不是还有啥活?
    她竖起耳朵认真听,就听程家兴说做一炉蛋黄酥比一炉烧饼要快,光大嫂做那点咸蛋黄恐怕还不够,加上二嫂就好多了。
    “我待会儿把咸蛋黄的做法说给两个嫂子,你们记好,先试做一回,做成了再去周边几个村子联系那些家里养鸭子的,让他们每天送鲜鸭蛋来,这样省了你去收的功夫。咸蛋黄做好之后,你俩记好数,可以归拢在一起给我送来。从镇上有到县里的顺风车,一来一回的车费我给出,就是要耽误干活的时间,这入口的东西总不能托别人带,怕中间给人动了手脚,哥哥要亲自送来交我手里,你们在家就点好数,我拿到就给结钱。还有猪油,我这边快用完了就告诉哥哥,下一回送咸蛋黄的时候哥也给我送坛猪油来……大概就是这么个事。”
    程家兴回来路上就想好了,也把价钱说给他们,两个嫂子在心里一算,做咸蛋黄的利润是比较薄,胜在店里要得多,他们天天都有赚,算下来一个月总有几两。
    这跟程记的生意相比是毛毛雨,甚至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对乡下人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钱,地里刨食的多数还挣不到这么多。
    杨氏答应下来,还给道了声谢,说:“我跟家贵现在困难一点,麻烦兄弟照顾我们了。”
    杨氏是后进门的,前头的事跟她没啥关系,这会儿真正不好意思的还是程家贵,他也说了几句。程家兴又不能当没听见,应道:“我等着用咸蛋黄,嫂子肯做就帮大忙了。这出了力,挣钱不是应该的?至于说从前的事,过都过去,我早忘了。”
    第97章
    程家兄弟正在吃酒, 朱小顺就过来了, 在外头喊程哥。程家兴听出是他, 让两个哥哥接着吃自己放了碗走出去。这时候太阳快要落山,再过会儿天就要黑, 程家兴站在大哥家的院子里, 看着村道上那人。
    这两三年时间, 以前一起混的兄弟各自都有造化, 瞧着变了不少。朱小顺原先也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有点钱之后作风就正派起来,娶了媳妇儿变化更大。
    男人家是这样, 成亲之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成亲以后就得为媳妇儿为将来的子女打算。村里这些女人家很爱凑一起闲吹牛,每到这时候,家境殷实的腰板都能挺得直些, 要是家里穷男人没本事子女瞅着也没出息, 那人家说话你都插不上嘴。同一个村住着, 不说较劲, 互相之间也都看着,看别家爷们对媳妇儿好, 啥都给她,你没本事啥也给不起,这本身就是个憋屈事。
    现如今村里的标杆就是去县里做买卖的程家兴, 倒不是说男人家都在跟他学,是村里这些女人, 全指望自家的也能跟他一样体贴人。
    朱小顺就是跟程家兴学的,他没那手艺,也不好腆着脸非要人家带他做买卖,想自己搞点事可老朱家没分,他说要做什么要投多少钱家里其他人都怕亏,不太支持。闹得他没法就只能多养几头猪,打算养到年前肉价最紧俏的时候卖出去,算是个稳当的挣钱路子。
    他家里猪早就养起来了,今儿个去打完猪草回来听说程家兴有事回乡,朱小顺心里有些话,平时找不到人说,这一听说程家兴回来,他赶紧就过来了。
    也是想约兄弟吃酒,打过照面才知道程家兴他已经喝上了。
    程家兴眼神多好?看出朱小顺遇上烦心事,就蹲那儿跟他说了几句。他没觉得自己说了个啥,就是宽慰加开解,再拿自家给举举例子,朱小顺很吃这套。
    他说他这还年轻,想去闯闯,大老爷们一个就这么一天天的喂鸡喂猪不甘心呐。
    程家兴反正就是那话,你要是单纯的就想发财,那入行前得把方方面面都摸清楚,心里很有谱了再投钱。要是把标准放低,只要不亏,先找个事情做着以后再慢慢看,那能做的就多。
    “做生意吧,说到底简单,要不然同样的价钱你给的分量比别人多,要不然同样分量下你质量更好,或者像你嫂子这样总能做出新鲜的来……这三样不管怎么说得占一样,都不占要挣钱就难。你要是想做买卖就记住我这个话,至于说其他行当,我不了解我就不评价什么。”
    程家兴还给分析了一通,说最高级就是走在所有人前面,只此一家,你掌控市场。往长远看,得打出口碑,质量就很要紧。最差就是追求个分量多,同样两文钱的肉包子你比别人塞的肉多,那也能带来些客人,这就纯粹是挣辛苦钱了,想也知道利润很薄。
    这一点两点的说明了就感觉非常简单,他要不说,大家伙儿真没几个会去琢磨。
    朱小顺就是,他边听边点头,想着句句都对。听完一番感慨:“程哥你在县里买卖是不是好极了?出去二十多天赚不少吧?”
    “是还可以,咋说都比困在乡下强多了,但这买卖也不像村里人想得那么简单。做吃这一口,刚出来的时候新鲜,大家伙儿吃不够天天去买,过段时间有些人就腻味了,生意多少都会垮掉一些。继续卖还是能挣,可要想赚大钱,得不断去尝试,做出新鲜的东西。外人只看到店里生意好,没看见我们背后做了多少事,要挣钱哪有轻松的?”
    程家兴跟朱小顺关系倒是真不错,说着都真情实感起来,一番感慨之后,他最后总结了句:“说到底是你自己的路,没得让别人替你选。我也劝劝你,成了家之后不管做啥跟媳妇儿商量好,别脑子一热就干起来。”
    朱小顺一阵点头。
    程家兴还笑了一声:“你媳妇儿还是老何家的人,是杏儿她堂妹,你要瞎折腾我做堂姐夫的就能收拾你去!”
    说到这里朱小顺一拍脑门,跟程家兴说:“我忘了说,程哥你也给嫂子带个话,我媳妇儿她怀上了。”
    刚才听说四弟妹有了,朱小顺那媳妇也有了,头年成亲的陆续都有好消息,程家兴回屋去的时候还在想,二哥不用等多久应该也要当爹吧……村里多数媳妇儿在进门一年之内都会怀上,两年内总能抱娃。
    朱小顺说完走了,程家兴又回屋去喝了两口,想抱着闺女回三合院去,刘枣花说就把人留在这边。
    “你身上一股酒味儿,别熏着冬菇,看她这会儿都睡着了就放我这儿,明早我给喂了你再来抱她。”
    程家兴还犹豫,刘枣花眉一竖:“咋?还不放心啊?”
    “……是有点。”
    刘枣花脸一黑,说:“我把铁牛都好好的带大了,七斤不也胖乎乎的,你还有啥不放心?你们男人家喝点酒睡下去啥也不知道,我反正也要起来给七斤把尿,顺便就给冬菇把了,就这么说定了,放我这儿,你自己回去。明早我多做一人的饭,你上我家来吃。”
    大嫂悍起来真挺悍的,她说完就轰了人。
    程家兴还想瞅闺女一眼,也没瞅上,嫂子已经把人抱进里屋去,这一晚刘枣花跟七斤和冬菇睡的,程家富喝了半碗酒,刘枣花怕他熏着孩子把人赶去旁边屋睡了。程家兴也没喝醉,回去还上牛棚去看了一眼,看自家的牛还好好的在那儿,这才拿钥匙开了房门。
    媳妇儿和闺女都不在,他连脸都懒得洗,想着早晨起来再收拾,往那儿一倒就睡了。
    睡是睡了,里外里的翻腾了几遍他脑子还是清醒的。
    平时歇下去之后都能抱着媳妇儿,那么抱着不多会儿就睡着了,媳妇儿不在他怪不习惯的,躺下去脑子里都是事儿,爹说了啥,大哥大嫂说啥,二哥二嫂说啥……脑子里都是那些东西。又想到二哥现在这个媳妇儿,杏儿跟她还有走动,程家兴就没有,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她说那几句倒是像模像样的。不像大嫂那么咋呼,也还是坦率人。
    这媳妇也不差,就盼他俩少些坎坷,平平顺顺把日子过下去。
    这样对家里其他人也是好事。
    程家兴想了一大堆的东西,又想到人在县里的媳妇儿何娇杏,不知道她今天咋样,忙到什么时辰,这一走都没人给她捏肩捶背,还有平时都抱着她睡的,今儿个男人和闺女都不在,她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睡着。
    ……
    何娇杏完全不知道程家兴胡思乱想了这么多。
    她忙着做烧饼那会儿都想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收工之后坐下来喝了个蜂蜜水,才念叨了几句。说不知道程家兴在做啥,还有冬菇,她这两顿吃的什么。
    在县里面都是铺子关门之后再吃夜饭,平时是四个大人围坐在一起,还搭个一岁多的娃娃。程家兴带着冬菇一走,在县里的几个是送快些,吃饭的时候也冷清不少,就三个人,说的还都是出门去那两个的事。
    吃好之后东子抢着去收拾的,还帮忙烧了一大锅水,何娇杏兑热水泡了个脚来解乏,泡着的时候就想起程家兴在的时候,就该跑来给她捏肩膀,捏着捏着还会揩油。
    夜里也是,明知道这不是在乡下三合院,动静大了挨着两屋的都能听见,他经常还是忍不住胡闹,何娇杏忍不住的时候就翻过身往枕头上一趴,把整个脸埋起来,这样声音就传不出去了。
    平时人在不觉得,他一出门还真有些不习惯,好在忙了一天,何娇杏侧躺着想了一会儿,困意上来就睡过去了。第二天是婆婆生火做上早饭才上楼来敲的门,说该起床了。
    何娇杏收拾好下来准备张罗新一天的买卖,东子刚才把楼下扫过一边,洗了手过来帮忙,问她做着买卖是不是太辛苦了?
    “倒不至于,我是让你姐夫惯的,这两年都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现在忙起来不注意还是会睡过。”
    东子就放心了,他吭哧吭哧揉面,又问:“姐你是不是想我姐夫了?不习惯他出门?”
    “……说啥呢?”
    臭小子还得意洋洋的:“果然,我说对了!放心吧,我姐夫肯定也惦记咱们,他等不到中午肯定会出发,最晚半下午也该回来。”
    事实上程家兴回来得比东子说的还要早,刚过午时,他就进县里了。
    他抱着闺女赶着牛车,还拉了半车子蔬菜,说是嫂子大清早下菜地去装的,足有两大筐。
    程家兴不要,刘枣花说有牛车拉又不费力非要他带上,还说县里吃个啥不得花钱买?回来一趟不多装点?
    “嫂子还说以后给我们送咸蛋黄来顺便也能捎带点菜……”
    何娇杏又想起她刚进门的时候,就笑起来。
    看她笑起来,程家兴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下去了。走的时候刘枣花说特别想念老娘和弟妹,这是她原话,说出来明摆着就是让程家兴捎带到县里,程家兴差点就带到了,关键时刻他选择闭嘴。
    他回来的时候铺子还开着门,生意做着,何娇杏没有很多时间跟男人说话,她只能一边做事一边问。
    其实都不用他问,程家兴自己就挨着说了。
    说事情全办妥了,包括咸蛋黄和猪油以及给东子带话的事。这次回去还听说两个事。
    “别这么紧张,是喜事,爹说四弟妹有了,还有朱小顺也来找我唠了几句,让我告诉你他媳妇儿何小菊怀上了。”
    第98章
    没过几天, 程家富就在镇上搭顺风车来了县里, 怕路上蒙灰, 他临出门前又点过数,把做好的咸蛋黄装进了坛子里。除了一坛咸蛋黄之外, 还有些地里产出, 这些东西让他分作两堆装进箩筐, 等下了车, 他把两箩筐绑好拿扁担挑着朝程记走去。
    店铺开在什么地方程家兴是说过,但家里人进县城的次数实在很少,程家富也没把握自己能一次找对, 走出去一段以后还跟人打听。
    每回来县城都忍不住感慨,县城可比镇子要大太多了,长街就有好多条,还有些错综复杂的小巷, 程家富又不认识字, 摸到程家兴说那条街上也不知道哪个铺子是三兄弟开的, 还得一家家看。
    看到不停在收钱以及包烧饼的何东升时, 他长长舒了口气,接着加快脚步往店门口的方向去, 一边走还喊了声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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