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金鹰摇了摇头,他苦笑道:“她有心结,总认为自己命硬克夫,还不肯嫁我。”
    听闻这话,皇帝稀奇了,他双手抱胸上下打量金鹰:“朕没记错,从前你在京中还有个青衫美男子的美名,怎的凭你那张脸,居然还有女人不肯嫁你?”
    金鹰白他一眼:“说的像不是你干的一样!”
    他一个端方君子,非得惹出皮相之祸,当年还不是这人要打压秦臻,京中有人赞秦臻脸好,他就黑心肝的把自己推出去。
    真不知这等争锋,有何意义!
    “放心,”皇帝脸上一片调笑,分明戏谑多与真心,“有朕在,保管你能抱得美人归。”
    金鹰警惕了:“陛下你要干什么?”
    皇帝摩挲下颌:“给你媳妇撑腰,她有先太后小相在手,秦臻不敢动她。”
    说到这,皇帝顿了顿又说:“听闻秦臻和那个叫云雒的绣娘胞兄搅合在一起,你说朕要宠幸了云雒,云家会不会反咬秦臻一口?”
    毕竟,他可是晓得云泱根本就不是个断袖,这让个正常的男人雌伏,约莫心里头的恨意可不少。
    皇帝眯起眸子,心思活络,显然是动了心思在算计。
    金鹰心往下沉,圣意不可妄自揣测,他遂道:“陛下,朝堂家国大事,微臣以为还是不要牵连无辜弱质女流的好,陛下是九五之尊,身负真龙气运,行事谋划当大气磊落。”
    皇帝讶然地看着他,见他似乎十分严肃,蓦地笑了:“九卿,你何时跟朕说话都要拐弯抹角了?”
    金鹰沉默不言,只是看着他。
    皇帝摆手:“你放心,朕不会拿姜氏做诱饵,让她绣先太后小相,是真心实意的,这些时日朕总梦到先太后,梦见她给我一个甜枣,还给你一个。”
    说道此处,皇帝脸上出现缅怀的神色。
    他叹息一声:“秦臻势大,像云家那等羽翼需得剪除,至于云雒,你当朕是什么?种马?”
    “臣不是那个意思……”金鹰连忙解释。
    “哼,朕还不知道你?”皇帝斜睨他,“朕本来想找玄渺高僧给姜氏批命,今日看还是算了……”
    闻言,金鹰急了:“陛下,批!一定批!”
    第64章 她养过我
    当今陛下继位之时年幼,未到亲政年纪,朝堂之上便有三位辅政大臣,另外当年的先太后还垂帘听政过几年。
    先太后乃是民间出身,从一个小小的宫娥,到一国之母,再到成为大殷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她的一生,在话本故事里跌宕传奇,很多百姓都能念叨几句。
    只是可惜,先太后身子骨弱,还没等到陛下弱冠亲政,与几年前仙去。
    姜琴娘记得这事,当是她还在罗云村白家,刚刚新寡不久,当时整个大殷,都为先太后茹素,且七日之内民间不可嬉闹做红事。
    如今手里拿着先太后的小相,姜琴娘很是感慨。
    先太后的小相,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姜琴娘原本以为是大殷时行的水墨画,拿到手里展开来,她才发现竟是一幅炭条写实画。
    她松了一口气,本来就是炭条画的话,倒免除了很大的麻烦。
    先太后不是那种皮相出色的,五官只能算清秀,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鹅蛋脸,杏眼桃腮,琼鼻樱唇,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子雍容大气,很有亲和力。
    小相上,她穿着一身豆青色的便服,窄袖掐腰下配湘裙,简简单单,却藏不住她骨子里的温柔气质。
    姜琴娘细细看那小相,看着看着她就觉得这画风颇为眼熟,不管是线条还是光影的处理,竟是和楚辞的画很相似。
    想着,姜琴娘又觉得不太可能,楚辞就是个没落的郡王,哪里是能见到先太后的,况且这小相应当是先太后还在世之时画的,那会楚辞约莫还是在沙场来着。
    “咳,”冷不丁一声咳响起。
    姜琴娘回头,就见店门口日光里,一片金光滟潋,她眯眼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民妇叩见金鹰大人。”
    她这样说着,还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金鹰眸光微凉,他背着手走进来,见着案几上的先太后小相,他沉吟几息道:“已经开始绣了?”
    姜琴娘摇头:“要先准备描花样。”
    金鹰伸手摸了摸先太后那张脸,露在鹰头金面外的那双星目露出一丝怀念的柔光。
    “你若不嫌弃,花样我来描。”他道。
    姜琴娘想也不想就拒绝:“大人庶务繁忙,民妇不敢劳烦大人。”
    金鹰注视着她,目光深邃意味不明:“你能描出先太后的形神?”
    姜琴娘犹豫了,但只要一想到和这人孤男寡女相处的那晚上,她就浑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哪里都不自在。
    “民妇,尽力而为。”她咬牙。
    金鹰不太明白她的想法,花样描不好,直接会影响到绣品,且这还是皇帝吩咐的差事,哪里是能怠慢的。
    他直接拿了案几上描花样的细毫笔,二话不说,将素色绢布铺陈在小相上,开始描花样。
    姜琴娘皱起眉头,只觉这人惯是霸道,兴许是多年位高权重之故。
    她敛起心头的不喜,正想退到一边,金鹰开口了:“倒盏茶来,站边上看着。”
    姜琴娘不得不从,她压着不痛快倒了茶盏,站在金鹰两步远的右手方。
    金鹰看她一眼,边描花样边说:“先太后性子虽瞧着温婉,可骨子里最是坚毅和果断,又胸有大才,巾帼不让须眉,还能在朝堂上游刃有余,所以你绣的时候,要特别注意。”
    姜琴娘淡淡应了声,默默记下了。
    “先太后喜素色,厌浓妆艳色,她瞧人的时候,嘴角会微微翘起,像是在笑,然眼神沉静,比谁都理智冷静。”
    金鹰娓娓道来,言语之间颇为了解。
    姜琴娘听着,心头就升起一股子诡异的熟悉感来,就像起先她觉得那小相和楚辞画风十分相似。
    她忽的问:“大人,民妇冒昧问句,这小相是谁画的?”
    金鹰笔尖一顿,他侧脸看着她,眼神有些古怪,好一会才说:“我画的。”
    姜琴娘心尖一颤,她讪笑道:“大人对先太后真了解。”
    金鹰看着小相:“我自幼失怙,先太后怜悯,养过我一段时日。”
    姜琴娘面皮有些发烫,尴尬的手脚无措:“大人恕罪,民妇不该问东问西。”
    金鹰摆手,专心致志描花样。
    姜琴娘见茶水凉了,遂重新倒了盏,轻手轻脚放到金鹰手边。
    待金鹰将整幅花样描完,已是一个时辰后,他擦了擦手,不太舒服地轻轻抠了抠金面。
    姜琴娘惊叹与花样的逼真,和小相几乎一模一样。
    她指尖泛痒,想顷刻就捏起绣花针开始下针。
    “大人好画技。”她由衷赞赏道。
    除却楚辞,她真没想到,世上还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画功,能将一个人画来栩栩如生,仿佛真人。
    金鹰挑眉,嘴比心快,开口竟是道:“比之你府上西席呢?从前你的绣品都是他画的吧?”
    提及楚辞,姜琴娘讪笑两声,她压下心里那股子诡异的
    熟悉感,并不回答。
    金鹰犹豫了会,到底还是没敢揭面具。
    他带着怅然的心情,不用姜琴娘相送,直接走了。
    金鹰一走,姜琴娘就动作开了,她用的是皇帝御赐的那套金针,还有司绣里头的各种颜色的绣线,应有尽有。
    她针走游龙,十指春风,跃动的光影斑驳,一针针一线线,在金黄色的细细金针下,先太后的模样跃然绢布上,徐徐展露出既威仪又雍容的气度来。
    姜琴娘不晓得皇帝何时要先太后的绣品,但她秉着早绣早完事,这晚上熬到半夜,眼睛实在受不住了,才收了针,小心翼翼地将那小相卷起来装进画筒里头,又搁在自个触手可及的地方,跟着上床榻休憩。
    身处内府,她不敢睡得太死,浅浅地眯了会,模模糊糊间,她好像嗅到一股子焦臭味。
    那味道忽浓忽淡,一会在鼻尖,一会又像是被风吹散了。
    姜琴娘意识疲软,理智上觉得自己该醒过来一探,可四肢沉重,便是连眼皮都没法睁开,整个人不清醒间,一个转念,又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睡在龙床上的皇帝蓦地大喊一声:“母后!”
    他猛地坐将起来,冷汗涔涔,鬓角全是湿润润的,他大口喘气,表情变幻莫测。
    殿外头留守的太监听到动静进来,赶紧奉上茶水:“陛下这是做噩梦了?”
    皇帝点了点头,忽觉头脑发重,整个殿里龙涎香厚重沉闷,憋得他胸口难受:“把香灭了,开窗透透气。”
    太监依言行事,瞅了瞅架子上的沙漏,踟蹰道:“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时候,不然陛下再睡一会?”
    皇帝此时了无睡意,他坐在床沿,扶着额角道:“朕刚才梦见先太后周遭都是火,火烧到了她身上,她朝朕喊,说好疼,让朕救她……”
    太监不敢接这话,便宽慰道:“陛下这是思念先太后了?”
    皇帝眼神不定,好半天他挥手道:“散朝后让金鹰来见朕。”
    “喏。”太监应下,拿了龙袍给皇帝披上。
    皇帝站起身,伸展双臂任人伺候,他突然问:“怎的昨个把小相给姜氏刺绣,今晚上就做了这样的梦?”
    正在给皇帝掸袖子的太监动作一顿,犹豫道:“莫不然是先太后不想陛下这样做,所以才托梦示警?”
    这话一落,皇帝目光锐利地盯在太监身上,像是刀子一般,恁的割得人面皮生疼。
    那太监浑身一颤,噗通就跪下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恕罪……”
    皇帝冷哼一声,抬脚将那太监踹倒,他大步如风往外走,还不忘吩咐道:“把朕寝宫里的龙涎香换了,味儿太重,闷着朕了。”
    第65章 不要脸的
    第二日,尚工局那头结果已经出来了,不出意外,六名绣娘里头姜琴娘和云雒夺得魁首和第二名的成绩,其他落选的绣娘被人送出宫。
    云雒自然而然选择成为宫廷绣娘,入了尚工局下的司绣。
    姜琴娘身为守寡之身,又是嫁过的妇人,自然是不能留在宫里成为绣娘的,况她自个就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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