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方氏见她这般平静,面上有些不安。
    娴姐儿却是笑了,她问了方氏:“娘,长风哥哥可是上个月南下南疆了?”
    元氏来时还在路上与她抱怨,说沐长风那小子不听话,不让他南下他非不听,那南疆是什么地方?他一个人说走就走,叫她这颗当娘的心都操碎了。方氏此时面对女儿,却是抿着嘴,一副答不上来的模样。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周钰娴心里难过。
    “娘不必觉得为难,有话便直说。”也不知大公主到底与娴姐儿说了什么,娴姐儿这会儿竟然不犟了。眉眼淡淡的,反倒平静得很。
    方氏眉头都拧成一团,“娴姐儿,你自个儿心里如何打算?”
    她如何打算?娴姐儿自己也不清楚。她长到这么大,其实除了在沐长风身上有些执拗之外,其实对什么都很随意。
    娴姐儿其实是个欲.望很低的姑娘。
    “祖母为了女儿的事,亲自去找过长风哥哥。但是长风哥哥拒绝了。”默了默,娴姐儿忽然道,“长风哥哥他,原来真的不喜女儿啊……”
    母女两对面坐着,方氏忍不住叹息,娴姐儿兀自陷入了沉默。
    “……罢了,好在耶律皇子为人不错。”
    先前还嫌她执拗,这会儿方氏又忍不住心疼她了。到底见不得女儿太低迷,方氏忍不住道,“娘见了人,十分明快俊郎的一个公子哥儿,品貌,诚意俱是个好的。”
    娴姐儿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她娘什么意思。
    “耶律皇子特地提前进京,”拍了拍娴姐儿的手,方氏现在想起耶律鸿,便有些缘分这东西说不准,“他这个月来过咱们府上四五回了,次次都携了重礼。倒不是说娘在乎那些东西,咱们家这情况,看的就是一个诚意。他堂堂皇子之尊亲自三天两头跑周家,不管对谁,都十分客气。光这份诚意,娘是看在眼里的。”
    方氏话说完,娴姐儿还是一脸茫然,没想起这个人。
    方氏见状,便又把耶律鸿说的那番话拿出来。娴姐儿听完蹙眉想了想,而后真想起了个人。她幼年起便记性很好,此时依稀还记得那人什么样,不过印象中,那就是个瘦瘦弱弱的小竹竿。
    人弱还不算,还特别好哄。
    娴姐儿于是有些一言难尽:“娘原来你说的是他啊……”
    “怎么?想起来了?”
    周钰娴点了点头,十分不客气道:“那小子就是个蠢货。”
    方氏:“……”
    她女儿嘴巴能不能别淬毒?
    通了个气,见周钰娴没明显排斥,方氏心里头这口气可算平了。等周钰娴送她出来,元氏正巧也由着沐长雪送出来。两人碰了头,也没在储秀宫多待,立即回了御花园。
    也是赶巧,正巧遇上四公主扶着淑妃从甬道那头慢悠悠地出来。
    四公主扭头一看方氏,心里十分可惜。
    唉吖,天底下最最最好看的男人周博雅,居然娶妻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日头越来越烈, 御花园里草木旺盛,吱吱个不停的蝉鸣声闹得人心浮气躁。宫人们架着梯子满院子地捉蝉虫, 奈何捕了蝉也缓解不了入夏之后的炎热。夫人们进宫参宴, 里三层外三层的正装打扮, 地上的暑气一袭上身, 连最是不畏热的方氏也有些受不住。
    天气炎热, 女客这边全部挪去莲花池右侧的桃林。
    这般离的男宾区更近, 抬了头便能看清凉亭中公子们的谈笑风生。整日缩在深闺,世家大族的贵女们可没机会见到外男。此时一见就是一群俊秀公子,哪能心中不雀跃。且此次河洛公主生辰宴,说是为公主庆贺生辰,实则就是选驸马。堂堂正宫嫡公主的驸马,哪怕是人选,也个个家世, 样貌, 才华在京城顶尖儿。
    姑娘们不禁心中羞涩。河洛公主就一个人, 这驸马自然只有一位。等公主挑完了, 剩下的公子自行婚配……心里这般想, 姑娘们便忍不住抬眼望向那头。
    她们生出了小心思各家贵夫人都看在眼里,且乐见其成。今日带特地带了自家未出阁的姑娘出来, 可不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若真有合适的, 定下一桩亲也不失一桩美事。
    在座之人心思各异, 方氏与元氏则十分坦然。周钰娴与沐长雪两人如今身陷储秀宫, 这选秀结束还得两个月, 届时自家女儿的归属是何方都尚不明朗。谁还有心思去思索那些个有的没的,今儿这谢皇后不管做什么,都与她俩没干系。
    两人老神在在地饮茶,皇后吃的特贡茶,可不是一般的好茶。
    连着吃了两盏下去,一股子特别的清香从口中化开。似乎带着下火的效用,呼了口气,就叫两人的心一下子静下来。有小太监搬来冰釜,丝丝缕缕的凉气往身上钻。身上那一股汗下去,心中郁躁的火气便被慢慢抚平。
    “改日叫侄媳妇也去我府上坐坐,”元氏今日听方氏提起郭满,话里话外那是掩不住的满意与喜欢,心里便有些好奇,“博雅那小子也真是!回回来我府上,就独来独往一个人。见着了我,也没提带媳妇儿给我这个伯母瞧瞧。”
    两家关系亲,元氏又是个直爽性子。听她埋怨周博雅,方氏知道她,自然不以为意。
    提起郭满,方氏便想着此次娴姐儿这事儿也是郭满给她解的忧,忍不住笑道,“是满满身子骨弱了,这些日子还在调养,怕去了给你添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这人就是见外!”
    元氏嗔了她一眼,转头又叹气:“得了空带侄媳妇儿去我府上坐坐。老沐人在北疆,不到年关回不来,长风这死小子一声不响地跑去南疆,如今长雪那莽丫头进了宫,就我一个人守着府邸,也怪寂寞的。”
    确实是难为人,方氏忍不住抓了元氏的手拍了拍。
    两人贴在一处说话,没说一会儿,河洛公主扶着谢皇后一起到了。
    皇后人一到,嗡嗡的场面立即就是一静,立即起身。她今儿是一身的明黄便服,发饰也较为轻便。说来,谢皇后本身是个十分艳丽的长相。桃花眼斜飞,鼻梁高挺,嘴角下沉,这般面相难免会显得为人强势,不好相与。
    谢皇后自然很清楚自身不足,素来在穿着上十分讲究。
    怕颜色太艳会显得轻浮,她从不穿正红明黄以外的衣裳。平日里打扮小心,却不会故意压低美貌,而是格外偏爱凤凰,尤其高贵的九尾凤凰。哪怕身上这件是便服,裙摆上也还是绣上一只象征她正宫绝对地位的九尾凤。
    谢皇后回头,缓缓一扫视在座之人,收回视线的同时人慢慢走上上首落座。
    在座的夫人们下了座位,按照品级站好,齐齐行礼。
    谢皇后虚虚抬手,示意大家免礼。
    夫人们抬了头,她的视线还在下首转,重点在元氏。在座除了到场的赵氏宗室,就六部尚书夫人与元氏身份最高。靠近谢皇后手下有两个席位,按理说这几个人谁坐都行,元氏本没有凑热闹的意思,便与方氏凑做一对。谢皇后手下那两个位子,自然被人坐了。
    她摆了摆手,特意命内侍在右手边加了座,请元氏落座。
    元氏不愿过去凑热闹,张口便直接拒绝。
    她沐家已经是赵氏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元氏知道自己再谨小慎微也降不了惠明帝的猜忌心,索性行事肆无忌惮。她这般一横行,反倒叫惠明帝心中舒坦了许多。沐家再是昌盛又如何?娶了个不懂事儿的蛮婆娘,迟早败落。
    元氏张口拒绝,谢皇后又不能勉强她接受自己赐予的殊荣。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多少被落了些面子,心中有些不愉。
    元氏却半点不带怕的,她自来就是这般横行的,旁人能奈她何?
    赵馨容的目光也落在元氏身上,免不了十分遗憾。若是可以,她最属意的驸马人选当是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一方面为了阿兄,另一方面,也是她敬佩沐家。祖上四代能人辈出,皆是威名赫赫的一代武将,这是如何优秀的家族。况且镇北将军府如今在大召的威望,不比惠明帝的褒贬不一,确确实实会名留青史的赫赫威名。她若真成了沐家妇,少不得也要沾了沐家男人的荣光。
    心中遗憾,赵馨容免不了多看了元氏几眼。
    元氏正在附耳与方氏说话,敏锐地察觉到身上的目光。
    她刷地转过头去,便对上赵馨容一双来不及收回的眼睛。赵馨容反应极其灵敏,在被抓的瞬间眼中的探究便转变成女孩儿的好奇。见元氏还在看她,她不慌不忙,微微勾了嘴角冲元氏浅浅一笑。
    河洛公主当真不像谢皇后,生得一幅极温婉的长相,十分令人好感。
    元氏自己泼辣,女儿又养了个莽撞的性子,私心里其实极喜爱温婉听话的姑娘。此时见了赵馨容,再联想到此次生辰宴的目的,不禁心生遗憾。讲实话,若这位的身份不是当朝公主,配给她家长风是不错的。
    念头只那么一闪,元氏便收回了视线,垂眸去看手中的茶盏。
    夫人们一一落座,凉亭那头的男宾相携过来给皇后见礼。在座人多,四面八方都是眼睛,自然不存在什么瓜田李下,行礼自然不必太过拘泥。公子们上前,大大方方上前给皇后公主行了礼,再奉上各自的生辰贺礼。
    谢皇后的视线一个一个的落下抬起,在打量前来的公子哥儿。
    不得不说,特意筛选过就是不同,进来行礼的公子,一个歪瓜裂枣都没有。有英姿飒爽的,有温文尔雅的,更有活泼明朗的,各色各样的都有。
    这一群大小伙站在中间,别说谢皇后挑花眼,就是一旁其他夫人也看花了眼。歪坐的姑娘们面红耳赤,眼睛却在众多俊秀公子之间转个不停。这个也好,那个也俊,真是恨不得自己就是河洛公主,能教这些公子送上来供她们挑。
    看了看去,谢皇后其实有些中意吏部尚书家的三子。
    出身显贵,是嫡非长,不打眼。听说去岁秋闱便下场试过水,文章做得不错。心里这般琢磨,谢皇后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方氏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抬头。等人都退出去,谢皇后便偏头与内侍耳语。
    内侍点了点头,再然后,浮尘一甩,宣布开宴。
    宫廷的宴会其实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荣耀,并不是贪那一口嘴。在座的那个不是美味珍馐日日吃?菜品摆上席,能吃两筷子便算不错了。谢皇后在上首坐一会儿便道了句乏了,后面的事儿便叫年轻人自己安排。
    赵馨容起身,夫人们一起起身恭送,谢皇后一行人便离了席。
    她人一走,夫人们便没那么拘束了。几杯果酒下肚,场面便也热络了许多。四公主赵善容凑过来之时,这儿的宴席快散场了。赵善容不满地嘟了嘟嘴,来迟了,她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她其实一早就想过来看美人的,可是她母妃身子不适不准她闹事,把她拘在屋里。
    赵善容想跑又不敢造次,憋憋屈屈才憋到这会儿。
    如今淑妃在歇午,她躲过了品月姑姑的监视,撒了蹄子便跑过来。奈何通往男宾区的那头有禁卫军把手,根本溜不过去。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她来蹭赵馨容的生辰宴。
    赵馨容酒量不算浅,此时已经一壶果酒下肚,她依旧没什么感觉。见四公主带着人过来,直接命人给她重新置了一席。虽说正宫与淑妃争锋相对多年,但赵馨容对赵善容没什么恶感,大约出于对笨蛋的怜悯,她有时候还照顾一下她。
    赵善荣没见外地坐下就开吃,一面吃,一面眼睛贼溜溜地往前方凉亭里瞄。
    那跟猫看见老鼠似的晶亮晶亮的眼睛,就差把色心写在脸上。赵馨容不禁抽了抽嘴角,揪了一颗葡萄,一把砸在她脑门上。
    赵善容砸了也没反应,依旧专心致志地盯着对面的俊公子。
    赵馨容的小动作十分隐秘,倒是没人察觉。她斜对面的方氏才放下筷子,就一个宫人碎步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耳语:“周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方氏一愣,看了一眼元氏,元氏也不明所以。
    不过既然皇后有请,方氏便起了身。
    ……
    与此同时,荆州这边,时疫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太医圣手们废寝忘食地钻研,终于在一次误打误撞之中,将一个眼见着咽气的病患给从阎王手里给拉了回来。那个病患当夜便止住了便血,连续用药三天,明显开始好转。
    药方有了改进,时疫的救治效果立即就提上来。福喜简直欣喜若狂,他就知道自己的预感不会错,这绝对是震惊朝野大功一件。
    于是连夜传信至花城,请周博雅即刻赶回。
    密信到花城之时,周公子正在跟郭满怄气。是的,他真的在怄气。素来大度又沉稳的周公子终于还是被郭满给惹毛了,此时他端坐在正屋的飘窗边,嘴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盯着郭满,浑身冒寒气。
    两人隔着一张矮几,郭满跪坐他对面。眼睛蔫头耷脑地垂着,盯着周公子腰带上一颗碧绿的翡翠。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模样别提多乖巧。
    “可知错了?”周公子冷冷道。
    郭满老实地点头:“知错了。”
    “你错哪儿了?”
    素来温柔的男人黑下脸来,比什么都吓人。郭满只感觉周身温度直降,大热天的,她都不太能感觉得到热了。
    于是认错态度良好:“……不该小肚鸡长记恨夫君不带妾身去东陵城,偷跑着跟上。被夫君发现了,还死赖着不走。夫君不让妾身跟去是为了妾身好,如此为妾身着想,妾身自当铭感五内,热泪盈眶。可妾身不仅半点不领情,还狗咬吕洞宾,记恨夫君打了妾身一顿屁……咳,臀部,伺机打击报复,偷偷给夫君的点心里放盐巴。真是太过分了!”
    周公子听到‘狗咬吕洞宾’这词,忍不住嘴角就是一抽。
    本来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的词他就有些绷不住,再一听到什么‘铭感五内’、什么‘臀部’,周博雅差点就笑出来。不过尚且记着得好好教导郭满,省得她不知轻重,胡作非为。
    于是周公子眯着一双眼,冷冷呵斥:“你知道就好!”
    东陵城虽说时疫得了控制,但到底危险,周博雅不想郭满跟去。一顿凶后,见她一脸的可怜兮兮,周公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那夫君你何时能原谅妾身?”这都气了一天了,还没气够啊,郭满拿小眼神瞥他。
    周公子冷冷一哼,没理她。
    郭满其实也并非胡来,而是这些时日在周公子身边,也听说了不少时疫的症状。本来她不想掺和的,可是昨夜睡着睡着,她忽然梦到以前看过的一个中医纪录片。约莫每个穿越之人总有金手指,她就梦到了类似的病症,痢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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