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现在人来了,就站在这里,和离家的那年长相并无什么变化,瘦弱小巧的姑娘,很难想到她已经在娱乐圈里大放异彩,奖项拿了一个又一个。
    连胜板着脸不说话,视若无睹地望着窗外。
    两位叔叔见状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打趣道,“大哥现在身子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就先走了,还有连迟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大嫂嘛……你医院里转悠转悠,在这里坐的久了腰不痛吗?”
    言外之意就是大家腾出点空间来给那个闹别扭的老大哥。
    于美红心情好,笑意盈盈地拿起热水壶,假装自己要去打瓶水。
    连迟见老头子没事,自然也不愿意多呆,敲着手机风风火火地离开。
    一句话的时间,整个病房就只剩下连逸和连胜父女两个。
    他依旧一言不发,望着窗外不知名的焦点呆住,仿佛能把那玻璃瞧出一个洞来。
    许是多年未亲见,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忽然拉开了距离,连逸乖乖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忽然发现父亲老的太快,之前刚毅的面庞现在爬满了皱纹,短短几年眨眼就过去了,却在人的身上留下这么多的痕迹。
    她眼眶有点发酸。
    真的是要见到了岁月的力量,才知道自己以前多不懂事。
    连逸思及于此,眼泪“啪嗒啪嗒”就开始往下掉,低着头,都不用眨眼就有豆大的泪滴掉在裤子上面,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她小心翼翼吸着鼻子,知道爸爸最讨厌两个孩子哭,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用手指揩着眼泪,拼了命的往回憋。
    “啧,”连胜发觉,便又开口道,“我还没骂你就哭了,真是明星当的久了连半点委屈都受不了,我这里庙小盛不下……”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爸爸你别再骂我了,我晓得自己错了!呜呜呜呜,咱们这么久没见面了,你就不想做我爸爸了吗,你只想骂我,可是爸爸以前从来不骂我,所以你是真的不想做我的爸爸了吗!”
    不等他抱怨完,连逸忽然就情绪失控地放声大哭。
    委屈到整张脸都变形,不断地倒抽气,眼泪糊的满脸满手都是,她一想到爸爸可能是真的很不喜欢自己了,就悲伤到无以复加。
    谁不想要跟自己的父母和平相处呢?她当时走的那么决绝,无非是年少轻狂,冲动热血,想要闯出点名堂给不看好她的人。
    哪曾想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却始终没消气,那栋老宅子她很久没有再回去,有时候半夜里梦见过年时在老宅放鞭炮,醒来都是一枕头的泪。
    娱乐圈鱼龙混杂,她少不更事进了这个圈子,趟了各种混水,被网络上不知名的人恶意攻击,被同行业的竞争者恶意陷害,甚至还收到过刀片和花圈。
    无措的时候,彷徨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一个电话可以打给谁。
    连胜被自己小女儿这一连串绕口令似的悲泣打乱了节奏,许是太久没人跟他放肆的撒娇,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连忙从桌子上拿了袋纸巾给她。
    “怎么,我就说两句,我不说了不行吗。”
    老头子偃旗息鼓,决定这事就翻篇了吧。
    刚才摔倒在书房的时候,冷冰冰的地板砖贴着他的面部肌肤,疼痛和记忆一同涌来,脑海中循环着的,还不是这个让人生气的孩子吗?
    若自己就这么走了,连家能不能护好了她,别让那些脏水污染到她。
    连胜叹了口气,望着还在抽抽着吸鼻涕的连逸,心中早就没了盛怒,“你想当这个明星就当,我连家也不缺这点捧你的钱,可你当时不该走得那么果断,好像咱们这个家这么多人,就没一个能让你牵挂的。当初你走后,你母亲夜夜里流眼泪,哭的来医院看眼科,这些你都不知道。”
    其实,连逸再坚持一点,他马上就要松口同意了。
    却在那个当口,平时里乖巧听话的孩子,连行李都没拿,一分钱不带,就这么大半夜的跑了。
    任谁的父母都会气极。
    连逸擦着眼泪,知道自己做错了,态度诚恳道,“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偷跑,我以后绝对不会这么不听话了,爸爸你让我回家过年吧。”
    听上去多么卑微的愿望。
    连胜酸了鼻子,摸着她的头说,“过去就过去吧。”
    有人说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宽阔的海洋,子女不论经历多少的风浪,最后都是航行在他们的身上。
    连逸想过他们会和好,却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一时间父女俩又没了话,因为生活的圈子不同,似乎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搜肠刮肚之下,连逸想起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心想这应该算是件好事,便兴冲冲说道,“爸爸,我交男朋友了。”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交男朋友了,也是个大明星,叫骆鹭洋,长得可好看了。”
    三秒的沉默。
    于美红提着一壶热水慢悠悠走到病房门口,还没来得进门,便听见里面来自老头子的咆哮。
    “连逸,你不把老子气死你他妈不甘心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连逸:谈恋爱不算一件好事情吗?
    骆鹭洋:当然,尤其是跟我谈恋爱。
    连胜:放狗屁,我刚人回来的小白菜,居然是已经被人拱了的小白菜。
    第35章 第三十五天
    连逸跟家里人和解自然开心, 当天在病房留了很久, 和父母谈起这几年的工作情况。
    她父亲看似是两耳不闻, 实则没少在背后打听她的情况,手底下的秘书每天必须汇报的就是华天的经营情况和连逸的行程安排, 所有的关于她的新闻都会被整理成表格交给他。
    “你的身体不好, 现在接戏的强度已经够了, ”于美红手法娴熟地削了个苹果递给她,满目慈爱, 笑得合不拢嘴, “咱们不逞强, 反正有你爸和你哥顶着呢, 到时候你想演什么,就让他们帮你……”
    连胜还以为那苹果是给自己的, 颤颤巍巍伸出手去却抓了个空, 眼见着女儿“咔擦”清脆一大口咬下果肉,他气的眼不眼鼻子不是鼻子, “打住,我连家从不做走后门这种事,她想演什么看她自己本事,我之前也没管她, 不挺好的吗?”
    两个老小孩, 你一嘴我一嘴的吵了起来。
    连逸嘴里沁满了酸甜的苹果汁水,总觉得今年的自己很幸福,和父母团圆开怀, 还遇到了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晚上六点。
    连父不愿意搞特殊,住院都走的最普通规格,也就是家属每天晚上六点都只能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她手轻轻一抬,果核精准无误地砸进了垃圾箱,擦了擦嘴巴道,“你俩晚上想吃点什么啊,我去买回来。”
    “老子要吃回锅肉。”
    “妈妈要喝一碗海鲜粥,你爸爸要喝一碗白粥。”
    “老子要吃回锅肉。”
    于美红侧目瞥了他一眼,波澜不惊道,“我看你像回锅肉。”
    人民医院后街里拐弯过去有一家开了许久的粥铺,据说已经开了几十年,她父母年轻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吃。老板换成了前任老板的儿子,照样是憨厚的面容,点菜时候喜欢用胖乎乎的手擦着围裙,微笑着问你今天吃点什么。
    她打包了两份肉粥,一份海鲜粥和一份白粥。
    家属探望时间已经过去了,她在门口把粥交给妈妈便急匆匆地离开,想来骆鹭洋应该也累得很,便自己叫了个车回家。
    两碗分量实在的热粥拿在手里,袋子勒的手掌心很快泛红,她快速输入密码,打开门却是一片漆黑。
    以为他还在睡,连逸轻手轻脚换下鞋子,赤着脚进卧室,却发现,人是真的不在。
    把粥放在桌子上,她一个电话拨过去。
    接通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连逸姐?我是齐传,你在医院吗?要我去接你吗?”显然对面是被人叮嘱过的,上来便噼里啪啦地问起来。
    她有点失落,却又瞬间笑话自己太矫情,做明星的还嫌弃明星忙吗?
    “没事,我已经到家了,看到他不再所以打电话问问,你们还在临市吗?”她把听筒夹在耳边,开始拆放着肉粥的塑料袋。
    “在的,今晚有个临时加的访谈,骆哥说让我等着你的电话到时候去接你,要是知道你自己回家了,他肯定又要发脾气了。”
    瞧瞧,这个人平时脾气得多臭啊,连逸嘴角不自知的翘了起来,柔声道,“我会跟他解释的,你别害怕,那你们先忙啊。”
    挂掉电话,她开始专心开解那个被打的过于紧实的袋子。
    拿出其中一碗肉粥放进冰箱里,顺便将自己很喜欢吃的酱菜取了出来,这是保姆阿姨家里自己腌制的,和市面上那种酱菜完全不同的风味,本来是想跟骆鹭洋炫耀一下的。
    明星和明星的恋爱,说到底不过是场聚少离多的思念比赛。
    没有哪方会胜利,因为真心的人都会很难熬。
    连逸自年初开始,总觉得身体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刚开始当演员的时候,大沙漠里快四十度的高温天天吊威亚,累到在半空中晕倒休克,回家休息了半个多月也就缓过来了。
    然而今年开始,身体逐渐开始出现各种小毛病,像是被卡住的机器。
    她草草跑了个澡,敷了个面膜,便坐在床上看书,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骆鹭洋揉着眉头开门,出乎意料,玄关上留了一盏灯。
    他挑了挑眉,胸膛里跳的飞快,竟愣在那里笑了起来,带着点从未有过的傻气。
    这才是回家的感觉。
    他随意踢掉鞋子,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总喜欢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单肩包放在餐厅的椅子上面,正巧能透过玄关的光亮看见餐桌上面的纸条。
    “如果你回家来,记得在冰箱里把肉粥拿出来热一热吃掉,还有那罐很好吃的酱菜。”
    如果你回家来。
    骆鹭洋似乎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眉目舒展的感觉,何止,甚至有种心肝脾肺都被熨烫妥帖的温柔,暖流自经络血脉窜通,想把屋子里那个小公主抱起来转一个大大的圈。
    或许在这之前,他从未有过家。
    漂泊在这个世界的大小城市,睡在飞机的座椅上是他最熟悉的生活模式,后来在临市买了套房子,黑白色的装修,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不必日付结账的酒店罢了。
    人活着,似乎就是为了活着,骆鹭洋在这之前都是这种想法,因为不想软弱的去死,便强撑着去迎合着生活的每一天,过的浑浑噩噩。
    他走进卧室里,洗手间前面的廊灯还亮着,小姑娘怕黑,从来不敢全关灯睡觉。
    朦胧的灯光照着床上面窝在柔软被窝里的人儿。
    早就睡得七荤八素,侧躺着的时候,脸颊肉肉的被挤成一坨,他从床头柜拿了张纸巾给她擦口水,却惊得她打了个激灵,像个小猫似的双手抽了一下,然后不满的哼哼唧唧的叫着。
    他整个人躺下去,将她环抱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低哑轻柔地像根从夜风中飞过的羽毛,“我在这儿呢。”
    连逸半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似乎确定不是坏人。
    纤细的两只胳膊勾在他的脖子上面,撒娇似的拱了两下,砸吧了两下嘴,便有一句没一句道,“有点想你。”
    跟梦话似的,到了后半句就没声音了。
    奶白的皮肤摸上去细细滑滑,令人爱不释手,他也不想吃饭,怕起身把她吵醒,便半躺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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