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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节

    因为随着这道要炭的王令,还有一道口令:要开元城现在开始学习新鲁字和新数学。
    这是刘箐不愿意接受的一项任务。
    在开元城的民间,新鲁字和新数学早就流传开来了。但每一个教学生的先生都不许他们学这些东西!要学,就要学纪字!祖先流传下来几百年的东西,怎么能改呢?
    刘箐不能以刘姓人的身份去推行新鲁字,因为刘家人是站在纪字一边的。他在乐城可以用新鲁字,可他现在是在开元城!不但不能用,还要表现出他也反对这个才行。
    不然,他就是在替刘氏抹黑,在拖刘氏的后腿。
    这两道王令一前一后相继而来,就像在刘箐面前挖了两个坑。
    一个给刘家留的,一个给他留的。
    他没劝动刘氏交足这三千万斤炭,那他自己呢?
    “阿箐。”刘竹走进来,看刘箐还在对着王令发愁,安慰他道:“别担心,大王不会为这种小事生你的气的。”他停了一下,笑着说:“何况,就算大王生你的气,不给你官做了,你还可以回家,你是刘家的人,不必为这种小事担忧。”
    刘箐:“……嗯。”
    ——他真的能不担忧吗?
    第443章 逃生之路
    因为新鲁字的事, 刘箐这段时间都不出门了,有朋友登门拜访, 他也几乎不出现。
    刘竹今天把他硬是从屋里给拉了出来, “家里要商量事,天天都看不到你的人, 今天你过去露个脸,叔伯们有话问你, 好好答。”
    刘箐就更衣整冠, 重新梳头, 一边问刘竹:“什么事?”
    刘竹道:“大王突然开口要三千万斤炭,我让人去建城打听了一下, 建城那边可是什么王令都没接到。”
    刘箐跟刘竹来到了刘家正堂,刘竹父亲居住的院落中。
    外面的回廊上、小亭中就有不少聚在此地的刘氏子弟。门都关着,只开了窗, 嫌屋里太热的就从窗外探出头来, 看到刘竹和刘箐一起来了, 招呼里面的人一起来看。有人冷嘲热讽, “阿箐去了乐城以后就不爱跟我们一起玩了。”
    “阿箐来了, 我好久都没见到阿箐了。”
    “阿箐一会儿过来坐, 跟我们说说乐城, 说说大王, 对了,阿箐见过大王吗?”
    几人快乐的笑起来。
    刘竹挽住刘箐,对那边几人笑着说:“你们等一等, 我先带阿箐去给叔伯问好。”
    对刘竹,这几人不敢放肆,为首一人特意出来行礼,“不敢阻拦大兄。”
    对刘箐视而不见。
    刘箐回来后,同辈的兄弟中差不多都是这副嘴脸,一些心胸狭小的长辈也是如此。
    因为他是王使,身负王令,还有王的信物。他回来时乘的车是王赐的,护卫是王给的。他回来时,刘氏从上到下,全都在城外迎接。
    而且大王并没有赐给刘氏任何礼物。
    刘箐打听过,有些人就带着大王的礼物走了。那为什么刘氏没有?他实在想不通。
    从另一方面说,他现在的地位是高于刘氏族长,刘竹之父的。因为这个,他自己的亲爹都开始称病不见人了,也不肯让他回家住。他本来要住到城中的驿站去,还是刘竹亲自去请,才把他给请回来的。
    就算这样,他现在也是住在刘竹家中,而不是回自己家。
    有时他都觉得自己不姓刘了。明明在自己家里,却像个外人。
    他回来后,除了召集开元城的读书人抄录典籍外,一个人不见,连门都不出。这一年多来,他对刘氏的任何事都没有说话,在王令到来之前,刘竹还特意来劝他一定要参加祭祖前的聚会。
    “我知道你是想避嫌,但你是刘氏子弟,被兄弟们说几句心里不舒服,正好,跟我一起去和他们喝酒,到时借着酒意,你好好的跟他们打一架,把话说开就行了。”
    刘箐心怀忐忑的刚答应下来,王令就到了。
    刘箐没说话,堂兄弟们的冷言冷语不算什么,让他害怕的是这一切简直就像是在推着他和刘家决裂。
    他当时的预感是对的。
    大王正是想用他们这些人来分裂各城世家!
    但他不知道,他现在说出的话,还有几个人信。
    走进屋里,刘竹之父刘葵坐在上首,在他左侧的是刘芬,刘箐的父亲,他头上还绑着药巾,歪在凭几上,眼睛闭着,仿佛仍在病中,勉强起身。
    刘苇坐在下首,看到刘竹和刘箐进来,对刘葵说:“大哥,阿竹和阿箐来了。”
    刘葵是长子,他生就一副老好人脸,白胖面颊,不笑也像笑的弯弯的眉眼,说话慢吞吞的,他看到刘竹和刘箐来了,对这两兄弟笑着招招手。
    两人上前行礼,刘葵笑着连声说好,轻声道:“坐在那边。”他指的是刘芬身边。
    刘箐心中感谢,就算刘芬说是装病,他也担忧,平时还不敢常回家探望。之前就有人说刘芬强势,刘葵懦弱,有弟夺兄产的嫌疑。他现在又是这个身份,稍有不慎,他们父子就会在刘家身败名裂。
    他坐到刘芬身边,扶了刘芬一把,小声喊:“爹。”
    刘芬睁眼瞧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手放下来藏在袖中时,拧了一下刘箐的腿。
    刘箐心中一沉,知道今天估计不好过。
    看到刘箐来了,在座的就有人开口了。不是直指刘箐,而是装似不经意的“担忧”起来。
    “大王怎么会突然找我们开元城要炭呢?”
    “对啊,我们开元又不以炭出名。”
    “还是这个时间,要的这么急……”
    炭的数量并不多,如果给开元城半年功夫,一定能早早的准备好交上去。
    “大王这是对我开元亲近啊!”
    如果要钱要兵,要粮要盐,那是坏事。但要炭,这算什么?贱物,不值钱。
    除了要的急了一点之外。
    这些人已经商量好几天了,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大王好像是对开元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喜之意,但又不是那么严重。让他们没有太大的不快,只剩下一点不安,想找出原因来。
    想来想去,就是刘箐了。
    对,一定是他在乐城时惹怒了大王,大王才这么整开元城。
    刘箐开始还在想怎么把自己的推断慢慢透露出来,听到有叔伯说“不像父亲发怒,倒像是妻子不高兴挠了我一下”这种比喻后就明白了。
    ——刘家其他人不觉得这是大王的阴谋,他们觉得这是大王一个小小的报复。
    为什么报复开元城刘氏?
    刘箐沉默了。
    转了半天圈子后,有人问刘箐:“阿箐在乐城时是不是长伴大王左右?”
    刘箐摇头:“我不曾有机会与大王交好,就算上殿,也只在角落坐着。”他当时在乐城的身份是刘氏弃子,怎么有资格坐在大王身边?
    没人相信。
    又有人说:“阿箐谦虚了,大王若不信重你,怎么会委以重任?”刘箐说:“不曾在大王身边担任重责大任,某只在二环里任一个小小的苍蝇官,每日与流民百姓打交道,断各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这就更不会有人信了。
    有人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都是些什么事啊?”
    刘箐一五一十的答:“钱粮谷米,人畜牲口,男女老幼,房前院后,街上市内,都是某职责所在。”
    近两年的打磨,刘箐自认不说是多长进,但一座城该有什么事,会有什么事,他都了如指掌了。可以说他在二环不足两年的历练比他在开元城十年的积累更丰富。
    知道是什么,和了解是什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能体会大王为什么会这样“练”官。他觉得大王在用二环来历练官员,这样从二环的小苍蝇官里成长出来的人,日后就是大王手中最需要的人才。
    他之前曾羡慕那些没有被选中要出巡的苍蝇官,认为他们可能就是大王要保存的人才。至于他们,不过是大王送给这些城杀的人牲而已。
    但他回来后又冒出了另一个可怕的念头。
    ——大王可能希望他们中的人能够接掌一城!
    也就是说,如果他能遵照大王的心意“除”掉刘家,他就可能成为开元城新的主人。
    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
    第一条,跟刘家一起死。不是被刘家杀掉,就是和刘家一起被大王杀掉;
    第二条,他亲手除掉刘家,得到开元城。
    他该怎么选呢……
    刘箐辩了一天,回屋后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刘竹特意送来了煮好的萝卜水,让他喝了润喉咙。
    “不要想太多,你今天做得很好!大家以前对你有不解,有怀疑,今天就打消了大半了。”刘竹替他高兴。
    刘箐犹豫几番,还是不敢把嘴里的话说出来。
    “好好休息。”刘竹说完就走了。
    刘竹回到屋里,还没坐下,就有人来送信让他去见刘葵。
    他匆匆赶到刘葵这里,进门拜见道:“爹。”
    刘葵放下手中的书卷,这书是纸做的,纸是他亲自带着家中匠人做的,木浆哦,做出来的纸又细又白,书也是他自己抄写的,全是他的珍藏,除了在房里看看,平时在外面从来不露出来的。
    他是挺喜欢纸的,因为轻薄。现在年纪大了,拿一卷书读,总是读不了多久手就酸痛酸痛的,现在换成纸就没这个问题了。
    “好东西啊,好东西。”刘葵指着这书对刘竹说,“如果我能年轻二十岁,一定会到乐城去向公主求爱。”
    “爹。”刘竹叹气,“您叫我来干什么?”
    刘葵说:“你去见过阿箐了吧?你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
    刘竹说:“阿箐是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不过他还没对我开口。”
    刘葵说:“那你觉得,阿箐说的是真的吗?”
    刘竹:“阿箐说的应该都是真话。不过大王为何选他就更说不通了。”
    刘葵说:“有什么说不通的?你听到阿箐每天在乐城干什么了,难道还没看出来?阿箐这些人,就是大王选出来的官。大王在用那些流民教他们怎么做事。”
    刘竹不解:“流民?这怎么会一样?”流民是怎么管的他知道,无非就是刑重一点就行了。可用管流民的办法去管世家子弟就是笑话了。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根本行不通的。
    刘葵摇头:“不,都是一样的。你以为你爹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后,没在开元城杀过人吗?我杀得还不少呢。你以为我杀的都是百姓吗?错,我杀的跟你一样出身的比流民还多。”
    刘竹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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