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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

    公主陷害他。
    他是内史。
    现在宫中只有一个蒋家的王后,加上一个他,大王的后宫全在蒋姓人的掌握之中。而公主对他的“深情”又是众所周知。
    现在公主突然向大王坦白杀了小公子,人人都知道这个小公子是大王在宫中有蒋氏两女的时候偷偷找人生下的,虽然他替这个小公子找到了可以平安出生的理由,也替他安排了身份——但谁会相信,谁又能相信这一切都跟蒋家、跟他无关呢?
    “大王,大王信我!”蒋龙把头高高昂起,大声喊:“我绝不会背叛大王!”
    姜元:“孤为什么要信你?”
    蒋龙大声说:“因为只有大王会给我权势!给我一切!”
    这话太难听了。龚香和冯瑄都厌恶的看着蒋龙,一个世家子弟,竟然为了向大王邀宠,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太不要脸了!
    姜元:“难道蒋家不能给你?”
    蒋龙急切的膝行向前,似乎一点也不怕姜元会突然拔出剑杀了他这个“罪魁”,他膝行至姜元榻前,匍匐在他脚下,直面向他,半点不遮掩的说:“蒋家如果有好处,会先考虑蒋彪,绝不会是我!”
    姜元不话,蒋龙知道成败在此一刻,“大王,我父只听我二伯的,而我二伯,只会听我大伯的,就算我大伯死了,我二伯也会惯彻我大伯的遗志!”
    怜奴听到这里,惊异的看着蒋龙,他还以为这小子会是那种为了蒋家甘愿去死的人,没想到他是为了自己,甘愿让蒋家去死的人。
    蒋家第二代中,竟然出了这么一个种。蒋淑在天有灵,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他这样不冠蒋姓的不认蒋家还有话说,蒋龙这样一草一纸都来自蒋家的,竟然也是这样。
    姜元阴毒的看了眼姜姬,指着她问蒋龙,“那就当着公主的面告诉孤,你有没有把小公子送给她?”
    蒋龙痛快承认,“是公主一直要求小人把小公子给她。”
    姜元问:“那你为何听她的?”
    蒋龙道:“那是因为小人想娶公主,想赢得公主的芳心。”
    姜元问:“我记得你以前并不喜欢姜姬?”
    蒋龙点头,“小人以前非常讨厌公主,非常恨公主玩弄小人。但小人去魏国之后回来就明白了,小人手中无力,只能任人摆布。小人若想改变这一切,只能去获取权力。小人就想成为大王能用得着的人。”他看了眼姜姬,“小人虽然厌恶公主 ,但如果娶了公主,小人就会成为大王的女婿,大王也会更相信小人。”他急切的说,“大王请想,小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令大王开心,又怎么会去帮公主杀小公子呢?”
    姜元点点头,转头对姜姬说,“姜姬,你看一看,现在还有谁站在你身边?”他一一指着蒋龙,她的情人;冯瑄,她的先生;龚香,唯一与她无关,但在此却也不肯替她说话。
    他盯着她,放柔声音,“孤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把孤的儿子交出来,孤就不杀你。”到这一刻,他认为姜姬已经再无退路了。她最后的挣扎就是把这件事推到蒋龙身上,而蒋龙却当着众人的面自陈心事,把她给抛弃了。
    姜元觉得很热,脑袋像一锅煮沸的汤,他的眼睛似乎看不清了,让他不停的眨,但眼泪还是不时的涌出来。
    他低头擦掉眼泪,但他再抬起头来时,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刚才是为公主的“不孝”而伤心,因为从他的神情上看,他想杀了他的女儿。
    他只是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杀了她。
    他看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一个慈父。
    龚香的背上爬满冷汗,他注意到冯瑄也很紧张的盯着大王。
    姜姬:“我说了,我杀了他。”
    姜元冷笑,“你不会杀他。”
    姜姬:“杀了。”
    姜元的牙齿咬得咔咔响,他的拳头紧紧握着,好像下一刻就会挥到姜姬的头上。
    “你把他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他呢?你对姜旦那么好……”姜元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是想说服自己还是想说服别人。
    “当然是为了报仇。”姜姬直视着他,“还会有别的原因吗?”
    “报仇?”姜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脑袋有些昏,他甩了甩,“孤是你的父王,孤待你如珠如宝,你为何要向你父报仇?”
    “你装的真像。”姜姬惊讶的打量着他,好像他到此时此刻还说这种话是件很可笑的事,“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你害了谁吗?不要装得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你比谁都清楚,你不是我的父亲。”
    一语即出,满座皆惊。
    如龚香,直接蹦起来了。
    怜奴的眼睛也瞪得格外大。
    冯瑄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怀疑这件事?但在归国后大王对公主的种种宠爱让他早就打消了这份怀疑——毕竟,谁会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么好呢?
    蒋龙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但转眼又落入更大的迷雾中。
    他知道了公主为什么对大王一直这么冷淡,他以前以为那是公主因为大王宠爱才有的底气,现在看来公主只是真情流露,她真的不爱大王,对他没有一分的父女之情。
    可他更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背叛大王?既然她知道她的身份不是真的,得到这一切,她难道半点不感激?半点不留恋?
    他绝不相信这世上真有视名利如粪土之人,除非他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姜元在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切都颠倒了。恍惚间,他看到了所有人的神情,所有的眼神。
    她说出来了……
    她怎么敢?
    这里有谁?
    冯家的?
    龚家的?
    蒋家的?
    他们都知道了?
    都知道他骗了所有人,骗了整个鲁国?
    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被怜奴扶起,手中多了一把剑。
    “大王,用这个撑着。”怜奴状似关心的让大王用他腰间的悬剑当拐杖,免得摔倒。
    龚香和冯瑄也看到剑了!在姜元眼中一亮,就势拔出剑的那一刻,这两人一起扑了上去!
    “孽畜!受死!”姜元一剑劈来!
    姜姬迎着剑锋——
    蒋龙站在旁边,惊讶的发现公主脸上的神情竟然是放松。好像旅者走到了终点,哪怕眼前没有绿洲,他也幸福的倒了下来。
    “大王!不可!”
    “大王!不能杀!”
    两人一人抱腰,一人架手,硬是把姜元给拦了下来。
    “滚开!滚开!你们这些以下犯上的人!”姜元目眦欲裂,“侍卫!侍卫!!侍卫快来!!!姜奔!!!姜奔!!!”
    姜奔当然没有来。
    怜奴趁着殿中一团乱来到外面,殿外的人早就都被他给赶跑了,姜奔也被他用一句话“姜武走了,给你留下四千多人,你最好还是今天就去看一看”给赶到了城外。
    听着大王在殿内声嘶力竭的呼喊,他嘿嘿笑着。
    刚才真是精彩啊。
    不过没想到公主会说出这个大秘密。要知道一旦说出这个秘密,那她就会失去眼前一切,她最大的护身符就没有了。如果她仍是大王最宠爱的公主,亲生的,那就算她真杀了小公子,龚香和冯瑄是无论如何都会保下她的性命的。但现在留给她最好的结局就是保持着公主的名号静悄悄死去。
    他仰头向天,叹道:“可惜了……”
    一个让他觉得有趣的人,很快就要死了。
    殿中,龚香和冯瑄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姜元给按住。姜元不知是累了还是醉了,倒在榻上,呼呼喘气。
    龚香的头冠都掉了,头发散在肩上,他气急败坏的走到姜姬面前,刚才剑劈下来时她不闪不避让他知道是她只怕是早存死志。
    “公主。”他蹲下来,很真诚的问:“就算大王不是你的父亲,他也给了你名字。”
    “我不叫姜姬,我本姓林。”她说。
    如果说刚才龚香还抱有万分之一的期待,此刻也全没了,他瞪着姜姬……林渊,就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一样。
    “……难道你不想做公主吗?”他问。
    林渊听到这句话比他更吃惊,虽然她觉得从到这里来以后,每一天都在刷新三观,但现在竟然听到了龚香这么问她,“……难道你还想让我做公主?”
    龚香看了眼冯瑄,两人一起盯着蒋龙看了一眼。
    “你是公主。”龚香转过头来对她说。
    林渊是真的好奇,“为什么?让我死不是更简单?”她送走了所有能送走的人,留下自己,揭穿此事,就是为了打破姜元对鲁国的掌控,让姜元这个大王在这些臣子面前威信扫地,让他再也站不起来——双重意义上的。那对姜武他们才是真正的安全。
    一边太强,另一边太弱,暂时没办法让弱的那一边成长起来,那就只有打断强者的腿,让两者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龚香说:“一个死的公主和一个活的公主哪个对鲁国更好,我就选哪个。”
    “你可以让别人来做公主。”她说。
    “谁呢?”龚香问自己也是在问这殿里所有的人,他看了冯瑄,冯瑄点了点头,他看蒋龙,蒋龙避开他的视线,但最终也点了点头。
    “公主。”龚香仍然这么喊她,“小公子真的死了。”从她说出她不是大王的女儿起,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会怀疑了。
    林渊……姜姬闭上眼睛,轻轻点头,“对。”
    龚香问,“尸体呢。”
    姜姬:“吃了。”
    蒋龙心中一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龚香和冯瑄却还算适应,龚香点点头,起身道:“我送公主回摘星楼,请公主暂时留在摘星楼,不要外出,容我等劝服大王。”
    姜姬难掩复杂的站起来,看龚香。
    龚香笑了一下,说:“公主,我宁愿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假公主,也不要像冯夫人或王后那样的真公主。”
    不管是美貌还是品德都没有心性重要,一个如狼的公主和一个似羊的公主,哪怕后者同时拥有美貌与品德,但在王宫中,仍是来的仍然是前者。
    龚香想起冯瑄跟他提过,大王在归国途中杀了一个女人。如果公主是为了给此女报仇而能将一国公主之位弃如蔽履,那她还是一位义女。
    他心中升起一丝敬佩。这么说,这位林氏女等到如今,才等到能重创大王的一天,亲手杀了他的期盼以久的儿子,还生啖其肉,其心性之坚,之毒,世所罕见!
    “哇哇,哇哇!”羊崽伸手藕节般的小胖手臂,不依不饶的挥打着。
    姜良把他背在背上,累得呼呼喘气,他还抓住姜温的衣摆借力,不然他一步也走不动了。
    “我、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他问姜温。
    姜温很长时间才回答他:“……去一个能有人收养羊崽的地方。”
    在他身前是姜俭与姜智,两人各背着一个大包袱,身边还赶着两头驴,驴身上背的是他们的干粮和水,为了节省畜力,他们才必须自己走,这样也更像赶路的百姓,百姓可舍不得累坏了家里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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