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这么晚了，你也知道回来？”
    这口气怎么听着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甘棠愣了愣，看了看钟：“不晚啊，才七点半。我今天是去跟同学聚餐了，发了短信跟你说的，你没看到吗？”
    柯席远侧过头看过来，脸色有点阴晴不定：“我同意了你去参加聚餐吗？”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相当地刺耳，让甘棠皱紧了眉。
    她今晚喝了点啤酒，本就晕晕乎乎地，这会儿见他又开始横行霸道了，平时尤为淡定的一个人也来了脾气。
    “我只是去参加个聚餐而已，为什么非得征求你的同意，再说这才几点……你以前出去玩也半夜三更回来，我可没来质问过你。”
    “那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比赛的日子。”柯席远忽然站起来，像是憋了很久的气，将遥控一扔，啪嗒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了。
    甘棠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抖了抖，瞪大眼睛看着他：“……今天是你比赛的日子？不是下星期一吗？”
    “只有校内赛才是周一到周五，校外赛都定在周末，你看看你的手机，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明明说好了要来看我比赛的。”他语气冷得像冰，偏偏目光暴露了内心的愤怒和委屈，甘棠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心头涌上一种愧疚的情绪。
    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很多未接来电和短信，只是她吃得高兴，忘记它还是静音状态了……“对不起，我忘了比赛是今天……”
    听她声音弱弱地，道歉态度还算诚恳，柯席远才冷着脸看过来，这一看就发现甘棠一只手撑着脑袋，脸颊两边也有不正常的酡红，冷冷一哼，皱着眉朝她走过来。
    “你还喝酒了？”他凑到甘棠面前闻了闻，近到鼻尖都快戳到她脸上。
    甘棠吓了一跳，立马退了一步：“敬了林老师一杯酒，我自己也喝了点。”
    “不止喝一点吧……”他半眯眼盯着她，一脸‘你瞒不过我’的表情。
    “……好吧，不止是敬林老师那杯，唉，其实也就多喝了那么一点点……”甘棠伸出手指，眯着眼睛给柯席远比划了一下，她酒量小得可怜，兴许是喝迷糊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幼稚的一个动作。
    落进柯席远眼里又多了点娇憨可爱了，明明因为被放了鸽子积压了一万点怒气的，却就因为她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瞬间云淡风轻了。不自觉勾了勾嘴角道：“今天算你欠我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比赛。明天周末，请我看场电影，我就原谅你。”
    “明天？明天我约了同学一起出去玩的……”
    似乎没意料到甘棠会拒绝自己，柯席远眼睛里都要冒火了：“同学？就是刚才在门口叽叽喳喳那两个女的？还有个公鸭嗓，我怎么听张裕说你在班里人缘不好没什么朋友的，他们忽然约你出去干嘛？”
    被他凶巴巴地吼了一通，甘棠倒是没动气，只是反驳道：“谁说我人缘不好，现在我人缘可好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跟我做朋友呢。”
    看她似乎很乐在其中的样子，柯席远不知为何有点着急，开始泼她冷水：“他们还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才对你好的，不然你以为以你的性格，谁会喜欢你！也就我……”话到此处又住口不说了。
    甘棠只注意到他前面的话，嗤笑道：“是是是，我没有你柯大少爷的魅力大，我是沾了你的光才有今天的好日子。这样说总行了吧？不过明天已经答应了别人要去赴约了，等跟他们玩了回来再请你看电影行不行。”她揉了揉太阳穴，想找个地方坐会儿，却被柯席远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凑过来，嚣张跋扈都写在脸上：“不行，明天你不准去。”
    “凭什么。”甘棠挣扎一下，发现甩不掉，也来了脾气。
    “就凭我是你哥。”
    “没见过谁家的哥哥会限制妹妹的自由的，而且以前你出去玩的时候可从来不会向我报备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柯席远一噎：“……以前是以前，后来我不是改了吗？你没发现我最近都不怎么出去了。而且做什么都最先想着你，只要不在一起就担心……”
    他不自觉就把心里话倾诉出来，甘棠却忽然冷静了，目光清明地看着他。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在她视线的逼问下，柯席远忽然觉得自己那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开始无所遁形。
    甘棠却没继续与他对视下去，转而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
    “你是想说你现在已经真正的把我当做妹妹了么？”借着酒劲，她忽然就不想再去讨好谁了，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以前讨厌的时候就恶作剧想把我赶走，现在不讨厌了又来限制我的自由，哥，你究竟是把我当做妹妹，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我没有。”柯席远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大概就是做过错事想弥补却无法洗脱以前的罪孽的无力感。
    甘棠又叹了一声：“算了，我只是喝醉了发发牢骚。”谁叫她之前也是带有自身目的地送上门找虐呢，现在有这种改变也好，至少不用再费心去跟熊孩子斗智斗勇了。
    秉承着这种阿q精神，她也不想再跟柯席远多说了，起身要回房间洗漱，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传来柯席远低沉的一句道歉：“甘棠，对不起……”
    这语气异常熟悉，一下子就让甘棠回想起曾经某一天清凉的夜风和温暖的牛奶香，她惊愕地转过身：“那天晚上是你？”
    “嗯？”
    “我出事回来后，胃疼得要命的那天晚上，是你给我送了被热牛奶？”
    柯席远愣了愣，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点了点头道：“可不止一晚上，你连着疼了好几天，每次只有喝杯牛奶才能入睡，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哦……没什么，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她说的不是假话，那时候她疼得迷迷糊糊，第二天醒来又没发现装牛奶的空杯子，嘴巴里的味道也早淡了，所以就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田螺姑娘来给她送牛奶。
    没想到不是田螺姑娘，而是田螺少年啊……
    就这一事上，她还是挺感激柯席远的，一想到自己今天还放了他的鸽子，又忽然愧疚起来了。
    “待会儿我跟同学打个电话跟他们说我不去了，明天还是陪你看电影吧。”
    柯席远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却又转瞬即逝，继而落寞摇摇头：“算了，看电影哪天去都是一样的，你说得对，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我应该尊重你，给你自由。”
    他在哥哥和妹妹两个称呼上特意加重了语气，而后就目不斜视地上楼了。
    留甘棠在原地懵了半响，甩了甩头，感觉脑袋越来越沉了。
    “奇奇怪怪……想一出是一出，青春期的男生都这样吗？”
    第31章
    三年后。
    “妈, 我下飞机了。”甘棠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首先给甘妍打个电话去报平安。
    “柯席远那小子来接你了没？”
    “没看到他。”她捏着手机四处张望，哪有那人半条影子。
    甘妍在手机里哼了一声：“这小子自打上了高中以后越来越目中无人，连他爸的话都不听，这回你又是第一次去外地，人生地不熟地，万一……要不你还是别过去读书了，回来本地读也是一样的，我打个电话跟你柯叔叔商量商量。”
    眼见着她就要没完没了地念叨下去，甘棠连忙出声打住：“妈, 别去烦柯叔叔了, 他的公司生意最近又不太顺利，待会儿你俩又吵架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吵架是我们两个大人之间的事, 跟你们不相干。你柯叔叔希望你俩有更好的教育把你们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读书, 我可舍不得。而且你和那小子不是一直很不对付么, 之前还吵了一架, 这回又到了他的地盘上, 你不怕天天鸡飞狗跳地？”
    “哎呀，妈……”
    提起之前那次吵架的经历，甘棠都觉得尴尬。甘妍说的不是小时候柯席远放假蛇吓她那次，而是发生在她初二暑假那回。
    当时柯席远已经初中毕业，柯向南想把他送去首都读重高, 这就意味着以后会很少回家住了, 按道理柯席远这种孤傲的性格是不会介意这些的, 但他却在这件事上十分执拗，任柯向南跟他好说歹说也不愿意来外地。
    然而他爸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两父子因此大吵一架，关系闹僵了。
    还好有甘妍和甘棠在中间当说客才稍微缓解了些。
    本来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了的，柯向南还是一心为了儿子着想，看他还在闹情绪，就让甘棠去劝劝。没想到甘棠这一劝倒是套出了他的真心话，竟然为了不去外地还准备把毕业考试给考砸了。
    虽然这不是高考，但首都那个重高非同一般，只靠钱是不可能入学的，他如果任性考砸只会是自毁前途。
    柯席远思想冲动任性，甘棠可不会纵容他做傻事，当然立即把他的花招告诉柯向南了。
    柯向南听了之后怒不可遏，也不再顾忌柯席远的意愿，直接在暑假就把他送到首都去。
    临走前，柯席远来质问甘棠是不是她告的密，颇有点被背叛的委屈和恼怒。甘棠原本就是为了他着想的，没想到对方还不识好人心，她也来了脾气。
    两人正当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就没经过大脑思考，柯席远问她“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所以想把我赶走。”
    甘棠一气之下就答了个是。
    之后柯席远就沉默了……
    到现在她还能回想起当时他那个阴霾密布的表情还心有余悸。
    然而说出口的话已经像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了，虽然她也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骂自己为什么忍了这么多年却在一激之下就破了功。但这一举是确确实实为他好啊……
    于是，在这样明明只是一两句话的争执中，他们两个的关系也陷入僵局……
    在那之后，柯席远顺从他爸的意愿，远赴首都求学，高一整整一年也只回家了两次，而且每次都对甘棠冷冰冰的，之前的那些嬉笑打闹的岁月仿佛跟梦一样，现如今是比最开始的状态还更坏，甘棠心里说不上是后悔，但也有点惆怅。
    转眼间她也到了上高中的年纪，从s市到首都也就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柯家在这边也置办了房产，专门留给柯席远住，而她未来两年又要跟大魔王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不知为何，颇有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
    思绪不知不觉越飘越远，电话那头的甘妍有些急躁：“那小子还没来吗？”
    “没关系，可能记错时间了吧，我再等等就是了。”甘棠淡定地回道，其实她也不是非要来首都不可，只不过这两年敏锐地察觉到柯向南有想把资产转移到这边来的趋势，甘妍也把工作重心放在了这边，算算时间再过两三年就是风云巨变的时候，虽然现在还没发现有什么征兆，但紧跟主角团早点做打算总是没错的吧。
    “好吧，那你跟那小子打个电话，对了，你同学不是跟你一起的吗，如果他一直不来，你们就先去吃饭。”
    “好，我知道了，您现在也很忙吧？到了家给您回电话，妈妈拜拜。”跟甘妍说了两句，她挂了电话。
    刚放下手机，陈馨正巧回来。
    说来也是缘分，她和陈馨自从篮球赛后居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即便是毕了业关系也没淡，这次陈馨也要到异地求学，于是两个好姐妹就约好了一起坐飞机，刚才她打电话得时候，陈馨去了洗手间，这会儿回来还给她带了瓶矿泉水。
    “棠棠，你哥还没来吗？”
    “还没……”
    甘棠看到陈馨身后跟着一个拖着行李的男生，俊朗的五官看起来和她有三分相似，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棠棠，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哥陈磊，他是本地人，我妈就拜托他来接我回去。待会儿如果要出去逛街的话，他也可以给我们当导游哦。”
    甘棠冲陈磊礼貌地笑了笑喊了一声‘哥哥好’，对方也温柔地回以一笑：“不好意思，我因为学生会的事来晚了，你们等了多久？肚子饿没？要不先去吃饭？”
    他说着把陈馨的行礼都一把揽过，又看向甘棠：“你的行礼也给我吧，你们女孩子怎么能提这么重的东西。”
    甘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的是行李箱，很方便的。谢谢哥哥。”
    心里想的却是，同样都是哥哥来接机，怎么她的哥就不见人影呢。
    陈磊不知她的心理活动，只执着地帮她提行李，碍于不好拒绝他的好意，甘棠都快同意了，这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打开一看，是阔别已久的“大魔王”来电，甘棠冲陈馨和陈磊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才按了接听键。
    “你到了？”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度过变声期，曾经那个低哑的男孩嗓音已经变成了男人成熟稳重的声音了。
    当然，后来也证明，只听声音是无法判断一个人是否成熟的。
    “嗯。”甘棠回了一句。
    “我也到了，你在哪里？”那头又问。
    这次甘棠感觉他的声音超过了听筒，在她另一只耳朵不远处响起，抬起眼看过去，果真在乌压压的人群里，捕捉到柯席远的身影。
    他比旁人都高出很多，正扬起轮廓精致的下巴四处张望，下一秒就和甘棠对视了，似乎愣了愣，接着朝她招了招手，对手机说：“看到你了，站着别动，等我过来。”
    “好。”，挂掉电话，甘棠对陈馨道：“我哥来了。”
    再转头时，柯席远已经到她面前，是小跑过来的，站定后轻轻吐了一口气，才一把揽过她的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