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哪里能不激动啊,她们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沾过半点的荤腥味了,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这鱼虽然看起来小,但聊胜于无嘛,颜溪既然能钓到一条,那肯定也能钓到很多条,甚至是很大条。
    颜溪失笑了一下,换好了鱼饵后又准备继续钓鱼。
    这里的小溪不是很宽,两侧的岸边杂草丛生,还长了很茂密的竹子,一簇簇的压向溪流,使得原本就不大的小溪看起来更小了。
    果果在旁边蹲了一会儿蹲不住人又跑开了,就当颜溪专心的等着鱼儿上钩之时,忽然听到果果的尖叫声从对面的岸边传了过来,把颜溪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果果,出什么事了?”
    “颜溪,你快点过来看,那水里面好像有一个人。”果果惊慌失色的叫喊道。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颜溪还是立即放下鱼竿跑了过去。
    “在哪里?”
    “就在那草堆下边,旁边那块大黑石那里,你看到了吗?”
    颜溪趴在岸边那一簇竹子上,顺着果果手指的方向往下看,但因为竹子下边就是溪流,她生怕身子压得太用力会掉下去,因此便只得伸长脖子探头寻找,隔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到了果果说的那块地方,定睛一看,发现还真的有个身影浮在那水面上。
    “好像是有一个人。”
    “怎么办,那不会是死人吧?”果果脸色白了白,紧紧拉着颜溪的手臂有点害怕。
    她们只是过来钓鱼的,谁知道那水下面竟然还会有人。
    颜溪却要比果果镇定许多,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只是脸上有些肃然。
    从她站的那个位置看过去,底下那人大半个身子都被浸泡了在水里,头部则枕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部朝下,虽然她们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人,但从身形上还是能分辨得出应该是个男性。
    颜溪皱着眉头冷静的想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应对:“果果别怕,我先下去看看,你快点回去找人来帮忙。”
    只有下去看过了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且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这事都得经由生产队的人过来处理才行。
    果果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刚刚不禁慌了神,被颜溪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哦哦,好。”她往前跑了两步,又尤不放心的回过头对颜溪道:“那你要小心一点。”
    “嗯。”颜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立即准备从岸边爬下去。
    这边的岸有点高,而且还是石壁,将近有两三米的距离。长了青苔的石壁本来就很滑,上面又没有攀手的地方,颜溪抓着竹子下去的时候,脚下滑了两下,手臂磕在了石壁上,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自己手臂伤得怎么样,注意力全都在那水里的人身上。
    这个时候还是救人要紧。
    颜溪走到丛林底下小心翼翼的把水里的人翻转过去,当看到那一张年轻的脸孔时,她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异色。
    没想到居然是个少年,而且还是个模样长得异常俊美的美少年。
    此刻他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双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了眼睑下方,颜溪窥探不到他的双眸,但他的额头上裂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残留在上面的鲜红血迹与他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淳弱又无助,仿佛只要轻轻一碰,整个人就完全碎掉一样。
    颜溪呼吸一窒,胸口那里竟忽然莫名的悸痛了一下。
    顾不上失神,她忙伸手去探他的鼻子,在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微弱的气息和脉动时,她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人还活着。
    颜溪把人从水里拉上来了一点,试着叫了他几声,却发现他深陷在昏迷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很想把人带到岸上去,可她刚才一个人下来就已经有些困难了,现在凭她一个人的力气再想带人上去那更不容易。
    颜溪放弃了这个念头,只等着果果找到人来帮忙再说。
    这个少年应该是生产队的人吧?
    颜溪在心里猜想,但看着他的模样又觉得很陌生,脑海中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人怎么会在这水里?
    从伤口上看,似乎是失足从上面摔落下来的,可颜溪又感觉得不太像那一回事。这块位置十分隐蔽,一般人根本不会走到这个地方来。但要说从上游冲下来的那就更不像了,这水位到昨天才开始退,他要是被冲下来不可能会停在这里,而且他额头上的伤口很新,一看就是不久前才造成的。
    颜溪想来想去也猜不透,或许只有能等这少年自己醒过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幸亏今天没有下暴雨,也幸亏她今天来了这里钓鱼,要是没有被她们发现,这少年只怕是……
    “人呢,人呢,在哪儿?”
    “大家快点儿,人就在那石桥下面呢。”这时,去了村里喊人来的果果终于回来了。
    领头的是生产队的队长杨友林,后面还跟了好几个生产队的男社员。
    颜溪听到果果的叫声,立即回声应她。
    那几个社员听了杨队长的吩咐很快就下了水,见了颜溪身边的人都惊道:“这、这不是正北吗?”
    “正北一直在家呐,怎么掉到这底下来的,他还受伤了?唉,正东和正南呢,快快快,快去把他们兄弟俩都叫过来。”杨队长一发话,立即又派了个人回去找邵家的那两兄弟。
    只有颜溪却忽地愣在了那里,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少年暗暗吃惊,他就是邵正东邵正南的那个弟弟邵正北?
    有了其他社员的帮忙,颜溪他们几个很快就回到了岸上。今天的溪水虽然退去了不少,但也到了大腿的位置,颜溪在下水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心侵蚀到了体内,现在上了岸,裤腿都是湿的,身体也没能立即回暖。
    看着她抿得微白的唇色,果果担心的问道:“颜溪你没事吧?”
    “我没事。”颜溪摇头一笑。心里面却还在为刚才的事暗自惊讶。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过两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拼命的朝这边方向跑来。
    跑在后面一点的人是邵正南,颜溪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至于前面那一个,不用说也知道是邵正东。他们这兄弟俩长得还真像,虽然今天还是第一次正面见到邵正东,但颜溪早已经没有了最初见到邵正南时的那种震惊了。
    一看到昏迷不醒的邵正北,兄弟两人脸色瞬间大变。只是邵正东更沉稳一些,不过从他那发白的面上和那握紧的双手还是可以看得出他的隐忍,而邵正南则是直接红了眼眶,“小北,小北,你怎么了小北……”
    第12章
    邵正南叫了很多遍邵正北的名字,可始终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到了后来,邵正南的声音已经明显的哽咽了起来。
    颜溪看着眼前一幕,心里微微触动,这邵家三兄弟的感情想必一定很深吧。
    她适时的出声说道:“我刚才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他只是额头受了伤,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尽快把他带去城里的医院再检查看看,他现在昏迷不醒,我怀疑极可能跟他头部的伤有关。”
    杨队长这时也道:“对对对,听颜溪同志的,我看啊,你们也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还是赶紧带着正北去城里的医院做检查要紧,这头上的伤可大可小,这要是伤着脑子了那可就大麻烦了。”
    一听这话,邵正东和邵正南的脸色又变了变。不过邵正东很快稳住了情绪,冷静了一些后,当机立断道,“我们这就去城里。”
    杨队点点头,对他道:“我让你们有根叔赶牛车送你们过去,这样还能快一点。这要是还有别的困难,你们俩尽管说出来,千万别硬撑着,啊。”
    邵正东颔首低声道:“谢谢友林叔。”
    他蹲下身将邵正北背了起来,邵正南则用手在后面扶着。
    走了两步他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边转过头看着颜溪她们,红红的眼眶里含着很复杂的情绪,嘴巴动了动,像是有很多感激的话想对她说,但是到最后却只是说出了“谢谢”两个字。
    杨队长也对颜溪和果果说了几句客气话,说她们今天的行为很值得表扬,要代表生产队的人感谢她们两位好同志。
    颜溪和果果当即摆手称不用谢。
    发生这样的事,她们也是感慨良多。本来只是因为一时嘴馋才来钓鱼的,谁知道竟然无意中救了人。
    或许这就是邵正北最幸运的地方。
    事情已经成这样子,今天的鱼肯定是钓不成了。颜溪的裤腿上全是水,风一吹整个人身上都凉飕飕的,果果让颜溪赶快回去换衣服。看着桶里那条小小的鱼,两个人相视一眼,然后都笑了起来。
    到了家里,林阿婆见颜溪身上湿答答的,还以为她钓鱼的时候掉到水里去了,不免又板着脸把人责备了一番:“哎哟,女伢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呐,那洪水昨天才退,溪里的水还深着呢,这万一要是掉到再深一点的地方,出事了可怎么好?还有现在这天气也是,稍微不注意就要生病,你们千万不能太大意了。”
    颜溪也不辩解,只管点头说“是”,等着阿婆念叨完了,才和她说起今天在钓鱼时遇到的事情。
    “你这是说正北啊?”
    见颜溪点点头,林阿婆先是一惊,渐渐换了一脸怜惜的表情,再听说邵正北现在已经被送去了城里的医院,便又叹气道,“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命苦,从小到大就多灾多难的,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现在怎么又……唉,希望这回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也真是苦了正东正南两兄弟了。”
    说完,又转头说颜溪:“你也别傻站着了,赶紧回屋去擦一擦,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来,溪里的水那么凉,再不换身干净的衣服,等水分抽到身上怕是又得生病了。”
    颜溪连连点头应好。
    她先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又喝了一大碗阿婆煮的姜茶,身体这才逐渐暖和了起来。不过那话还真是被阿婆给说中了,还不等到晚上,颜溪的鼻子就开始发酸打喷嚏,等吃了晚饭后,已经有些低烧了。
    生产队这边其实也有大夫,中医西医多少都会一些,不过只给看常见的小毛病,要是严重的点话就得要上医院去了。
    颜溪和果果救了邵正北的事还不到一个下午就差不多传遍了生产队。生产队的那位大夫也姓杨,年纪和林阿婆差不多,家就住在邵正东家旁边,算是看着邵家那三小子长大的,虽然不是亲戚关系,但相处了这么多年,邻里乡亲的感情总归不一样。
    阿婆本来是要去给颜溪抓点驱寒的药吃的,谁知那位杨大夫听说颜溪落水着了凉后,竟然亲自上门来给她看病,甚至最后连抓药的钱也没要她的。
    颜溪吃了药后出了一身汗,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头却依旧疼得厉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早饭,还是果果从知青食堂打来给她吃的。
    果果一看她脸上气色变得那么差,不禁担忧道:“昨天我来看你的时候不是还说退了烧吗,怎么一晚上过去,反倒更严重了?”
    颜溪端了一把木凳子给她坐,自己则坐在了木板床上,因为身上还有点寒,所以用被子紧紧的裹着。
    她摇头,吸了吸鼻子道:“别担心,我现在只是还没有恢复力气,昨天你回去以后,我确实没再烧了,说来还得感谢杨大夫的药,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好。”
    果果皱眉:“那你脸色怎么还这么差?”
    颜溪道:“可能因为我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吧。”
    果果半信半疑。
    颜溪笑了一下,这话说的是真的,她昨天晚上吃完药后原还以为能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大半宿里都在噩梦中沉沉浮浮,睡得十分辛苦,这还不到今天早晨,人就醒来了。
    她忽然对着果果说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噩梦,很吓人吗?”果果好奇的问道。其实她昨天夜里也没怎么睡好觉,大概是白天的时候被吓着了,晚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好。
    “嗯,挺吓人的。”
    见颜溪一脸认真的模样,果果不禁又问道:“那……你都梦到什么了?”
    颜溪沉默了一会儿,眼底神色变得有些迷离,到最后一挑眉,含笑慢慢的说道:“大概是梦到上辈子的冤家了。”
    这回答实在含糊,也十分出人意料。
    果果愣怔了一下,做噩梦难道不应该是梦到一些妖魔鬼怪吗?像她平时做噩梦的话梦到最多的就是恶鬼,会咬人的那种。
    什么冤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而且还是上辈子的冤家。
    好半晌,果果才憋出一句话来:“那你的这个冤家他一定长得特别恐怖吧?”
    结果,颜溪摇头道:“不,正好相反,他长得特别好看。”
    果果狐疑看着她。
    又听到颜溪很确定的声音:“真的,特别好看。”
    “……”
    果果想象不出来特别好看是什么样子,便找了两个参照物:“比邵正东邵正南同志还要好看吗?”
    颜溪没有迟疑,还是点头:“嗯,比他们俩还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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