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陈萱认真的看向容扬的眼睛, “容先生, 我就直说了。依您的实力, 像您说的, 报纸上做广告、请明星、还是国外买回来的生产线, 就这样, 您的东西依旧是赔钱的。容先生, 我想,您的东西, 不大好卖, 是不是有质量上的原因?”
“这就是我为什么出到四成的全国总代理价,因为化妆品可能还需要进行质量上的调整。”容扬道, “不过, 我相信, 我的出价极具诚意。”
魏银对于化妆品的了解比陈萱要深,魏银态度更加谨慎,“容先生,如果货品质量不行,我们是没有办法推荐给客人的。我们不是与客人做一锤子买卖,而是希望客人用了之后真正对皮肤有改善,这样才会有回头客。”还有句话,魏银看在容扬毕竟还算朋友的面子上没有说,那就是,如果东西不好,不要说四成的代理价,就是白送,她们也不会要的。
“我明白,你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你们去售卖质量不过关的化妆品。”容扬摆摆手,笑道,“其实,最开始,我的化妆品还不错。那时候,因为广告宣传,还有前几年女人对于化妆品的要求其实没有这么高。随着越来越多的洋货进入市场,还有,国货品牌的竞争也日益增大。我的化妆品没能跟上潮流,就此一年不如一年。我说有完整的生产流程,意思是,除了机器是国外进口,连同技术工人,我都还留着。我希望能和二位开发出一种新的化妆品,就是现在这个牌子,你们用也可,不用也可,重新注册一个新的也行。”
陈萱道,“这个没必要,只要品牌没什么不好的名声,用以前的牌子就好,好几年的牌子比新品牌要更容易被客人接受。”
魏银做补充,“有一件事,我和二嫂都在北京,我们是不能去上海的。容先生的工厂肯定是在上海吧?”
容扬将手一摆,“无所谓,我令手下人把这个工厂搬到北京就是。”
陈萱魏银都呆住了,齐齐看向容扬,异口同声,“搬工厂?”
“没关系,这并不独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成本考虑。上海地价贵,搬到北京也不错。”容扬善解人意的表示,“这些有我来安排,你们只管放心。我这里会派个财务经理过来,我会交待他,工厂的事都听你们的。对了,就是一样,别让我把工厂搬来再搬回去啊。”
陈萱魏银都觉着,压力山大。
待吃过饭,姑嫂二人告辞,容先生还有一人一份的小礼物送上。
真是,感觉压力更大了。
姑嫂二人是坐容先生的小汽车回家的,回的老宅,魏年已经在老宅等了。魏年并不知道容扬找陈萱魏银吃饭是说生意的事,不过,他猜测着,以陈萱的细心,晚上肯定是先送魏银回家。所以,魏年是回老宅吃饭兼接媳妇回家。
见魏年也在,姑嫂俩就把容扬的提议说了。
魏家男人们都有些回不过神,魏年问,“让你们做他的化妆品总代理?”
待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细说了,魏年才明白,为什么叫这俩人做总代理。啥化妆品牌子哟,质量都不过关的,要不是容扬会把工厂搬到北京来,魏年都得以为容扬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了。
既然容扬都打算搬工厂过来,可见还是有诚意的。
魏年问魏银,“你有没有信心把质量调整好?”
魏银说,“我跟容先生说了,我是不懂怎么做化妆品的,但是,我知道什么样的好卖。容先生说,他那里有技工,可以按我的要求调制。如果是这样,我这里问题不大。”
魏年先给魏银泼一瓢冷水,不客气道,“要是这么容易,不至于连生产线都停掉。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陈萱从随身的挎包出拿出一叠相当有厚道的合约,递给魏年,“这是容先生的合同,让我拿回来,跟家里商量。”
容扬相貌雅致清俊,行事却相当雷厉风行,给的合约也严谨细致,诚意十足。魏年专门找了律师行鉴定过这份合约,并不存在什么合同陷阱之类的存在。
魏年还是同家里父兄商量了一回,容先生强悍的背景也跟父兄透了个底。依容先生这样有身份背景,也不大可能来坑魏家这样的小商家。相反,魏家如果还想再往上走一步,需要的不只是生意上的经营,还有人脉上的建设。容扬的化妆品生意,对于容扬而言,只是诸多生意中的一个小节,可对于魏家,便是再难得不过的机会。
魏老太爷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签合约的时候让魏年同姑嫂二人一道去了。
签好合约后,容扬让姑嫂二人去后花园赏景,与魏年单独交谈,“魏太太魏姑娘都是妇道人家,使唤她们总有些于心不忍。我在北京城的生意有限,也无意大肆宣扬,工厂择址的事,就由魏先生来安排吧。你看好地方,谈好价钱后给我电话,我派人过来支付款项。以后工厂的管理,魏先生有空也不妨帮一帮魏太太和魏姑娘,我终归是希望懂这一行的人来管理工厂。”
魏年由衷道,“容先生真是商界翘楚,我算是编外人员?”原来容扬将他也算在了合约的一部分。
“其实我希望你来做厂长,不过,依我看来,魏先生以后可能会更倾向于自己做生意。”容扬就事论事,“现在从我的工厂里多积累些经验也不错。如果以前我不太忙的时候,可能会亲自带一带魏太太和魏小姐,现在不成了,我没时间在北京久留,这件事就要魏先生来做了。”
魏年既然敢过来签约,对这桩生意就有心理准备,“既然容先生的化妆品工厂要搬到北京,具体工厂有多大,是什么样的,方便我们去看一看吗?”
“我三天后回上海,你们跟我一道。”容扬不忘补充一句,“一道带上魏小姐吧,她对于时尚有着非同一般的悟性。她这样的人才,呆在北京可惜了。”
魏年盯紧容扬的眼睛,“我有些不大明白,你能选择的人,比她俩强的,应该很多,为什么会选择她俩?”
“能做事的人的确有,但是,我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做事,我更看重的是品性。”容扬淡然中带着坦诚,“这个年代,风起云涌的太快,英雄豪杰、妖魔鬼怪纷纷登场。太多的人希望在这一场世界风云中搏得一席之地,我看中的,是尊夫人的品性,她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在这样人人都想一夕得道的浮华年代,一直脚踏实地、勤勉刻苦生活的人,她起步虽晚,但是,最终走的最远的,很可能是她,而不是你我。”
“多谢容先生对内子的赞美和看重。”魏年礼貌的客气一句,“恕我直言,内子的确有种百折不挠的坚韧,不过,她并不是做生意的好手。何况,容先生这桩生意,并不好做。”
“只魏太太一人,当然是不够的。就是再加上魏小姐在化妆品上的天赋,离我的要求还是有一些距离。还好有魏先生。”日头西斜,夕阳的余晖斜斜落下,染在容扬一尘不染的雪白西装上,他微微一笑,有若小湖菡萏初绽,“事实上,生意这方面,我更看重的是魏先生,魏先生这样的人才,只做个古董商、料理一间衣料铺子,太屈才了。”
听着容扬蛊惑性的语言,看着容扬那圣洁的仿佛公狐狸一般的笑容,魏年委实不是陈萱魏银这样的实在人,他忍不住的牙疼,叹口气,“还有个私人请求。”
“魏先生请讲。”容扬看向他,等他开口。
魏年诚心诚意的请求,“容先生在我媳妇和我妹妹面前,能不能别总是展露自己光风霁月、智慧超群、扶危济困、忧国忧民的那一面,这俩傻女人成天把你当菩萨一样看待,真是愁死我了。”
容扬蓦然低笑出声,魏年也不禁一笑。
从此,容扬在魏年这里就多了个外号:容狐狸。
为此,陈萱还狠狠的批评了阿年哥一回,说阿年哥对容先生不够尊重。鉴于陈萱的强烈反对,魏年只好“和萱心顺萱意”的改口,另给容扬想个外号,改叫:容菩萨。
第96章 去上海
魏年做事完全不拖沓。
这事定了后,魏年跟家里说一声, 就是让俩女人收拾去上海的衣裳用具, 其他的, 铺子这里, 魏年管的东单的老铺里有赵掌柜, 不必担心。陈萱魏银的铺子里也有小李掌柜和孙燕看店, 就是一样,草莓的事。屋里还有草莓在红果期, 每天还要烧一把炕, 另外烧水, 照料草莓, 事关重大。
要依魏老太太的意思,陈萱这种笨人,去上海做什么,还是在家种草莓是本分。就是魏银, 小姑娘家家的, 还没出阁哪,现在正经说一门婆家才是要紧,去上海干啥哟?
魏金在婆家听说魏年陈萱魏银要到上海去的事, 都带着丈夫回了趟娘家,先是反对魏银出门, 魏金一开口就是魏老太太的腔调, “你还得说婆家哪, 别到处乱跑。有些规矩大的人家, 要是知道媳妇是个爱出门的,会不乐意的。”
魏银气,“要是那样的人家,根本不用说给我!”
“这不知好歹的。”魏金道,“我还不是为你好。”
“没好到点儿上。”魏银从来不是不讲理的性子,做生意久了,她还学了许多机伶,拉着大姐的肥肥的手掌,说,“大姐,现在不是以前了。现在许多女孩子都出门工作的,大姐也知道,上海可是大地方,我是想,跟着二哥二嫂,也长些见识。有什么适合咱们用的东西,买些回来。就是店里,我准备也再上些货的。大姐,你有什么想带的没,我帮大姐带来。”
“我哪有什么要带的。”魏金道,“那上海啥样,我也没见过。”
“那我就瞧着给大姐买了。”
魏金一听魏银要给她带礼物,心思立即就活泛了,“原本女孩子不当出门的,你说也对,年代不一样啦,我就还是老思想,总是不放心。可想一想,你跟着亲哥哥出门,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哪。我这里,你什么都不用带,给咱妈买点儿东西就成了。”
魏老太太老脸拉的老长,“我什么都不要,那地方听说东西可贵了,啥都不用买,不用费那个钱!”
魏金凑过去哄老太太,“妈,您不要,那我要。那可是大上海诶,我爸都没去过的地方。听说,可是个好地方,比天津还好。就是离得远,听说要坐火车过去,得坐两三天的火车哪。哎,那火车厢里人可多。”
赵大姐夫笑,“这也无妨,买一等厢的票,一等厢里洁净些,人也少。”
“那就好。看您女婿都说路上吃不了什么苦的,哎哟,妈,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魏金劝了老太太一番,老太太总算展颜了。魏金问陈萱,“阿年阿银出门,倒是没啥,手上的事交待一声就能走。你可怎么着,你一去,草莓怎么办?”
“正商量这事儿哪,我想着,交给三舅爷代为照管。我按着每天的份量,把各屋要烧的炭备出来。再跟三舅爷说,怎么烧炕怎么浇水怎么照管。”陈萱老老实实的说,“三舅爷上了年纪,院儿里的草莓也是要三舅爷帮忙的,屋儿里的草莓,照管起来,事情既多且杂,我就担心他老人家记不住。”
“还有件事,秦姑娘是姑娘家,我们一走,叫她一个姑娘家和三舅爷住一处宅子,这不大好。我跟阿年哥商量着,怕是得麻烦大姐。”陈萱都觉着,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竟有要麻烦魏金的一日。
魏年见不得陈萱跟他大姐说话这种小心翼翼的模样,直接说了,“大哥大嫂得照管孩子,爹娘上了年纪,我想,大姐你到王府仓胡同的宅子里住上几日。到我们回来这几天,屋里的草莓就交给大姐你了,也跟秦姑娘做个伴儿。”
“我,我也不会种草莓啊?”
“简单,就是烧把炭、浇浇水、放放风。”魏年道,“也不全是交给大姐你,大姐你不会,三舅爷会。就是怕三舅爷记性不大好,到时我媳妇把注意要点写在纸上,要是三舅爷哪里忘了,你帮着看看就成。大姐你要不认字,就叫秦姑娘帮你认一认。”
魏金心说,她二弟是不是傻啊,这事是娘家的机密,怎么能麻烦秦姑娘?就是有她不认得的字,她也是要带回娘家来问娘家人的!魏金虽然经常性的从娘家刮地皮,对于弟弟托付的事,也是很上心的。魏金一口就应了,“成!”
魏年无奈,“你也听听姐夫的意思。”
赵大姐夫笑道,“这有什么不成的。三舅爷年纪不轻,到时我和你大姐一道住过去,孩子有我妈呢。就是那院儿的一日三餐,二弟也不用挂心,有你大姐。”
“成。大姐别太节俭,秦姑娘每月都交伙食费的,要是吃得不好,她可不干。”
魏金两眼一翻,同魏年道,“给你们白看屋子成,这几天的伙食费你得给我。”
“一定一定。”魏年笑,“只多不少只多不少。”
赵大姐夫笑同妻子道,“你就别同二弟玩笑了。”
魏金哼丈夫一声,“我也就看你面子,不与他计较了。”
见孩子们商量着把事儿都安排好了,魏老太爷也没多说,就这么定下了。
事儿是定下了,陈萱就是有些奇怪,以往魏金是成年成年的往娘家住着,除非过年过节的回婆家,现在不知怎地,即使魏金回娘家,不过三五天,赵大姐夫必然来接。而且,就是魏金在娘家住着,不肯回去,赵大姐夫也要三不五时的过来吃饭,两口子那种亲密,陈萱两辈子都没见过。
陈萱心中疑惑,又不好意思问。
倒是回家的路上,魏年感慨一句,“如今这上了年纪,大姐大姐夫的情分倒是越来越好了。”
“是啊,以前我觉着,还不这样儿哪。”陈萱顺嘴儿就把心中的疑问说了。
魏年想说什么,张嘴笑起来。陈萱轻撞他一下,“笑什么呢?”
魏年弯着眼睛笑望陈萱,“说来,大姐应该给你和阿银备份厚礼。”
陈萱迷惑的看向魏年,魏年想这笨妞儿是真不懂,悄悄同陈萱道,“你就没发现,自从大姐会打扮了,姐夫见她,成天就跟蜜蜂见着蜜一般。”
陈萱听的有些不好意思,结果,魏年又来一句,“我见你,亦是如此。”
陈萱险没一巴掌把魏年从黄包车上推下去,魏年握住她手,“车上哪,不要乱动。”
“不许胡说八道。”陈萱严肃脸教训魏年,“咱们可都是正经人。”
魏年握住陈萱的手,点头,“嗯,正经人正经人。”
俩人回家后,陈萱先让魏年屋去,低声同魏年说,“咱们这趟毕竟是去上海,我去问问阿殊,可有什么捎带的没?”
“去吧。”魏年就先回屋了。
秦殊知道陈萱要去上海后,很有些惊讶。知道陈萱她们的店铺要容扬合作后,秦殊再三叮嘱陈萱,“到上海,好好玩儿。唉哟,上海可比北京有意思的多了。”
“先别说玩儿的事,我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捎带的,我帮你给你家里带去。”陈萱道。
秦殊有些犹豫,跟陈萱说,“哎,二嫂,你说我现在过得这么差,哪里还有脸给家里送信?我是想着等以后发大财或者成为大人物后,再衣锦还乡的。”
陈萱听她这孩子话,很是无语,说秦殊,“一般发大财或者成为大人物要很多年的,要是你家里很多年没你的音信,该多着急啊。你写封信,买上一些北京的点心啊什么的,我帮你带去。就是不回家,让家里人知道你很好,也成啊。”
“我妈我倒是不担心,我哥也没什么,我就是担心我爸爸。我爸爸好不好就要发脾气的。”
“就是发脾气,知道你在外头安定下来,有正式的工作,每月工资也很高,长辈们会放心的呀。”陈萱亲生父母去的早,就特别羡慕有亲爹娘的人。
有陈萱劝着,秦殊说,“那我给家里写封信,二嫂你帮我带去吧。”
陈萱应下,同秦殊说了她们走后,魏金夫妻会过来一道住着的事,让秦殊只管放心,一日三餐也有魏金张罗。
秦殊这闺女吧,当着陈萱的面儿,还是陈萱劝着才勉勉强强的给家里写信,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早早的把信交给陈萱,俐落的不得了,还问陈萱,能不能帮她带些青酱肉回去,她爸爸爱吃宝华斋的青酱肉。
陈萱一口就应下了,秦殊当天傍晚放学的时候就都准备好了,买回的青酱肉也整整齐齐的用厚纸包严,为求美观,最外还包上小碎花布,打上蝴蝶结。
陈萱私下说起秦殊,都说,“还是个孩子哪。”
魏年,“孩子倒不是孩子,就是有点缺心眼儿。”看陈萱左一个包袱右一个包袱的收拾东西,魏年当晚拿回两个大皮箱,陈萱拊掌笑道,“这个好这个好,皮箱显得比包袱洋气多了。”做生意这约摸一年的时间,陈萱虽然依旧节俭,也知道出门要重体面的道理,这皮箱,瞧着就不会便宜。不过,都要去大上海啦,陈萱也不会不舍得。
陈萱还说,“一个咱们用,一个给阿银。”
“成,我这就去接她过来。”因为明天就要出发,而且是一大早就要走,所以商量好了,魏银提前一天到王府仓胡同儿这边的宅子,跟秦姑娘住一宿。
魏年去接人,陈萱就把包袱里的衣裳都搁皮箱去了,剩下两个小包袱,一个是自己的内衣,一个是魏年的里衣,陈萱把两个小包袱放放好,心想,虽然没有真正跟阿年哥做夫妻,可俩人在一张炕上睡这么久,她还给阿年哥做里外衣裳,也不纯洁了啊。
陈萱琢磨了一回自己的“纯洁”问题,就到了去上海的日子,陈萱激动的,一宿没睡好。因为,这次去上海,容先生提前让助理知会他们了,是坐飞机到上海。陈萱这辈子,火车也没坐过啊,更不必提飞机了。晚上念过书,躺在炕上就失眠了,一会儿说,“阿年哥,那飞机啥样,我在报纸上见过,有俩大翅膀。那怎么飞天上去啊,像放风筝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