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顾归会把他带到军部来, 多半是因为家里已经全然没法住了，但他也恰巧有要在这里做的事。
星际间的战斗, 机甲是最主要的凭借和依仗。想最稳妥地避免顾归遇到意外，就要从机甲下手，系统没办法帮他完成这些过于复杂的工作，他依然有必要自己过去一趟。
嘱咐系统帮自己记着时间，陆灯调出军部的地形图, 默记在脑海里，身形轻巧地掠上窗沿, 沿外墙翻纵借力，辗转几次就无声无息落在了地上。
兴冲冲调来升降索, 准备接应宿主的系统：……
“我身体好了, 别担心。”
系统显然还没从上个世界适应过来, 陆灯无奈一笑，安抚地拍了拍扫地机器人的脑袋，轻易避开一路的监控卫兵，悄无声息地潜进了虚拟训练场。
顾归的机甲就连接在这里。
在不进行战斗的时候，所有的机甲都会和虚拟训练场连接, 便于随时进行对战训练。虚拟连接虽然不能传送真实的身体，却可以传送精神力，他这次特意赶来，就是打算把自己的精神力种进顾归的机甲里去。
来的时间刚好, 训练场内没有人, 陆灯没花多少时间, 就辨认出了顾归的机甲。
作为倾整个帝国之力打造出的机甲，眼前的庞然大物整体都由强度和防御力最高的纯镭石打造，完美延续了帝国元帅一贯的明确审美——没有附加上任何装饰，甚至连一层银星石漆也没刷。纯黑的机甲沉默地狰狞着，像是一头可怖的史前巨兽，用以战斗的锋薄利刃清晰闪烁着寒芒。
胆子小的异兽看一眼都能吓死过去。
陆灯目光微亮，导入精神力轻轻一跃，双手扳住刃背提纵身体，探入半开着的通风口，无声无息地滑进舱内。
系统吓得不敢开摄像头，听到他落地的确认，才小心翼翼地把摄像头前的遮挡挪开一点。
陆灯正蹲在操纵台前，掌心一翻，将一枚透着莹莹淡青色光芒的种子探身放进去。
这是他精神力的化形，他的精神力只要附着在机甲上，就有办法帮顾归的忙。即使再遇上无法控制的兽潮，也有能力在机甲解体之前，催发精神力种子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淡青色光芒闪烁着，沿连接通路导入机甲的现实机体内。陆灯起身正要离开，机甲却忽然一震，亮起了对战模式的提示红灯。
在舱内有人的前提下，受到挑战的机甲会自动开启对战模式。顾归平时经常把自己的虚拟机甲随手借给手下二十来个军团长，因而并未开启精神力特异识别，陆灯正在机甲内，就被自动认定成了默认开启对战。
陆灯的脚步缓了下来。
系统扫了一眼状态，忧心忡忡：“宿主，目标人物已经挑中了一套房子，正在进行付款和最后的调整，大概还有三十分钟就要回到办公室了！”
一个柔弱的omega，显然是没有能力从十七层的办公室徒手跳下去的。要是现在身份就暴露，多少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没关系，来得及。”
陆灯停下脚步，绕回操纵台前：“强制退出还要缓冲十五分钟，这样更快一点。”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进行过机甲对战训练了，现在的情形下一时又走不脱。对战平台只会记录机甲的数据，二十来个军团长都有可能操纵这台机甲，有系统帮忙处理精神力痕迹，也不会被人发现。
陆灯带上连接器，视线落在屏幕上，目光亮起来。
系统：……
它觉得它的宿主就是想打架。
宿主即使想打架也一定是因为对手生来欠揍。系统转眼变了立场，迅速帮他开启了人体模式，淡蓝色光束扫描过陆灯的身体，发出了匹配确认的提示音。
在人体模式下，机甲会和操纵者完全契合，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让机甲产生相应的动作，而机甲所受到的损伤，也会分毫不差地以痛感折射到操纵者身上的相应部位。
在对战训练中，这种既能让操纵者最快熟悉掌控机甲，又能结结实实长记性的训练模式，是所有模式里最常被启用的一种。
系统熟练地替他调整着数据，正准备预先注射止痛剂防患于未然，陆灯却已出声阻住：“不用了。”
系统茫然地闪了两下小红灯，不及撤回数据，庞大的机甲已经轰然腾起，投下慑人的漆黑阴影。
对于陆灯来说，这种战斗实在算不上多困难。
背景的浩瀚星空里，狰狞凶悍的机甲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尾灯喷射出沉默的血色光芒。
对面发起挑战的是一艘银色机甲，机型流畅优雅，看上去设计感十足。似乎没有料到对战方接受的这么快，银色机甲停顿一瞬才迅速回神，威风凛凛地一挥轮刃，猛地冲杀过来。
他的速度已经很快，纯黑机甲却比他更快。在十米间射程有效的纳米粒子炮飞快聚集起热度的同时，那台沉重庞大的机甲却已以灵巧的不可思议的动作避开预定射程，装载的仿生学齿刃向上猛然反撩。
粒子炮瞬间哑火，半截炮筒打着转疾飞了出去。
银色机甲舱里，第一军团长：……
他怀疑这是元帅。
在二十来个军团里，第一军团长以敏锐的战斗意识、高超的战斗天赋、少年时街头流浪练出的混不吝打法闻名，除了顾归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在一回合内，连招呼都不打就轻松削掉他的炮筒。
第一军团长感到紧张。
顾归在训练场上是极为严格的，虽然不介意下属们动不动就拿着他的机甲出去刷失败率解气，却不会在任何一场对战中放水。第三军团长就是因为在对战中分心，被元帅从头到脚打成分子状态，到现在都还没能回来上班的。
想到自己不慎挑了元帅的可能性，第一军团长就背后发紧，当下不敢疏忽凝聚心神，正要顺势反击，那艘庞然大物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第一军团长头发瞬间倒竖起来，正要开启防护，黑色机甲已在另一侧出现，齿刃轻巧地换了个方向，以刃背重重砸在了机甲下腹的能源仓上。
强烈的痛楚间隙，第一军团长透过淋漓汗意瞄了一眼力度评测，心跳瞬间超限。
力度评级分为十级，直接和精神力强度挂钩，刚刚的那一击对应的精神力强度赫然是ss级别。
整个帝国，ss级别精神力强度的也只有一个人。
第一军团长决定跑，偏偏事与愿违，喷射器亮了亮，就因为能源仓报废而失去了运转能力，往身后近在咫尺的纯黑机甲上吐了一串极尽挑衅的烟圈。
第一军团长：……
今天的元帅不知为什么不肯用热武器，偏偏要用肉搏虐人。第一军团长几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被徒手卸成十八块的未来，捂着眼睛缩成小球，腕间的光脑却忽然滴滴响了两声。
光脑连接的是私人通讯器，第一军团长从指间透了个缝，点开通讯内容，随即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顾归：在吗？拜托你件事。】
……不光在，还快被这个人拆了。
第一军团球瑟瑟发抖，强行无视元帅的尬聊，摸着备用能源启动，准备以球形滚出战斗区域。
沉默的黑色机甲却始终牢牢盯着他，才稍一异动，齿刃就闪电般出手，轻松卸了机甲的一条胳膊。
第一军团长疼得要命，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在在在！元帅阁下您有话就说有【——】最好快点我要滚了！”
“……”
售楼处的顾归莫名被属下的火气喷了一脸，茫然蹙眉，想起自己毕竟有求于人，好声好气继续：“我新买了一幢房子，旧的不想住了，你想要吗？”
还没意识到一口横空大锅要扣在自己脑袋上，第一军团长想了想元帅那座私邸的造型，瞬间毛骨悚然：“不不不谢谢元帅我个人来说不是很喜欢这个风格的……”
顾归：“你喜欢。”
元帅阁下的话音才落，纯黑机甲就把齿刃轮成了螺旋桨，又生生撕了他两层防护。
变态！
第一军团长眼泪横飞，偏偏不敢在随时可能被元帅手撕成废铁的对战场里造次，只能在心里无声尖叫，恨恨回复：“我喜欢！我可喜欢了！我今天下班就搬过去！谁跟我抢我打死他！”
顾归十分满意，最后确认：“房子是你的。”
谁会无聊至极，把自己家弄成那个样子！
第一军团长现在就超级想念自己软乎乎的两米高布朗熊玩偶，偏偏疼得敢怒不敢言，抽抽噎噎承认：“房子是我的……”
顾元帅满意地结束了通讯，心情舒畅地准备赶回去接自己的小娇妻回家。系统瞬间侦测到动向改变，及时提醒：“宿主，目标人物准备回来了！”
两人还要赶回办公室，路上还需要时间。陆灯也从玩耍中立刻收心，利落出手，干脆利落地举起始终没用过的纳米炮，把对面不知名的银色机甲轰成了满天的小星星。
时间紧迫，陆灯没有再过多关注战况，断开连接翻出虚拟训练室，沿原路一路赶了回去。
*
有系统一路帮忙掐表，陆灯的时间控制得刚好。身形撑着床沿飘进办公室，在原处的椅子里落稳，顾归的脚步刚好从门外响起。
路上赶得急，呼吸心跳还不及平复。陆灯伏在桌上装着熟睡，听见门被轻轻拧开，走进来的脚步在看清他的状态之后，瞬间又放轻了几个度。
顾归的心情很好。
新住处有了着落，旧的锅也意外顺利地甩了出去。这次买了一幢带花园的别墅，听说是专门为了最纯正的omega设计的，连楼梯扶手都用了不会磕碰的记忆材料，一定可以让小妻子安全幸福地生活在里面。
陆池秋居然仍坐在高大的办公椅里，枕着手臂伏在办公桌上，脊背轻缓起伏，就这样乖乖地睡着了。
现在是索林星球的冬令时。在这个每天只有20个小时，只有夏、秋、冬三季的星球上，冬季的天色在下午三四点钟就会开始转黑，窗外的光线已经很暗淡了。
恒星匆匆落在了地平线附近，因为距离要比其他行星远得多，又是冬季的傍晚，即使直视也不会让双眼感到疼痛。
灿金色的暖芒透过暮霭落下来，将一切都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天边的云霞被染得红透，却又在交界处层层叠叠地泛出紫色，不及黑透的天空像是上好的天鹅绒，浸染开一片安静的深蓝。
陆池秋伏在桌上，白皙的指尖从袖口露出来，放松地微蜷着，纤细得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
光芒透过窗户，将精致的omega每根发丝都覆成金色。透过微散的额发能看得到一点面庞，精致微翘的鼻尖泛起柔柔的粉，唇角天然向上弯着，柔软而润泽。
亲上去一定很舒服……
顾归打了个激灵，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去领抑制剂手环。
但刚买完房的元帅满心都是高兴的，一心想把小妻子搂在怀里好好抱抱，实在不舍得就这么转回身离开，再上一趟楼去领抑制剂。
在去领一趟抑制剂和索性直接抱人回家之间纠结半晌，顾归还是忍不住放轻脚步过去，伸手揽住椅子里的柔软身体。
耽搁的时间已经足够调整状态，陆灯在他臂间抬头，迎上元帅小心翼翼屏着呼吸的神色，眼睛不禁弯起来，主动朝他张开手臂。
元帅：……
不如抱着人再去领一趟抑制剂。
帝国元帅向来有极强的执行力，把小娇妻轻柔地抱起来，放纵着自己低头贴了帖暖乎乎的脸颊，落下视线柔声开口：“对不起，是不是太无聊了？”
他走得急，忘了小妻子身上连个光脑都没有，在这里无事可做，只是等着自己，一定难熬的要命。
陆池秋笑起来，轻轻摇摇头，主动抱着他的肩颈，任他把自己稳稳抱了起来：“不无聊。”
不光偷跑出去透了气，还久违地用虚拟训练场打了一次真人对抗，和一台不知身份的银色机甲玩儿了一会儿，陆灯已经很久都没有像这样放开玩耍过了。
顾归不知他念头，只当小妻子温顺乖巧得过分，心里越发愧疚，轻轻揉上他的发顶：“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也不用什么都服从我。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又被他生生止住。
他想要告诉陆池秋他不是无法控制行为的alpha，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他们可以像是最普通的伴侣一样，不必靠信息素的支配，即使陆池秋遇到发情期，他也有办法帮对方解决——却还是在最后一刻生出迟疑，不得不将这些话尽数重新咽回。
他的身份是绝不能随意泄露的，对着自己的法定妻子也不行。
帝国不会接受一个非a的元帅统领整只军队，即使他有着全帝国最强悍的精神力和身体素质，有着数不清的赫赫战功，也依然一样。
况且……他也实在不能忽略对方对自己显而易见的影响力。
这才是让一向冷酷果决的帝国元帅最头痛的事。
顾归不是没见过omega，甚至有些是比陆池秋的相貌更加精致绝美，也更甜蜜粘人的。能让自己手下意志力最坚强的几个军团长在戴着抑制剂手环的情况下，都被吸引得神志恍惚挣扎不已，不得不以自伤的办法来保持清醒。
可他却从来感受不到那些信息素。没有信息素的冲击，所见的情形影响力就下降了一多半，再加上他向来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从来都能心如止水地坐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