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裴嘉宪毕竟年青,在水牢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并症。而且,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背着陆如烟,潜下深水,顺着水路穿过整条地下暗河,才能从水牢之中逃出来。
    从那之后,他就能于黑暗之中视物了。虽说不比白日一般透亮,但于裴嘉宪来说,此时想要看清罗九宁并不难。
    但罗九宁还以为他和她一样是伸手五指的瞎,侧身儿卧躺着,皱起眉头来,正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撒谎:“可是妾身那九姨父不过是个极普通的平凡人,他怎好劳您一个皇子前去祭拜?”
    “有多普通?”裴嘉宪腔调里抑着笑,一本正经的问。
    罗九宁于是躺了下来,闭起眼睛来幻想着自己徜若有个九姨父,该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为甚,想来想去,脑海里浮起来的,却是裴嘉宪的样子:“他相貌生的非常俊美,但是身体很弱,天生有病,所以可怜见的,就死了。”
    裴嘉宪仍是一本正经:“天生的什么病?”
    罗九宁嘴里徘徊了半晌,感觉裴嘉宪一丝儿的动静也没有,忽而觉得,他那一回怕是昙花一现,如今估计是再也不行了。
    于是撇了撇嘴,当然那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软软往床上一躺,面对着裴嘉宪,两眼意味深长的一笑,嘴里就无声的说了个:不良于房。
    极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她心说:横竖你又看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嘉宪一只温热,粗糙的大手忽而就伸了过来,一把抓住罗九宁放在胸前的一只小手儿,强扭着按在自己身上,低沉着嗓音,哑声问:“可是这地方不行?”
    格外神奇的,那地方当是原本没有什么醒动,就在她的手触上去的那一刹那,忽而就弹了起来。
    罗九宁仿似叫热火烙了一回,啊的一声惊叫,连忙摇头:“不,不是。不,我并不知道。”
    “或者就是呢?”裴嘉宪嗓音愈发的粗哑,沙砾:“这地方不行,又算得个什么男人,你九姨是否整日的都盼着他去死,就因为他这地方不行?”
    罗九宁一只手叫他抓着,死死按在他身体的某个地方,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连连摇头:“未,九姨从未觉得委屈,更何况,我九姨父也已经死了呀。”
    可在裴嘉宪听来,那有隐疾,还将要死了的男人就是他自己。他心中愈发的恼怒,忽而一个翻身就准备压上去:“那在阿宁来,孤是不是也不行?”
    “妾身觉得,王爷龙精虎猛,勇猛非常。”
    “可你都不曾试过,又怎知我龙精虎猛,勇猛非常?”
    罗九宁苦着一张脸,死死的咬着唇:“不用试,妾身也能感觉的出来。”
    “就只凭手感?”裴嘉宪愈发的肆无忌惮了,忽而侧首在她耳畔,哑声道:“要不要肏进去你试试?”
    罗九宁是个本本分分的女子,平日里偶尔于街人听人说句粗话都能脸红半天的,叫他这么一句脏话给吓的险些神魂飞散。
    裴嘉宪愈发得意,竟就哑着喉咙抖肩笑了起来。
    他是不行,一直都不行,二十多年了,吃的用的涂的,什么药都试过。也曾让各种女子,高的瘦的胖的矮的,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极尽勾引之态,可他就是不行。
    这是个极隐秘的秘密,裴嘉宪瞒的滴水不漏,但终归,他自己是知道自己不行的。
    可只要她的身体一触及,他瞬时就行了,这种感觉可真是,叫裴嘉宪无比的得意,也无比的气恼。他怎么能在她身上就行了呢?
    第21章 关乎生死
    翌日不过四更,裴嘉宪就起来了。
    疾步从这西偏殿出来,阿鸣正院外的大理石台阶上守着。
    裴嘉宪冷站了片刻,道:“阿鸣,去,告诉宋氏,就说丽妃娘娘想念于她,让她今日就收拾启程,回一趟长安去。”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亲表姐,以昨夜裴嘉宪的怒火,恨不能即刻就把她给扔到庙里去,但想来想去,他还是准备把她暂时先送回长安。
    阿鸣却是怕了:“咱们宋姨娘,怕是不会听奴才的。况且,您不回长安,她一人,怕是不会愿意回去的。”
    裴嘉宪站在那株落了霜的桂花树下,道:“你就说丽妃娘娘想念她,要她和阿媛入宫伺候,快去。”
    阿鸣听了,一股烟儿似的就跑了,而这时,恰陈千里又疾匆匆而来。
    “王爷,皇太孙应当就在洛阳。”迎门见面,他便是这样一句。
    裴嘉宪顿住,缓缓负起了双手:“在何处?”
    “小的并未见太孙,也一直没有查到太孙在何处,但小的找见了他的舅舅,佟谦。佟谦一直在想办法于咱们内院递话,似乎是想见王妃,而且,他带了足足两百个东宫死侍,属下怎么觉得,他是在图谋什么?”陈千里道。
    图谋什么呢?
    裴靖想见罗九宁,并弄清楚,壮壮那孩子是否是自己的?
    或者,寻机直接劫走罗九宁?
    那么,去年罗九宁在宫里出事之后,从中秋到重阳,那一个月,他在何处,为何不站出来承认自己作过的事情,此时却跑到洛阳来。
    裴嘉宪道:“那就把王妃放出府去,待他来劫。咱们的小太孙,自幼风光霁月,也该有个人叫他好好儿栽个跟头了。”
    正好,他也要寻究个详细清楚,那夜在宫中作妖的人,究竟是谁了。
    他惯常到内院来睡,是不解中衣的,昨天夜里不知何时却解了自己的中衣,亦将随身携带的玉佩丢在榻上,罗九宁方才晨起见了,遂亲自捧着出来,要还给裴嘉宪,才走到外面,便听见裴嘉宪声音低低,与陈千里说的这句。
    她才不过一条腿迈出门,立刻就收了回去。
    *
    一早儿,王伴月端了早点进来,见罗九宁还在床上揉着眼睛,连忙就命人把早点端了过来:“今儿是我一早亲自照料着,替娘娘熬的粥,您尝尝这味道。”
    罗九宁从苏秀手里接了青盐便涮起口来:“王姐姐,你往后若是不叫我娘娘,我吃起粥来会更自在。”
    “礼不可废,您是娘娘,我就得叫您一声娘娘。王爷今儿一早传了旨来,说从今往后,叫我协助宋姨娘处理府中事务,我想,那必是娘娘在王爷面前递话儿了。”王伴月说着,就把粥递了过来,姜丝切成沫的皮蛋粥,果真熬的细软糯滑。
    罗九宁笑了笑,道:“姐妹之间,就该互相帮助的。”
    “虽说你让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但是娘娘,我没有争宠的心,怕是在床帏之间帮不得您,这个,我得提前告诉你。”望着吃粥的罗九宁,王伴月一脸正色:“或者你不信,但便王爷传诏,我也绝不会侍寝,您到时候可不要行那等为了争宠,就把我往王爷床上送的事儿。”
    瞧这王伴月说的一本正经,罗九宁舔着勺子上的粥,不由就是噗嗤一笑:“好。”
    据书里来说,宋绮算不得什么,裴嘉宪真正的知已,附骨之宠,是一位叫作杜若宁的姑娘,据说,只要见到那位杜若宁,裴嘉宪才能真正萌发自己的爱情。
    一念滑过,想起裴嘉宪昨夜连唬带吓了一通,待她哭着假装睡着了,又像只小狗一样在自己身上亲亲吻吻,嗅嗅索索的样子。
    罗九宁忽而觉得,徜若裴嘉宪真正爱上一个女子,肯定会给她举世无双的宠爱与耐心,也就难怪那两个女子会说:帝后恩爱,遣绻一世了。
    不过,这些事儿与罗九宁是无关的。她只知道,自己今天又可以出府了。
    她收拾打扮好了,要出门的时候,恰就碰上宋绮进来请安。
    宋绮今儿倒是没了往日那般一见面就炸毛的样子,反而笑着上前就行礼:“妾身要回长安了,从今往后,王爷就多劳娘娘和两位姨娘照料了。”
    罗九宁入府这一年多,还是头一回见宋绮待自己这般亲热,遂停在门上,仔细嘱咐道:“一路小心,也记得带好了阿媛,毕竟长路上,孩子们或者吃了凉东西,吹了冷风,都有可能水土不服的。”
    小阿媛叫奶妈抱着,亦在奶妈怀中行礼:“母妃,我在长安等你呀。”
    罗九宁极喜欢这乖巧的小丫头,连忙走了过去,握过她两只软绵绵的小手儿来,一边亲了一下,点着她的鼻子道:“千万可要记得,出门在外,但凡别人要给你吃的,千万要问个清楚,看东西是从何地方而来,里面加着什么,知道否?”
    阿媛点头如捣蒜一般:“母妃,阿媛晓得的。”
    罗九宁比宋绮走的早,出府时回头看,便见她率着一帮子自己那帮仆婢们,依旧是个恭腰而送的样子。
    她莫名觉得宋绮笑的有些怪异,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
    事实上裴嘉宪真愿意让罗九宁回家的时候,也没什么二百仆婢随驾的鬼话。
    今儿他只派了胡谦昊和胡东方父子俩人随着她,就把她给放出来了。
    秋日清晨寒凉,罗九宁疾匆匆回到家中,甫一揭西厢的帘子,迎门便见个胖乎乎的,面儿圆圆,肌肤白皙的妇人。
    她只当自己是进错门了,便见那妇人一笑,接着便掬着双手,作了个万福:“这位怕就是王妃,俺是来给您家少公子作奶口的。”
    罗九宁轻轻儿哦了一声,便见陶七娘也跟在后面,出来了。
    她道:“才回去不过几日的功夫,你怎的又回来了?”
    罗九宁道:“不过回来瞧一眼壮壮,只瞧一眼我就走。”
    陶七娘依旧心神不宁,将门关上了,直接道:“看,看罢了赶紧走。”
    “娘,可是咱家里来了什么人,你这般的想要赶走我?”
    只看陶七娘那样子,就是家里又来了她所不喜欢的人了。
    “可是那李靖?”
    裴靖假名作李靖时,罗九宁没给别人见过他,但是,毕竟小姑娘,找到一个心上人,耐不住心底里的喜悦,曾私底下让陶七娘见过。
    陶七娘见那少年生的高高瘦瘦,相貌温和可亲,瞧着一表人材,倒也格外的喜欢,当时也曾细细盘问过裴靖的来历。
    裴靖只说自己是洛阳城外一户贫民家的孩子,连爹娘叫谁都编的有模有样,陶七娘为着他家太贫,还嫌弃了许久,但是娘俩个私底下的,便是同意了婚事的。
    不过到了去年,他忽的就绝了迹。
    罗九宁是个闷性子,嘴上不说,但夜里天天蜷着身子在床上哭,陶七娘只当那‘李靖’是个负心汉,嘴里咒咒咧咧,不知骂了多少。
    既陶七娘阻止着不肯见,罗九宁觉得定是裴靖来了。
    她轻轻嘘了口气,低声道:“娘,不行,我得见他一面,你快些儿的,把他给我唤来。”
    陶七娘依旧是在生气的样子:“见他作甚?我不准你见。”
    “性命相关的事情,又焉能不见,娘你快去呀,把他给我唤来。”
    当初那裴靖初来的时候,身上不过一件普普通通的青棉直裰儿,跑来治脚扭伤,待到罗九宁替他把药敷上了,按揉完了,再包扎好,却是连一个铜板儿都掏不出来。
    药房的伙计堵着他不准走,罗九宁当时也是对那相貌清俊的少年一见如故,遂自掏药包,平了药房的账。
    而后,他便整日的缠着,来来去去的。她在药房里替人看病时,他便站在一旁,递帕子,递剪刀,换水洗盆子,又勤快又有眼力见儿的,简直天下难得的好副手。
    初时,罗九宁还爱搭不理的,后来渐渐儿就跟他好上了。
    他可是真贫,无论什么时候出去,哪怕买只烤红薯的铜板都没有,但凡走到个食摊子前,就总是抓耳挠腮。
    罗九宁只当他是家里真的寒贫,遂也刻意照顾他,只要在药房里闲下来,就带着他在洛阳城的四处逛,给他买吃买喝,甚至于,变着法子的给他添炭添书,俩人好了整整一年半,她竟是从来就没见他掏过一个铜板。
    后来在宫中头一回相见,他一幅不认识她的样子,罗九宁才知自己竟是叫天家的皇太孙给玩弄了。
    不过好在,俩人在外时,也不过悄悄儿的打过几下小手,他也曾悄悄吻过一下她的脸,但别的出格举动并没有过。
    也就这么点儿露水般的往来而已。
    罗九宁是誓不再见他的,但是,方才她忽而回忆起那本书来,就蓦地想起来了,裴靖在书里,是裴嘉宪为帝之路上最大的阻碍,也是他唯一亲手处理过的皇族。
    那裴靖,是由裴嘉宪诱入陷阱之中,而后命人像捉捕猎物一般,给捕杀的。
    虽说曾经的情份不过露水,可关系到生死,她又岂能坐视而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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