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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

    燕帝往后看了看,等德王相近,他跟王叔微笑道:“王叔放心,路早就令宫人扫过了,王婶小心点行路,不会滑倒。”
    德王绷着脸,不说话。
    大侄子满是算计,一环接一环,如果小辫子不是小辫子,早被吓死了。
    连他都怕。
    后面宋韧这次等到了女儿,冬日寒冷,人人身上裘衣斗篷加身,宋韧看着女儿那张在狐毛斗篷下那张粉雕玉琢,透着清丽华美的脸,见她朝他从容不迫地微笑,他不由地怔了怔,随即失笑摇头。
    他担心什么呢?她畏惧的,从来不是某些人惦记的那些。
    “爹。”宋小五叫了他一声。
    “臣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宋韧见过与女儿一道的皇后和太子,才跟宋小五说话,“王妃娘娘。”
    “父亲大人。”宋小五也叫了他一声,朝皇后看去,“皇后娘娘,请。”
    皇后一笑,带着太子跟在了皇帝他们后面。
    天坛看着近在眼前,但要爬三百六十五道阶梯,颇需要一点时间,北晏被德王抱着,世子跟在了德王身边,最后宋小五与宋韧走在了最后,为了让他们父女说话,后面的太监和禁卫军都远远跟着。
    连着爬了数道阶梯,宋韧一直都看着前面耸立的天坛,等到几十步走过去,他就有点喘气了,宋小五上前一扶,宋韧回过神来,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跟宋小五道:“闺女啊,你这几年,我们这几年,还是太打眼了。”
    “我从来不是贪心之人。”宋小五回。
    宋韧看她。
    “白首之人与名声,个人野望与安全,”宋小五扶着她爹慢慢往上走,“两者我皆在其中选择了我最想要的,如此,我就是明天身亡,也论得上‘死得其所’四字。”
    “胡说什么。”宋韧捏紧了她的手臂。
    “我从小如此,不是?”宋小五看向他。
    哪怕初降宋家,每一天索然无味的那几年,她也没有掩饰自己,她过的皆是她想要的日子,走的每一步都是她想走的路。
    因为坚定,也就从无彷徨。
    宋爹老了,他以前蛰伏为出人头地,现在蛰伏为儿女,为自己的时候他勇气十足,为儿女的时候他裹足不前。
    “可到底……”活着才能看得到胜利。
    “老爹,就让你成为你,我成为我,”路可以分开走的,以前她在宋家,她和宋家可以一块儿走,现在她不在了,她在德王府,那跟着她走的是德王府。他们是一家人,但无需绑在一条道路上,这世上通往光明的宽敞大道有无数条,每个人只需要走在最适合自己的那条道路上,而不是绑在一起断绝了另一条路,且,“再说,谁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们就不会有一天在终点重逢?”
    宋韧捏着女儿的手更紧了,眼眸紧缩,心口剧跳,他爬了两步喘过气,道:“爹老了,说来这天下都是你们兄长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顶不了几年了,她的哥哥们会是她的助力的。
    宋小五扶着他往前走。
    “对了,符大人托我给你带几句话,”宋韧把符简的话说了,看着她,“爹也想在有生之年,看着陛下富统天下啊。”
    陛下?只要是陛下就行罢?
    宋小五不急,她有得是耐心。而符简和符家,是良才,更是栋才,从上世他们取周氏代之,就可见这个家族的激流勇进之力,这是个有野心有决心的家族,他们能成为亡国之人的危机,但在国家无虞的情况下,他们是最好的辅佐之臣,正如眼下。
    但他们现在是忠臣,并不是说,他们就无野心了。
    而符家不能灭,燕帝不会允许他的重臂被德王府动手,再来符家有治世之才,满门上下皆英才雄才的人家,一个从老到幼皆好学博学的家族,这天底下可没几家,他们是法家一派的根,要是动了他们家就是动了天下法治之路的头,再推出一个名望高到能带领法家一派的人就难了。
    符家这样的人家是国家的未来,不能动,必须拉笼。
    宋小五抬头,看向了上面跟太子说话的世子。
    许是母子连心,上面跟太子说话的周承突然转头,对上了母亲的眼。
    他顿了一下,随即跟太子告罪了一声,飞快迈步下来,走到了宋韧身边,“外祖父,我扶您。”
    说着往后,朝后面看了看,见后面跟上的侍候中人都是皇宫里头的,没有自己人,他跟宋小五道:“母妃松手罢,外祖父有我。”
    宋小五应声松开了手。
    宋韧好笑,朝才六岁的外孙道:“你还小,只管走自己的,上去跟太子说话罢,我有你母妃,自个儿也能走几步。”
    “无需。”周承摇头,他长得快,又从小习武不断,力气也大,平时精力充沛,更何况现在他父王母妃还许他旁听封地之事,他更是以德王府大世子自居,万事飞冲在前。
    这厢宋韧有点累,脚步一缓,周承退在后面一个阶梯,送他上去之后等祖父重提步伐,才接着跟上。
    宋小五松开手后跟在一旁,没有走远,往前一步看着祖孙俩爬步,等候着他们,等他们爬上去,宋韧跟周承皆满头大汗,皇后早已到了,等宋小五上来,她上前迎了两步,笑道:“王婶怎么不吩咐公公们扶一下宋大人,看把世子累得……”
    “承儿累坏了罢?”皇后怜爱地看了世子一眼,又朝宋韧笑道了一声,“宋大人。”
    “皇后娘娘。”
    “宋大人请,圣上在前面等您。”最后一道天梯了,君臣需一道上去,请好宋韧,皇后朝宋小五又道:“王婶,请。”
    皇后是特意等在这的,宋小五朝她颔了下首,跟着她跟上了皇帝和德王。
    德王这时已放下了北晏,他手上满是汗,北晏先前从怀中艰难地扯出了她的小手帕,正在给她父王擦手,看到母亲近身,她抬起脸,朝母亲乖巧一笑。
    德王也乖乖地,虚弱地朝宋小五笑了笑。
    宋小五安然无波走到了他身后半步。
    “皇后跟王婶既然到了,那就上前罢。”燕帝这话一出,上面突然从空中飘出了一个人,下面的人除了燕帝皆是一惊,尤其是德王脚步突然往后退了半步,身体险些撞到了站在他后面的宋韧身上,此时宋小五伸出了手,托住了他的腰,这一托便让德王稳住了身形。
    宋小五伸出手的同时,看着隔着十来道阶梯上方的天坛上面的人,等看清了上面是白袍白须的天机道人,她的头抬得更高,眯着眼,看向了白茫茫一片苍白的天。
    哪怕是转世而生,哪怕见识过命运的力量,她这辈子,骨子里还是信自己远远多过于信天、信命,她会竭尽全力自己去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哪怕失败了,她也不会把她的失败归诸于命运神佛。
    她对命运神佛毫无所求,也就无畏见到它们。
    它们要来就来,要斗就斗。
    老道人站在寒风凛冽的天坛上,抚着手中拂尘,随头昂得高高,毫无畏惧的德王妃一道,抬首往天空望去。
    第209章 第209章
    “奉天承运……”
    从礼官开始唱和到礼毕, 天无异象,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天坛,空中飘起了雪。
    皇帝走在前面, 宋小五随皇后尾随在后, 等她与皇后到时, 皇帝已上车辇,德王站外面等着, 一见到王妃就露出了笑, 明显高兴了起来。
    他走过来替宋小五抱过了她怀中的北晏。
    寒风阵阵,白雪飘飘, 他鼻尖冒出了汗,等上了车辇, 宋小五拉他上来时, 他手心竟也湿热一片。
    “莫慌。”宋小五等他坐下,道了一句。
    没出什么意外, 德王挡不住轻松, 正要说话,又听外面随从报:“启禀王爷,天机道长求见您和王妃。”
    “不见。”德王想也不想地道。
    他现在讨厌这些神神鬼鬼。
    宋小五朝他摇头,德王还是不见, 与她道:“不想见, 你也别见。”
    “见罢。”
    “有甚好见的?”德王有些生气了。
    “他有心。”没有什么恶意。
    “这世上有心的人多得很,”德王执拗地不想见,“他是宫里的人。”
    小辫子什么都不忌讳, 来者不拒,老鼻子董之恒,她每一个都不拒见,一点戒心也无,德王以前傻,以为无论如何他都有办法保护她,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侄子要起命来,连他这个小叔叔都不在意,何况是一个视他为肉中刺的小婶娘?
    见说不通,宋小五跟世子道:“看好妹妹。”
    说罢,伸手掀帘。
    德王脸板了起来,正当世子以为他要痛斥母妃时,他委屈巴巴地扁了下嘴,弯起腰接过了门帘,先母妃一步下了车,伸手上来接母妃。
    北晏在兄长怀里,好奇地看了父母一眼,接着台眼追随起了那随风进来的白雪。
    门帘只掀起片刻又垂了回去,车内只余油灯的光,世子抱紧欲要往榻上爬的妹妹,寻思了下,倒不担心下去的父王母妃,拿出妹妹的玩具,陪起妹妹玩来了。
    下方雪地,德王扶着王妃往天机道人所在的避风亭走,嘴中抱怨:“刚才不说,偏生要等我们上车了才说,这不是磨人么,还让你当他是好人。”
    宋小五朝他微微一笑。
    夫妻多年,德王妃还是有能把德王笑红脸的本事,德王被她笑得脸上一热,也不抱怨了,朝她有些甜滋滋地回笑了起来,惹得德王妃莞尔不已。
    他所有热情的回应,皆是却除她腐朽厌倦的内心的良药。
    天机道人在避风亭呆了半晌,德王夫妇相携而来,身后只远远跟了四个随从丫鬟,身边无人侍候。
    他们身边的人向来不多。
    天机道人从前当这是德王妃摒弃身边下人,意图让德王更依赖于她,后来看德王带人远行,方知这对夫妇之前的牵系,远比他人想得要来得更坚固。
    德王与德王妃,他们易当是德王受盅惑,鬼迷心窍,实则未必,事实也许恰好相反。
    对此,皇帝心知肚明,但没天机道人来得坦承,因此皇帝拐着弯威胁德王妃来胁迫德王顺从,天机道人却想跟这对夫妇把话当面说道清楚。
    “老道见过德王爷,德王妃娘娘,请。”
    “道长,有话直说。”德王眼睛直逼天机。
    天机默然片刻,“老道想知今年气候如何。”
    “不知。”
    天机道人脸转向了德王妃。
    当王爷的,能好好说话的不多,尤其这位从小出名到现在德王。
    避风亭中无风无雪,较之外面,温暖如春,宋小五把德王肩上沾着的雪拂去,明亮的双眼恰好迎上天机看过来的眼睛。
    她思索了一下,摇头,“不知。”
    又道:“何故?”
    天机朝她一揖,“老道跟钦天监两位大人前几天晚上夜观天象,察今年天下有一难。”
    “你和钦天监都不知道的事,我王府怎知?”德王插嘴。
    天机朝他躬了躬身。
    天机自有他奇异手段,但不善嘴舌争辩,但无碍德王对其咄咄逼人:“今日这……是你支的招罢?”
    这装神弄鬼,把他吓得从知道那日开始就排兵布阵,连夺宫的准备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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