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他总是这样,只要她有需要,就会送上最贴心之物。
    裴练云拉着披风,动了动唇,原本教训东方叙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捏碎了早备好的隐身符,一阵轻烟过后,再看不见两人的身形。
    “先到有人的地方。”裴练云看了眼即将西落的日头,迈步就走。
    东方叙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凡是碰见有刺的枝桠和蛇虫出没之地,他反而挺身上前,给她清理干净后,再让她毫无阻碍地走。所以一路行去,别说她的衣服,就连她的发丝都没有丝毫凌乱。
    一开始裴练云会瞪他几眼,让他安分点。
    身上伤势还没好的家伙,乱动什么!
    到后来,她见他处理毒虫蚁蛇无比熟练,既不劳累,也没什么危险,也就随他去了。
    偶尔有些灵智刚启的小妖倒霉撞过来,裴练云才微微抬眼,暗中甩出几张低级的符篆,将它们全部镇住。
    东方叙见她动作越发熟悉,也停在原地,优雅地斜靠在树干边,慵懒开口:“师父,你若拿个铃铛,就真的像个道士。”
    裴练云捏了捏下巴:“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当两人步出大山,看见炊烟袅袅的人类村庄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眉目清秀的长须道士和抱着道器的道童。
    东方叙突然停住脚步,他的目光扫过贴着假胡子,一身男装的裴练云。只见黄衫道袍掩不住她莹玉般的肌肤,纤纤细指如青葱,微微露在袖口,婀娜的身体根本没法被宽敞的道袍掩盖。
    更别说她本身就秋波荡漾的绝美眼睛,波光流转间别有一番风情,真是一眼就能认出是个假扮男装的绝色女子,而她身上的男装反而增加了几分兴味,让人浮想联翩。
    连东方叙看了,都暗自咬牙,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冲,呼吸越发沉重。
    他颇为留恋地移开目光,从牙缝里蹦出话:“师父,重新换一套。”
    裴练云极少这样穿,正在兴头上,闻言秀眉微蹙:“你不是说我像道士?”
    东方叙凤目微眯:“没有女道士吗?”
    裴练云懒得和他多言,摇了摇铃铛,径直往前走去。
    直至暮色仅剩一点残红,裴练云敲开了村落某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秀丽女子,头上银灿灿的银饰随着她的行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得知裴练云两人是来投宿,这名叫阿珠那的女子脸上闪过略微的诧异之色。
    不过她还是留下了两人。
    收了裴练云给的银子,阿珠那就非常热情的忙碌起来为两人准备晚餐。
    村里人得知来了中原的道长,好奇地聚在阿珠那的房门外,伸着脖子张望。
    阿珠那在村里倒是又有人缘又有人气,把看热闹的都请了进来,一顿饭干脆地做成了大聚餐的形式。
    长长的木头桌子上,坐满了二十多个人,裴练云和东方叙坐在靠近主人的右手位置,不少村里的小伙子站起来端着酒碗唱歌,一时间屋内气氛闹哄哄的热烈。
    裴练云早就辟谷不用进食,此刻修为压制为普通人,也并不饥饿。她只端了白米饭,一粒粒地数着,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目光不时扫过阿珠那的手。
    阿珠那的手素白软滑,手指正有意无意地拂过身边东方叙的手背。
    裴练云好像哽了什么东西,憋在胸口极为不舒服。
    东方叙目光微敛,不作痕迹地抽回了手。
    酒饱饭足,屋内逐渐冷清。
    阿珠那扭着腰肢,俯身在裴练云身边,轻言道:“道长,我看你家道童气色不好,我家里有新挖的药参,你要不要来看看,如果用得着,我便宜卖给你们。”
    裴练云本就是丹修,对于药材有着天生的喜好,虽然东方叙的身体有她的丹药护着,她并不需要再用其他药物,但是凡人国度偶尔也会长出一些让人欣喜的灵药,从前她下山为东方叙购买食材时,就捡了不少好东西。
    “好。”
    裴练云刚应声站起,就被东方叙按住了肩。
    东方叙一把伸手捏住阿珠那的手腕:“我想去看。”
    阿珠那的心里莫名一跳,面上却是笑得更欢了:“小师父好奇心真重啊。”
    裴练云的目光在阿珠那手腕处一顿,然后淡淡地说:“你想去就去,若是喜欢就留下。”
    听到裴练云这么说,阿珠那笑颜如常,反手覆上东方叙的手,拉着他往里屋走道:“小师父气色不好,可是伤了脏腑,没关系,我新挖的药以前卖到城里去过,那些多年脏腑积劳的人都抢着出高价买呢……”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裴练云似无所觉,手里掐诀,双眼轻轻闭上。
    阿珠那储存药材的仓库在地下,里面漆黑一片,只微微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幽香味道。
    “顺着木梯下去就能看见了。”阿珠那点了火把,率先往下爬。
    东方叙顺着木梯刚落地,如蛇的身躯突然贴了上来,莹白的手臂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艳丽之色,缠住了他的腰。
    女子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你不是道童。”
    东方叙的表情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他也没推开她,低笑:“那我是什么?”
    阿珠那踮起脚尖,下巴搁在他肩头,笑声如银铃般:“别装了,你才是道士,那个假道士是你的炉鼎吧?我见得多了,你们这些男人,自家的东西总是害怕被人谋了去,你以为把美人打扮成男人就看不出来了吗?”
    东方叙偏头,只见黑暗中的阿珠那双眼如宝石般莹绿,那熠熠生辉的光芒,正不断将人的神识往里吸引。
    感觉到东方叙的沉默,阿珠那更是多了底气,之前心里闪过的不安,顿时被她忘在脑后。
    今日闯入她家里的两人,不过是有些法器的普通人,连修士都算不上,不足为惧。
    “年轻的道长,你恐怕没有师父带你修行,不知道这世间的女子,光是模样娇美是无用的,要收为炉鼎的话,必须身有灵根,才能让你有最大收益。今日我会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炉鼎,外面那个,你就不要想了……”
    阿珠那的手刚刚捧上东方叙的脸,就被他伸手按住。
    “我要了你,外面我的炉鼎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个啊……”阿珠那闻言,轻言细语道,“你选择了我,可就不要再想其他了。我们南疆女子,必须要一心一意的。我看你那炉鼎妒性也重,我就稍微靠近你,她都要不高兴,这样的炉鼎也是麻烦。”
    黑暗中,东方叙低笑道:“她会妒忌?”
    “可不是,我就挨着你的手,她都不高兴呀,这样的炉鼎收了干嘛,早晚要把道长你绑得死死的,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你还是把她早早解决了好,”阿珠那露出残忍的笑意,“你不忍心下手没关系,我会帮你……”
    冷不丁两根修长的手指突然逼近她眼前,嗤地一声插入她的眼眶,扯出了她一颗眼球。
    阿珠那既震怒又觉得不可思议,满脸是血,惨叫着捂住眼睛:“你怎么可能没中我的移魂术!”
    东方叙看着她痛苦挣扎的脸,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颇有兴趣的把玩手里的眼球:“这东西倒比你的脸要有趣。”
    阿珠那一惊。
    因为她刚才心里的不安,在对付东方叙的时候多了几分谨慎,用秘术将全身真元都集中到了眼睛里施展移魂术,可没想到他不仅没中移魂术,还如此干脆地摘了她的眼。
    阿珠那缓缓地靠近东方叙一步,颤着声音:“你这个道士,我不过是想做你的炉鼎,你不要就罢了,居然如此伤人。”
    她一边说着,视线不经意的往自己的眼球上瞟。魔修本性狡诈,她失去眼睛看起来骇人,实则没有太大损伤,装出受伤的模样不过是想让东方叙放松警惕后再把眼球抢回来。
    东方叙抬起手,捏住眼球:“想要?”
    阿珠那立刻变了脸色。
    她的秘法可以让真元离体,同样,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真元正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冲入,搅得无比混乱。
    “不要!”她发出凄厉的尖叫,赶不及重新调动真元对付东方叙,就见自己的眼球在他手里破碎。
    这次真正伤及根本,她浑身剧痛,差点倒在地上。
    抬起头,阿珠那用恶毒的目光狠狠瞪着东方叙,悻然道:“臭道士!你会后悔的!别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
    东方叙随手将捏碎的眼球抛给阿珠那:“无聊。”
    他声音里带着笑,却也没有半点暖意。
    阿珠那待在南疆五百年,虽然算不上什么厉害的魔头,至少也不是小打小闹的妖魔。她被一击破功,现在又听他鄙夷的言语,心里的震怒早就化为了满腔冰寒,生出越来越多的恐惧。
    在她扫过东方叙额上隐约浮现的印记之后,恐惧化为了真正的惊慌,直接跪了下去,逃离的力气都如水般流逝。
    “您,您是……”
    第17章 章十七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五一节快乐!
    今天虽然没肉吃,至少有亲亲一个,o(n_n)o~小天使们能给我撒个花么~
    南疆的夜晚比起昆仑,尤为阴冷。
    夜幕幽深,独自坐在屋内闭目养神的裴练云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完全安静了下来,沉寂之后是悉悉索索的爬行声,是密密麻麻的节肢擦过坚硬石头地面的声音。
    房屋阴影中,那些渴望着鲜血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出现,没有呼吸,没有声音,一个个人形的影子咧着大嘴,露出锋利的尖牙。
    南疆诡秘的地方就在这里,同样是法术,修真界其他地方基本是风火水土系的凝炼,而这里却可以玩出许多不同的花样。
    若是别的修士,初次踏入这里,见到眼前一切,恐怕会畏惧几分。
    裴练云瞥了眼周围,没有丝毫慌乱,倒是满眼兴致浓厚。
    以前和魔修打斗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些有趣的。又是虫子又是冤魂,关键这些根本都不是攻击在敌人身上用的,单纯吓唬人。
    她坐在原地,盯着黑影,真元运转,几个呼吸间就找到了窍门,凝出了近似的东西。
    “原来如此。”她就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童,眼睛一亮。
    冷不防一只干枯的手臂突然从她脚前钻出,皮包骨头的手指鹰爪般狠狠地抓向她的脚腕。
    没料到,却是抓了个空。
    那手臂不死心,追着裴练云的气息去抓,直到把地面都戳出无数个洞来,也没有碰到裴练云分毫。
    干枯的手臂愣在了原地,突然一具干尸从地面爬出来,凸出的眼睛死死瞪着裴练云:“格老子的!还就不信抓不住你了!你敢不敢不躲!”
    裴练云捏着鼻子,嫌弃地摆了摆手:“我就在这,要打就快点。”
    那干尸又是一愣,和阿珠那配合了这么久,就还没见过这么主动找打的。
    他发出一声低吼,猛地往前一扑,身体腾向半空,还未靠近裴练云,就重重地摔下来。
    这幅身体没有上百也至少有几十年,痛楚和感觉早就麻木,他已经快要遗忘身体的存在。可是此时,他只觉得浑身好像有无数蚂蚁钻进肉里,不断的撕咬他的皮肉,不是痛,而是又痒又麻,浑身都没了力气。
    “你做了什么!”干尸满地打滚,哀嚎着。
    身体突然变成这样,定是眼前这个女人所为了!
    裴练云依旧捏着鼻子,远远保持和干尸的距离:“一点药粉,对你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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