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化妆来补妆！”陈宇高声喊着，“快！汗珠子都要滚下来了！”
    范钧蹲的那个位置是走位好几次才找到的最佳位置，他担心下来后又得重新走位找光线，便蹲在树杈那里没敢动，化妆师提着化妆箱顺着梯子爬上去，匆忙在他额头补粉。
    范钧闭着眼睛由着她摆弄，嘴里还不忘跟陈宇保证：“陈导放心，这次一定能过！”
    妆很快补好了，化妆师匆忙跳下来，剧务一道烟搬走梯子，威亚飞快地吊起来，刚刚还在说笑的武行瞬间杀气腾腾向着范钧的位置扑过去，范钧站在空间逼仄的树杈间，抽出腰间的长剑，奋力还击。
    洛迦安静地看着眼前忙碌的一群人，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化妆师抹着汗跑过来，低声说：“我的天，拍夜戏，还是动作戏，真是要命，再爬几回树我这两条腿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话音未落，只听陈宇一声“卡”，跟着又叫“化妆”，刚刚还一脸倦容的化妆师立刻奔过去，利索地上树补妆，威亚收回，武行们互相整理着衣服，低声讨论刚刚的失误。
    范钧黑色的戏装领子部位颜色更深，已经被汗水浸透，但脸上还是一片从容。
    陈宇奔到树底下，手舞足蹈地给他讲戏，武术指导在旁边演示动作，时不时根据灯光和树杈的走向进行调整。
    “他们都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洛迦突然开口说。
    宋枫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喜欢吗？”
    “喜欢……吧？我不是很清楚。”洛迦的目光挨个掠过在场的人，“不太累的时候挺喜欢，想把角色演得更好，但是累的时候就不那么喜欢，想躲开。我大概不是个好演员。”
    “不，你是个好演员，我看过你所有的戏。不管你拍摄时的状态怎么样，你的表现都很好地呈现了角色。你缺的，”宋枫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说，“你缺的，大概是对这个行当发自内心的热爱跟向往吧。”
    洛迦又不说话了。她明白宋枫说的很对。她身边的每个人都是怀着梦想和追求入的行，王馨雨想成名挣大钱，顾同想成为柏寒松一样的好演员，顾遇喜欢尝试各种不同的人生，就连一向被讽刺没演技的范钧，也无数次表示自己要努力甩掉不会演戏的帽子。
    那么她呢，她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起初是为了把宋枫留在身边，但是现在她渐渐意识到，即使她不做演员，即使宋枫不是她的经纪人，他也会一直陪着她的，那么现在，当不当演员还重要吗？
    洛迦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经历。拍综艺的时候经常要起早贪黑，还要应付导演组想出的各种花招，上山下海不得消停。拍《探幽录》的时候要揣摩演出三个截然不同的角色，要跟上莫晚声超快的节奏，还要记住每个突发灵感临时改动的剧本。拍《将军令》几乎每天都在赶工，而陈宇比起莫晚声又更加苛刻。
    更不用说出道至今从没消失过的各种流言，她虽然不在意，但是屡屡被人泼脏水，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痛快的。
    做一个让导演满意，让粉丝满意，让角色也满意的演员，真的很辛苦。
    而她也可以不那么辛苦的，反正有宋枫。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真的没有快活的时候吗？
    场地那边又进入新一轮的拍摄，刀光剑影中，每个人都神色专注，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目标在努力。
    洛迦突然想起，她也有这样投入而满足的时候。比如她第一次不依靠红包完成了女杀手的戏份，看到莫晚声惊喜赞叹的目光时。比如她识破杨升的诡计，和王馨雨打赌赢了半张床时。比如梅洁给她看微博，洛神们为了给她正名四处征战时……
    这种因为认真工作而获得的赞许，也是一直以来让她满足，给她快乐的源泉啊。
    “我知道了，我还是喜欢的。”洛迦喃喃地说，“或者这就是你们人类的乐趣吧？挺累，但也挺有意思的。”
    宋枫轻轻搂住她，温声安慰说：“累就休息，觉得有意思的时候再继续，放心吧，一切都有我，你不用太担心。”
    “嗯，我知道了。”洛迦的目光仍然不离场忙碌的一群，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你给我找人宣传宣传吧，要让洛神们都知道我很认真地在拍戏，没有辜负她们的期待，也让那些天天说我坏话的人也都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潜规则，到底会不会演戏。”
    “好，我马上安排。”宋枫再次见到她的笑容，只觉得一阵风来吹散满天乌云，整个人也跟着欢喜起来，立刻就打电话开始安排。
    夜里九点多，我是洛迦小迷妹跟朋友告别后，一边走一边习惯性地刷微博，突然，她看到了特别关注栏里，很少发微博的洛迦发了一条配图的微博：“感冒发烧，拍打戏又不小心受伤了，好可怜。”
    我是洛迦小迷妹脱口说道：“天哪，不会吧！”
    她心急火燎地点图片，信号不太好，半天都还在转圈，急的她在原地团团打转，到处试探着找信号。一分钟后，第一张图片终于打开了，照片拍的是洛迦的侧脸，露出的耳朵包着厚厚的纱布，明显是耳朵受伤了。
    我是洛迦小迷妹紧张的点开剩下的照片，一张是摆着药片和纱布的桌子，一张是洛迦的正面照片，看上去有点沮丧，还有一张是宋枫搂着洛迦说话的照片。
    我是洛迦小迷妹松了一口气，宋枫去了啊，太好了！
    她马上切到微信，她和一些活跃的洛神们有一个微信群，平时会交流一些洛迦的消息。
    群里已经聊的热火朝天了，关心的焦点都在洛迦的伤病上。最后洛神一号出来回答了大家的疑问——她现在是洛迦粉丝后援会的会长，跟梅洁有联系，能从梅洁那里得到一手消息——“喵喵耳朵上削掉了一块皮，发烧三十八度五，下午一直在休息，但是档期很紧，明天一早就要开工。”
    我是洛迦小迷妹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喵喵太辛苦了！
    “我准备明天提前去探班，还有谁能去？”洛神一号说。
    “我！”我是洛迦小迷妹第一个响应。
    第61章
    “陈导, 我可以了。”洛迦撕掉最后一块胶布，把包扎的纱布扯了下来, 平静地说。
    陈宇看着那块还没有结痂的伤口，咽了口唾沫, 有点心虚地看了看宋枫，说：“要不然再等一天？等伤口长好了再说？”
    洛迦回头看他，笑笑地问：“真的可以再歇一天？”
    陈宇又看看宋枫, 不说话了。
    梅洁又是担心又是好笑, 都说陈宇演技好，可是刚刚那句话说的也太假了，要是洛迦趁势答应再休息一天，信不信急死他！
    宋枫低声嘱咐化妆师：“先消毒, 再把白药厚厚涂一层, 能遮盖过去镜头上看不出来就行，尽量别打粉。”
    我是洛迦小迷妹站在场外远远看着，心疼的都要哭了。昨晚洛神一号跟梅洁联系后, 高唐公司安排了大巴一早来接她们到片场，要不然她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就找到地方。亲眼看着偶像工作的感觉太幸福了, 但是那个伤口好大啊，肯定很疼，为什么非要逼着喵喵伤没养好就开始拍戏？
    洛神一号已经工作很久了，比她稳重得多，叹口气说：“这个戏本来就耽误了好多天，现在想赶着明年年初上星, 档期肯定紧张，也是没办法的事。偏偏喵喵又伤在耳朵上，包扎的话太显眼了，镜头里肯定穿帮。放心吧，有宋枫在呢，不会有事的。”
    我是洛迦小迷妹心事重重地点头，又把目光投向场中。
    洛迦拿着银枪，正跟着武术指导做动作，腰肢细软而有力，动作漂亮利落，虽然力量上跟武术指导相比差了一些，但是姿势飘逸动作刚中带柔，舞起来却有另一番好看。
    只是，短短几分钟的对战动作居然要学那么久，还要调动那么多人一起配合……我是洛迦小迷妹忍不住说：“原来动作戏才是最辛苦的。”
    “电视上看一分钟不到的镜头，结果她们要拍一个多小时。”另一个粉丝摇着头，满脸心疼地说，“喵喵还在发烧呢，天哪，真希望我能代替她生病。”
    跟她们同车来的几个娱乐记找完了其他素材，轮流开始采访粉丝们，先问常规的问题，诸如为什么喜欢洛迦呀，有什么话要对洛迦说的呀，洛神一号十分有经验，早就跟其他人通过气，此时几个洛神异口同声回答：“我们想对喵喵说，你是最棒的！一定要注意身体，好好养伤好好养病！”
    答的正是需要的内容，几个记者都满意的笑了。
    休息的间隙，几个记者开始了预定的采访。
    受伤的经过洛迦对着镜头简单说了一遍，记者拍了各个角度的照片，采访了陈宇、范钧和武术指导，再加之前对卫生所的现场拍摄和跟农家院老板的谈话，再加上洛迦带伤开工的镜头，已经是一个完整的话题。
    一个跑八卦线的记者趁势问起了之前网上的各种传言，洛迦一脸无辜：“我一直在拍戏，每天都要工作十四个小时以上，真的没时间关心这些言论，不过我想，作为演员把戏拍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流言蜚语不用太在意，清者自清吧。”
    “说到演戏，因为种种原因之前原定的女主角姚玥被换成了你，你有信心演的更好吗？”
    洛迦笑着看了提问的记者一眼，这挖坑挖的也太明显了吧，让她怎么说？不过她也不在乎，宋枫早科普过标准答案：“我从来不跟别人比较，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只能说我会呈现出一个我心目中的凌茗。”
    “你知道夏语冰微博被盗，之后发表声明否认爆料内容吗？”又一个记者问。
    洛迦带着真的不能再真的疑惑表情反问说：“还有这事？我真的不知道啊。”
    几个记者对望一眼，明白她是不想谈这个话题，乖觉的不再追问。
    午饭后，记者们先乘车回城，宋枫亲自送他们上车，再次确认说：“今晚就可以播出对吧？”
    几个娱乐资讯类节目的记者笑着说：“我们肯定能播，放心吧。”
    做追踪报道的回答说：“最迟后天播出，现在网上关于之前爆料的热度还没降温，台里肯定会抓紧剪辑安排的。”
    洛神们计划下午再走，这时候也过来送记者，齐齐给他们鞠躬说：“洛迦的事情拜托大家费心了！”
    “有你们这些铁粉，洛迦还真是幸福啊！”一个记者笑着说。
    下午四点多钟，探班的洛神们带着洛迦的签名照、合影还有梅洁给她们准备的小礼物，心满意足同时又百般不舍地离开了外景地。回城的车上，所有人都在热烈的讨论，中心主题自然是怎么帮自家喵喵战胜那些居心叵测的流言，树立喵喵伟光正大的个人形象。
    傍晚十分，几档娱乐新闻同时播出了对洛迦的探班采访。洛迦对着镜头大方展示了耳朵上的伤口，她手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溜儿药瓶，退烧的，消毒的，消炎的，润喉的，让人一看就知道病的挺严重。她的脸色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整个人还是精神奕奕，带着些调侃的微笑说：“轻伤不下火线嘛，现在我最大的任务就是拍好戏，休息什么的，等杀青再想吧，不然陈导肯定会恨我。”
    在大众面前一向以不近人情的专业人士形象出现的陈宇破天荒的对着话筒夸赞洛迦：“工作认真，角色揣摩的也到位，在新生代演员里很难得了。这次受伤只休息了一个下午就主动要求赶进度，我欣赏敬业的演员，希望以后再接再厉。”
    “这里没有医院，只有一个很小的卫生所。”随着范钧的声音，镜头掠过一个十来平米的简陋小房间，房顶上嵌着几个落满了灰尘的红字——卫生所，“为了不影响拍摄进度，洛迦没去镇上医院，就在卫生所里包扎消毒，开了点药。”
    相应的，几档节目的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也都发出了相同的内容。一时间，就连不大关心娱乐圈的路人都知道了这事，我是洛迦小迷妹去楼下小超市买东西时，店老板夫妇正在问自家刚上初中的女儿：“那个洛迦演过什么片子啊？怎么全是她的新闻。”
    我是洛迦小迷妹当仁不让地给这从不了解明星的一家子普及了一把偶像的传奇人生，到最后老板娘连声答应：“待会儿我就去看看《探幽录》！”
    “《食神出招》也要看看啊！”我是洛迦小迷妹赶紧趁热打铁。
    现实生活中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一向信息发达的网上了。
    在夏语冰和那个爆料的大v出面澄清，以及木鱼鱼承认自己乱说蹭热度以后，关于洛迦的热度本来已经消退了一些，但是有了这么个插曲，相关话题立刻又排到了热搜榜上。
    只不过这次，舆论一边倒的倾向洛迦。
    “虫子不说话：陈宇很少夸人的，我选择相信这次换角没有任何内幕，从《探幽录》看，洛迦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
    “纯真善良小九郎：演员挺辛苦的，普通人病了还能请假，她们只能撑着。支持洛迦，好演员迟早会发光。”
    “放飞再放飞：看《食神出招》的时候觉得洛迦挺娇气，还以为她不一定肯吃苦，看了最近的报道很意外，敬业的人都值得尊敬。对了，《食神出招》明天是不是最后一期了？这一季太好看了，真希望有个特别篇或者番外什么的，不舍得跟他们告别啊！”
    “弗拉尔季米德：是啊，《食神出招》明天就是最后一期了，再想看就只能等明年了，好丧啊……话说《探幽录》也播了一多半快结束了，《将军令》至少明年才能看，接下来好一阵子没法看见洛喵喵了，真的好丧啊……好希望宋枫给她接点综艺什么的，让喵喵多出来走动走动。”
    “小石头要考四级：洛迦带伤工作的样子好认真好可爱，打戏也拍得很漂亮，我这个路人都快被圈粉了。”
    当然，偶尔也有一些黑子跳出来质疑洛迦受伤的时机太过凑巧，怀疑这是作秀，但在几乎是压倒性的口诛笔伐之下，这些黑子很快就缩起头不说话了。
    “大获全胜！”程凯发给宋枫的微信只有这四个字。
    “静待后续。”宋枫回复他四个字。
    后续？程凯想起明天下午松果台要播出的娱乐追踪报道，以及夜里播出的《食神出招》第四季最后一期，不由地吹了个口哨。这次他没有介入，全是宋枫联系操作的，没想到他这些手段玩的也挺溜。这一次的密集轰炸下来，相信不会有人再记得那些没有任何实锤的所谓爆料，从此洛迦在他们心里就是漂亮、敬业、讨喜的代名词了。
    夏语冰默默地回放了一遍陈宇的采访片段，心中涌起一种奇异复杂的感触。
    她了解陈宇，如果洛迦不够好，他是绝对不会为了面子好看夸她的。
    但是，这种曾经专属于自己的赞美被那个女人分走，真让人意气难平啊！
    沈岸又打来了电话，夏语冰怄着气，挂断了不接。但是沈岸不屈不挠地继续打，夏语冰最后还是接了，气呼呼地问：“干什么？”
    “我给你发了一份文件，你尽快看看。”沈岸悠悠地笑着，“相信我，有惊喜。”
    第62章
    夏语冰想也不想, 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看！”
    沈岸轻笑一声，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说：“好啦, 别生气了，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快去看看吧, 你这个样子，那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真让人操心。”
    夏语冰尖刻地说：“你不卖我就谢天谢地了, 别的还有什么人卖我？”
    “你是说王馨雨试镜的事吧？别听别人瞎说嘛, 你想想，洛迦都能得了消息过去，王馨雨怎么不能？看看你，跟你解释这么多次你都不信, 枉我一片忠心为你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