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一个貌似唐突又似乎蓄谋已久的吻。
竟然是,一个吻。
雨忽然下得更大了,仿佛要下到人心里去。
唇膏柔腻的触感压满了双唇,一种完全别于自己的温度无限地贴近在她嘴巴上。
像春风垂在湖面上的感觉。
阮恬看着眼前放大得连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脸,猛地用还淌着水的伞劈头盖脸地砸在沈从南头上。
沈从南吃痛,禁不住往后跌了一步。神情说不出的幽深。
阮恬看着他,表情像极了在嫌弃一个胡作非为的登徒子。
沈从南难得见她这副生动的表情,觉得有趣极了。他唇角勾着,“不是不会擦唇膏?我给你擦还不乐意?”
阮恬不说话。她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用力擦了擦嘴巴,当着沈从南的面狠狠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了碾。
阮恬挑衅完沈从南,生怕他追上来似的,马上蹬起步子,飞快地跑了。
阮恬没跑两步,又折了回来。
沈从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捡起地上的废纸,扔进一边的垃圾箱里,再次飞奔而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啧。
这唇膏好像有点甜。
杜钰天拽着书包带,挎着裤腿朝楼梯下走,看见沈从南神色神秘地杵在原地摩挲嘴巴,忍不住叫道,“我日!沈从南你发春呢!怎么跟头种猪一样的表情。”
杜钰天是江易的表亲,跟沈从南走的也近。今天三个人约好了一起吃饭,所以沈从南和江易来学校接杜钰天放课。
沈从南掀了掀眼皮,瞪他一眼。
杜钰天见沈从南质疑,调侃道,“喂,好兄弟。我刚刚应该拍张照片给你看看你那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你脑子里在放a|片呢!”
沈从南,“……”
杜钰天跳下了台阶,拍了拍沈从南的肩膀,“老实说,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沈从南思绪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他的视线穿进雨帘,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没。”
“切。你骗骗江易那白痴还成,骗我?我好歹也谈了这么多女人了,比你两可都有经验。”
沈从南目光定在校门口唯一的一把雨伞上,“也不是喜欢。就是……”
杜钰天循着沈从南视线方向看过去,看见一把黑色的伞,伞下还依稀现出一只纹着碎花的浅色书包,“啧……不是喜欢,盯着人家的伞看干嘛?!”
沈从南背倚在墙上,头垫在手腕上,他惬意地眨了眨眼睛,轻飘飘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拆穿她,她做什么都想拆穿她。”
“怎么拆穿她?她欲拒还迎你了还是咋地你了,你要拆穿她?”
沈从南盯他一眼,“你不懂。”
杜钰天笑了,“成。我不懂。你沈从南懂得多,毕竟一大票女人追着你跑。”
外头的雨下得老大。杜钰天和沈从南都没伞。
杜钰天等了会,也不见雨势变小。“算了,冲雨里得了。江易那小子,刚刚回了车里说要帮你拿手机,结果下了雨,硬是不肯来找咱两了。”
沈从南的脚一下一下,有规律地点在地上。
他忽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从里头翻出了一个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杜钰天咋舌,“你手机咋在你手里?”
手机震了震。
阮恬眉头弄皱,开锁手机。
“喂。我没带伞。”
陌生号码,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和沈从南一样的神经病。
阮恬刚想删这条短信,眼前忽然划过那一日给沈从南送外卖那天,他记下了她的号码。
阮恬定定地盯着这则短信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这是沈从南的说话口气。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懒洋洋对她说这话的模样。
又霸道又自以为是。
阮恬赌气似的,将号码拉入黑名单,关了手机继续往公交站跑。
她跑得有些急,像后面有鬼怪在追着她一般。可没跑多远,鞋子里迅速进了水,裤子上也被溅满了水迹。
阮恬低咒了声。
这雨该死的真大啊。
沈从南发了短信,迎着杜钰天好奇打量的神情,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杨眉,“喂!打个赌怎样?”
杜钰天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我日。沈从南你能不能别露出这副这么恶心的表情?这任谁看了都是你在朝我在发春啊!”
沈从南,“赌不赌?”
“我日,你想赌啥你直说!”
“十五分钟之内绝对有人来给我送伞。你输了就把我日这两个从你嘴里去干净了。”
“要是你输了呢?”
“我车给你开。”他状作思考,“一个礼拜。”
杜钰天看他稳操胜券那贱样,沉声,“跟你赌可以。你告诉我,你让谁给你送的伞?”
沈从南瞟了眼校门口,“等会你不就能见到了。”
“说好了十五分钟之内。”这么短时间就能来送伞,杜钰天觉得可能性不大。
“嗯。”
沈从南声音里有笑意。
第九章
时间静走。
雨声湍急,雨水合成一股一股的,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透明的小花。
仿佛沈从南心头不大不小的涟漪。
烟头一个接一个滚落在沈从南脚边。
杜钰天用脚点了点沈从南的小腿,将手机屏幕送到他眼前,得意地扬了杨眉,“兄弟,14分钟了啊。”
沈从南扫了眼自己没有一点短信动静的手机,眉心微拧,掐了手头的烟。簇新的那点星火飞快地湮灭。
他朝校门口眺望了一眼。
除了白茫茫的雨,还是雨。
沈从南低咒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冲着杜钰天欠扁的脸砸了过去,“你的!”
杜钰天得了便宜还卖乖,“啧,还剩一分钟呢!这么没自信?”
沈从南懒得理他。
杜钰天不依不饶,“你刚刚是不是给你一直惦记的那撑黑伞走的小妞发短信?她该不会是不仅没给你送伞,连短信也没回你吧?”
沈从南沉着的脸说明了一切。
杜钰天感觉自己挖到了惊天八卦,“天。沈兄弟,她究竟是何方神圣?!你到底想拆穿她啥啊你!对她这么上心!”
沈从南不想跟杜钰天废话,拽着他一把冲进雨帘里,两人一同朝沈从南的车跑。
冬日的雨又冷又湿。打在人身上,就像霜打茄子似的。打的人又疼又冷。
江易有些愧疚,给两人递了干毛巾,“怎么这么久?刚雨还没那么大呢!”江易感觉沈从南脸有点黑,以为是对自己存了气,忙绞尽脑汁解释,“南哥。这事可赖不得我啊,你车里又没伞,而且我也没车钥匙能开了车去教学楼那接你两……”
杜钰天看了眼沈从南,将钥匙甩给江易,不耐烦道,“你一大男人有没有点担当?这点事看把你糊的。你南哥有说是为这事不高兴吗?!”
江易,“……”
江易还没拿到驾照,让了座让杜钰天开车。
杜钰天眼羡沈从南这车好久,刚拿到驾驶证时就软磨硬泡开了沈从南的车溜了两圈,这会儿再摸到方向盘,嘴巴都差点没合拢。
人一兴奋就容易坏事。
杜钰天刚把车开到转弯口,本来该点刹车减速,一激动,愣是被他踩成了油门。
冷汗飙满了脊背,杜钰天猛地一个急刹车。
江易的头快顶到玻璃窗上,忍不住大吼,“表哥!你到底行不行啊?!”
杜钰天一股怒意并着窘迫涌上来,脸像被泼了段红漆,“你他妈说谁不行呢你!”
沈从南坐在后排,这回被杜钰天的急刹车从座位上送出了半个身子,他沉着一股气,刚想抢回方向盘,抬眼却看见一柄黑伞。
黑伞浮在瓢泼的大雨里,像一朵浸湿在水里的黑玫瑰,有点孤清,还有点傲人。
黑伞下的人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在原地不断前后转。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住了脚,又往回走了两步。
伞下的人在那边唱独角戏一样,就这么一直在原地踌躇不定。半途她拿出了手机,讲了个电话。讲完电话,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定,猛地扎身往回去的反向,走了起来。
她走的并不快。脚步像在水上漂。
杜钰天正打算再启动车子,沈从南忽然扔了干毛巾,再次冲进了雨里。
江易朝他的背影吼了声,“南哥你干嘛去啊!”
杜钰天注意着路况呢,当然也看到那个撑黑伞的姑娘。他泰然自若,“得,别叫他了。咱都在冬天里冻着,他的世界现在可是春暖花开呢!”
江易用生动的面部表情演绎一脸懵逼:“……”
沈从南怕阮恬看到他,像踩了风火轮一样跑得飞快,一直到拐进校门口,他往回看眼,阮恬还没追上来。
那她应该是没看到他在车里了。
沈从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五指插入头发,一把都梳到后面。他在原地平复了一会呼吸,然后又慢慢踱步从校门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