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第三个片段，她又仿佛是个男人，还是个年轻的书生。赶考突遭大雨，途经破庙便闷头钻了进去。正当觉着昏昏沉沉时，耳畔一个尖叫骤然响起。她立刻睁眼，却看见一个男人正将配剑收回剑鞘，地上一个重伤的女子转眼变成一只死老鼠。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两句叫他万事小心，便悠然而去。她有心相问他是仙人还是道士，却再没见他回头……
    周小韶昏昏沉沉，仿佛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梦，梦里她一时哭一时笑，神情恍惚简直像个疯婆子。黄大叔看得纳闷，一扭头看见自己空的神龛前正燃着的香，顿时一拍大腿：“艾玛坏菜！”
    黄大叔店里为防小偷，常年燃着一线“五迷三道香”！这香的作用，就是让心情极端紧张的人陷入幻觉，或是原地发呆，平常却并不伤人，甚至可以熏熏蚊子。小偷嘛，没有不紧张的，敢来偷寿衣店的小偷，更是新手中的新手，所以黄大叔便习惯每天开工来一根点上。
    可周小韶刚刚喝了一大杯前尘优酪乳，谁知道两者之间会不会起什么反应！
    黄大叔有点急了，他赶紧把香给灭了，然后飞快掏出那个放在柜台下面的旧曲奇铁盒子，抽出两张符纸夹在指间念念有词，而后一簇火苗徒然升起，将两张符燃烧干净。黄大叔将符纸灰烬收集起来，打水龙头里接了杯自来水，将符灰撒进去。
    “丫头！喝了！”黄大叔伸手掰开周小韶的下巴，正要往她嘴里灌符灰水，却忽然感觉到胸口猛地一疼，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面撞过去！
    “小韶！”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伸手接住快翻白眼的周小韶，他神情紧张，屈起食指在周小韶的百会穴上狠狠一敲。
    “哎哟！”周小韶立刻清醒过来，她伸手捂住脑袋，眼睛还没睁开来就嘀咕起来：“谁戳我脑袋……”
    飞快赶来的范无救猛地松了口气，人却舍不得松开手，只瞪着周小韶。
    后面慢吞吞跟过来的小咪，安静蹲坐在寿衣店的一角，朝正揉着胸口无辜遭殃的黄大叔点了点头，悠悠然替范无救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这家伙一着急手底下就没轻没重的。”
    小咪之前从林妙柔那里跟着周小韶出来，谁知一到门口，却只见到周小韶搓着符纸消失在原地，它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去了哪里。小咪舔着爪子想了想，估摸着八成是要去找老范？
    于是小咪去了生魂小吃店。
    小咪用猫爪子推开门，张口就问周小韶在哪，却见范无救蹲在树下头，一脸苦大仇深地瞪着院子中间摆着的一张红椅子发呆。小咪见周小韶不在，便三言两语把事情都跟范无救说了。
    范无救当场暴走，要找那八婆猫妖算账，小咪心想着，如今它好歹也是猫身，也该替那千年猫妖说两句，便举起猫爪制止了老范的找茬：“关键是得先找到那小丫头在哪吧？”
    范无救点点头，觉着这肥猫说的甚是有理，他皱了眉一思量，便知道周小韶肯定是去了香烛店。
    毕竟她上回看见上辈子幻境，是因为吸了引魂香。
    于是，两人立刻赶到了黄大叔这里，却正好撞见一位猥琐大叔（？）正形迹可疑地把奇怪液体（？）灌进无知少女的嘴里。
    黄大叔无辜遭殃，揉着生疼的胸口，一脸苦笑朝小咪点了点头。他是认识范无救的，毕竟是以后的上司，他半点都不想得罪人家，只能闭了嘴，委屈留在心里。
    周小韶清醒过来，定定地看着范无救，忽然梦境中无数次衣着发型不同的男人的脸，都与面前的这张重叠起来，他是一世又一世护自己周全的男人，是她或许动心，或许依赖的男人！
    她心头涌上万般滋味，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好在这辈子她与他再次相遇时，她不曾许配他人，也不曾爱上别人，他们相遇在刚刚好的时间，如今又是刚刚好的两个人！
    周小韶伸手勾住范无救的脖子，猛地凑上去狠狠亲在范无救的唇上！
    “哎哟卧槽。”黄大叔猛地捂住脸，就连小咪都拿爪子遮住眼睛。
    现在的小年轻，啧啧。
    周小韶心脏砰砰直跳，她很确定自己的感觉，她喜欢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看到的那些前尘往事，也并不是因为听说了范无救曾经的故事……她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爱上这个毒舌又暴力的男人了，不完美的她对一个不完美的他心生爱慕，却不自知。
    这个让人心疼又心动的三千岁老男人，这辈子，她周小韶要定了！
    直至呼吸不畅，周小韶终于撒了嘴，她满脸通红地瞪着范无救，只见他有点发懵。过了好半天，范无救伸手戳了戳周小韶的鼻子：“……你这鼻子上头什么玩意？”
    周小韶“啊？”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一看——好么，是快没洗干净的面膜。
    有点尴尬。
    “一脸脏兮兮的，还学人耍什么流氓。”范无救唇角一勾，忽然坏笑了起来：“要想耍流氓不被人打，起码得像我这么帅吧。”
    说罢，他沉下头去，吻在了周小韶的唇上。
    “还有够没够！”小咪刚落下爪子，一抬眼两人还亲着呢，立刻骂了一句，又把爪子抬了起来。
    周小韶睁大着眼，看着范无救近在咫尺，颤抖着的睫毛。她内心的弹幕已经爆满，大脑信息处理量巨大，整个人快要当机。
    ——妈耶，老范吻技一流！
    ——等会！这丫跟谁练出来的？！
    第35章
    当周小韶想起，自己只是出门散个步，妈妈或许会在家里着急的时候，已经距离她出门快两个小时了。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小咪踩在周小韶肩上，舔完了爪子，扭头看了眼周小韶和范无救之间的距离。
    噫，现在知道保持距离了？刚才黏糊在一块互相狂甩对方嘴唇的两个是谁？
    到了小区门口，周小韶低着头，脚尖蹭着地上的灰：“那我回去了，你别送了。”
    范无救一晚上嘴角都翘着，看着表情似乎有点嘚瑟的坏，他朝周小韶点点头：“你进去吧，明儿来找我。”他顿了顿：“有些事儿，我得亲自跟你说。”
    周小韶看向范无救，脸上忍不住发热。她眯了眯眼：“好啊，那我明天去找你，不过你要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范无救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后颈，有些无奈地低声道：“我从来没把你拉进黑名单过。”
    周小韶有些意外，指了指手机：“那我怎么再也没收到你店里发过来订单推送？引魂路不是离我最近吗？”
    范无救：“那条路能去达任何时间的任何地点，只要我想。”说着，他顿了顿，忽然脸上有些不太自然，转开视线轻咳两声：“进去吧。”
    直到周小韶进了家门，回了房间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范无救说了些什么。
    既然他的那条巷子，能去任何时间的任何地点，那为什么周小韶却能随时随刻看得到？
    ——因为他想。
    闷骚老男人范无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小丫头周小韶啊。
    周小韶拿被子捂住脸，无声尖叫着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小咪蹲在一旁粉红色小食盆边上，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一下一下吸溜吸溜喝了点水。解了口渴，它再扭头去看周小韶，却看她还在滚着呢。
    “怎么就这么兴奋了，”小咪表示不能理解：“你们就是两情相悦了也白搭，一个人一个鬼，你又不能给他生孩子。”
    周小韶正陷入初恋，小咪的话只听了一半，原本快淡定下来的她，又一次傻笑着在床上翻滚起来：“……给他生孩子？嘿嘿嘿嘿嘿瞎说什么呢还不到时候……”
    小咪面无表情看着周小韶，深深觉得人类说的那句话完全有道理——恋爱使人无脑。
    小咪举爪对灯发誓，周小韶的脑子不是被它吃了。
    周小韶属于那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容易失眠的人。这天晚上她照常早早洗了澡，钻进被窝里。掏出手机一看，阴信群里已经炸了锅。
    断腿维纳斯：给黑嫂疯狂打call!!!@小勺@小勺@小勺！
    投胎倒计时：我的妈，从来没想到，我居然能跟风云人物如此近距离接触！
    周小韶看着依旧不停滚动的信息，一脸迷茫。
    她没有在群里出声，反而是从被窝里伸出手，捏了捏窝在床头上团成一团的小咪的耳朵：“喂，怎么山海外卖这么多外卖员都喊我黑嫂？”
    小咪耳朵抖了抖：“你要跟黑无常搞对象，不就是黑嫂？”
    周小韶发现自己一不留神辈分忽然大了起来：“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跟范无救搞……搞……”周小韶脸上呼呼冒着热气，半天才苍蝇似的把那两个字说出口：“搞对象的？”
    小咪的睡意彻底被驱散，它抬起小脑袋，眼睛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闪着幽幽绿光：“要么你去问范无救，要么你去问那个猫妖，要么你在群里问……总之别问我！再打扰老子睡觉，老子吃了你哦！”
    周小韶缩了缩脖子，伸手开始给小咪撸毛。撸了一小会，小咪被伺候舒服了，又闭上眼打起了小呼噜。
    周小韶翻开阴信，看着范无救的头像，有点纠结。明天就要再见，晚上还发阴信给他，会不会显得自己特别不矜持？
    可今天是自己先亲了范无救啊，不矜持的形象怕不是已经深入人心了？
    正在周小韶缩在被窝里纠结时，范无救也正坐在院子里，一只手拎着一瓶啤酒，一只手看着周小韶阴信的头像。
    谢必安坐在坐在的另一边，低头仔细剥着毛豆：“已经好几世不招惹人家了，我还真当你放下了。”
    范无救将手机往桌上一丢，喝了一口啤酒：“确实放下了。”
    谢必安斜着眼看了看他：“把你脸上那些恶心死人的笑收回去，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范无救笑意却更深了，他拎着酒瓶子，跟谢必安碰了碰：“当初放下，是因为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一世的她，都是独立的新鲜个体，我的妻无可替代，但她早已永恒逝去。我不能被困在这样自欺欺人的死循环里。”他看了眼谢必安：“你说的对，千年一梦，我早该醒了。”
    谢必安没说话，剥着毛豆继续看着范无救。
    范无救：“可正因为释然了，原本满满塞着她的心空出来了……才会重新装进一个人。只不过恰巧，她是她的转世而已。”
    谢必安龇着牙：“哇，酸死了。老范，我觉得你人设要崩。”
    范无救摇头晃脑，表示并不介意。
    每个人都有无数个面，面对他要捧在手心里的那个人，他为什么不显得柔软一些？
    “毕竟我年纪比她大的有点多，宠着点她也应该。”范无救认真说道。
    谢必安嚼着毛豆，静静看着范无救，他觉着自己这位老伙计，似乎没找到事情的关键。
    “老范，”谢必安垂了垂眼，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我不信你没想过——她才多大，跟你在一起这种事情，她恐怕没想过究竟要面对什么。”
    范无救抖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又笑了起来：“谢大大，您思想不够开放啊。”他看着谢必安，笑意蔓延在他的脸上，却并未深入他的眼底：“如今的凡人，一夜情这种事情都能想得出来，所以谈恋爱这种事情啊，何必要想它需要多永恒呢？再永恒，我与她也不过是一生情罢了，宠她这一辈子，送她终老再看她轮回……”
    “那跟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呢？”
    “当然不同啊。”范无救深吸一口烟：“不同的是，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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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韶第二天一睁眼，脑子里便立刻冒出范无救的影子。她立刻摸出手机，给范无救发了一个小太阳的表情。
    等脑袋清醒了，又害羞起来，看着那个小太阳发愣，手指戳上去想撤销又舍不得。
    天下太平：醒了？
    周小韶立刻笑起来，捧着手机点头，傻不愣登的样子让小咪觉着无法直视。
    小勺：嗯呐。
    天下太平：过来吧。
    周小韶收起手机，出了房门便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早点，豆浆油条香味诱人，勾得周小韶食欲大增。她飞快洗漱一番，梳好头扎好辫子，去桌前坐下来，拿过一根油条泡进豆浆里，喜滋滋地又把油条夹出来放嘴里咬。
    “囡囡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妈妈今天值班，匆匆忙忙收拾着正准备出门。
    周小韶摆摆手，脸上却藏不住笑：“没有啊，就是觉着天气好。”
    妈妈多看了周小韶一眼，伸手指指她：“不会是早恋了吧？”
    周小韶嘿嘿嘿笑着，心想她这算早恋吗？哇，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早恋一回，真是不得了了。
    “妈妈不阻止你喜欢别的男孩子，只是高考之前要克制。妈妈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妈妈顿了顿，换好了鞋站在玄关，又说了句：“要是真的喜欢那个男孩子，等高考结束了，带来给妈妈看看，说不定妈妈能替你掌掌眼？”
    周小韶心生感动，觉着自己的妈妈简直开明的不得了。可又想到，范无救哪里是能够带给吗妈看的，怕是他站在妈妈面前，只要他不愿意，妈妈都看不见他的一根毛。心里这么想着，周小韶又发起了呆。
    妈妈值班去了，周小韶三两口吃完了早饭，正打算带点油条豆浆给范无救，又忽然想起他似乎并不需要吃早饭……可以说，不光是早饭，他什么都没有必要去吃。一时间，周小韶有些意兴阑珊，刚才还想着以后亲自下厨给范无救做点吃的的心思立刻歇了。
    范无救，毕竟不是凡人啊。
    周小韶穿好外套背起包包，将小咪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拿着钥匙出门时，心里的小郁闷已经一扫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