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周小韶尴尬地笑笑：“我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老板，我是抢了别人的单吗？”
    老板摆摆手：“这倒不是。就是我这里白天山海外卖上的生意极少，偶尔有下单的，我开门做生意的也不能给拒单了对不？”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香盒，拿着打火机便往里走：“我这有个群，里头都是愿意接白天单的外卖员。以往白天我这接到订单，就习惯性在阴信群里咋呼两声，如果有人愿意来，就直接过来接我这单。”
    周小韶点了点头，看老板往店里深处去，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老板掀开店里的一个帘子，露出一个没有摆着神像的神龛，他从香盒里拿出三炷香，小心翼翼拿打火机点燃，用手扇灭香上的火。
    然后，他神情肃穆地双手将三炷香举到了眉间，虔诚地对着空无一物的神龛拜了三拜。拜过后，他把手里的香插在神龛前的香炉里。
    他的动作流畅而又严肃，周小韶看着忍不住也跟着严肃了起来。等到香炉里的三炷香燃起袅袅青烟，老板立刻掏出一个玻璃鼻烟壶，供香燃起的烟气居然乖乖地往那小小的鼻烟壶里飘了进去。
    “有一会儿呢，姑娘你先坐。”老板笑呵呵地对周小韶说道。
    周小韶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好奇地开口问：“这供香……就这么外卖啊？”
    “可不是。”老板点点头，一边收集香火一边跟周小韶唠嗑：“现在人都忙，家里祖宗啊保家仙儿啊甚至一些被供奉着的地仙灶仙之类的，都总是忘了给上供。现在不是科技发达了么，他们实在是馋香火了还能自己点外卖，也挺好。”
    周小韶总觉着有些违和，一个寿衣店里卖香火的汉子，居然口口声声说着科技发达……
    “现在更好了，你看山海外卖都招凡人当外卖员了。挺好挺好，以后更方便了。”老板说着，朝着周小韶一笑：“姑娘，以后我这店里白天的单子，就麻烦你送了，行不？”
    周小韶一愣：“啊？”
    老板笑得憨厚：“虽说也有别的外卖员愿意白天来送单，可他们大部分是游魂野鬼，白天想出来，得从山海外卖的后台消费阴德来兑换道具，免得白天出来干活被太阳晒得魂飞魄散。一来成本高，二来风险大，其实挺不划算的。有凡人好啊，白天送单子啥都不耽误。”
    周小韶：“呃……可是我还是学生，没那么多时间来全职送外卖。更何况，我家其实离着这里不算近，我今天是巧了过来买自行车的。”
    老板看了周小韶两眼，想了想，看了眼一边刚刚燃了不到五分之一的香，便说道：“姑娘，你看这样成不，以后我聘你当我们店的特邀外卖员，每个月多给你发一份工资，绝对比平台给你的基本工资高，怎么样？”
    嚯！这不愧是平台上每月销量第一的店，还真是财大气粗！
    周小韶有些心动，但却还是摆了摆手：“大叔，不是我不想答应，我刚才都说了，我现在还是个学生，没有那么多时间送外卖的。”
    老板：“这不都快放寒假了嘛，就当勤工俭学也不行？”
    周小韶：“我今年高三，寒假拢共就放11天假！”
    老板叹了口气，左右思量，说道：“那如果……送外卖不花你多少时间，平均十分钟能让你送一单——你答不答应？”
    周小韶眨了眨眼：“哪有这种好事？一个小时内我能送完一单都要谢天谢地了。”
    老板砸吧了下嘴，指了指柜台下面，对周小韶说：“姑娘，你帮个忙，把那个铁皮盒拿过来。”
    周小韶顺着老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曲奇饼干盒子？”
    “对，就那个。”
    周小韶侧着身子，从满是积灰的商品柜里钻进去，拿起放在一堆杂志报纸中的那个旧饼干盒子，递给了老板。
    老板把饼干盒子往旁边桌上磕了磕，然后单手掀开盒子，显露出里面一打黄纸：“这个是‘缩地成寸’符，你接我一单，我给你两张，这样你每回接我的单，来回都只要眨眼的功夫，怎么样？”
    周小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什么符？”
    老板呵呵一笑：“‘缩地成寸’符。”他说着，指了指自己，脸上显出点傲气来：“别看你叔我看着不显眼，我可是正宗茅山后人，这符若非道行高深，可绝对画不出来！”
    周小韶震惊了。
    老板似乎很满意周小韶的表情，接着显摆着那个小破盒子里的黄纸：“这个符，你放手心里搓热，心里默念要去的地方，然后往身上一拍，再一闭眼。等你睁开眼时，它就会带你去你心里所想的地方，别说送个外卖了，就是用这玩意出国都行！”
    周小韶风中凌乱了。
    这种符要是放到市面上卖，可不比他开个寿衣店赚的多？
    当她二傻子呢？
    她不信！
    周小韶摇头，一脸怀疑地看着老板。
    老板见周小韶不信，有点儿急了，声音都高了个八度：“你还不信？嘿……知道你叔一介肉身为啥能在山海外卖上开香烛店吗？还不就是因为叔这茅山正统的身份！知道叔为毛能差使游魂野鬼送外卖吗？还不是因为叔不仅是茅山正统，而且还有阴阳眼！”
    周小韶越发不信了，她甚至警惕地往店外头退了半步——怕不是遇到疯子了吧？
    就算不是疯子，也得是个骗子！
    “你这小丫头……”老板叹了口气，看了眼几乎烧完了的香，摆摆手：“行吧，你不信拉倒，回去自己再想想，要是答应当我特邀外卖员，你阴信上跟我说一声就行。”
    他说着，在供香燃灭的那一瞬间，立刻把鼻烟壶的盖子给塞上了。他将鼻烟壶递给了周小韶，周小韶谨慎地将它收下。
    时间还剩半个多小时，周小韶正琢磨着从这里骑车到金星时尚广场要多久时，老板忽然从铁皮盒里摸出一张黄纸，趁周小韶一没留神，啪地一下拍在了周小韶的背上：“走起！”
    唰地一声，周小韶眼前立刻白光一闪，仿佛自己置身高速飞驰的高铁车顶，风呼啸着扑头盖脸而来，吹得她的衣服飒飒作响。
    周小韶惊得当即闭上眼睛，谁知眼睛刚一闭上，耳畔啸叫着的风声骤然一停。
    她再睁开眼睛时，周围已是另一片人山人海——金星购物广场！
    “我……我的妈呀！”周小韶暗自惊叹：“那符还……真有用啊？！”
    周小韶顾不得环顾四周，便赶紧掏出手机翻开阴信。刚加的那个大叔头像就是他本人，昵称相当直白，周小韶严重怀疑就是那位大叔的真实姓名。
    小勺：！！！！！
    黄铁柱：嘿嘿嘿，咋样小姑娘，这回信了吧？
    小勺：给高人跪了！
    黄铁柱：你先送了这单吧，等你回来，咱详谈！保证亏不了你！
    小勺：是是是，我一定回去！
    黄铁柱：可别蒙我，我在店里等你！
    周小韶心里想着，她可不得再回去么——她那新买的自行车还停在那寿衣店门口呢！
    周小韶收了手机，往订单上的地址寻去。这所谓的时尚广场，其实就是一个高级一点的小商品市场，各个小店拥挤在市中心的地底下，比邻着狭窄的小路，迎接着来往的客人。周小韶足足找了将近十分钟，才找到位于负二层角落里的“紫微星座馆”。
    店铺显得很低调，像是个玩塔罗牌或是卖星座小玩意儿的地方。周小韶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会，看了眼手机，确定自己没有超出订单时间，才安心开口问了句：“有人吗？”
    过了一会，店里走出来一个染着紫头发，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女人，她上下看了周小韶一眼：“来推星盘的还是来算命的？”
    周小韶摇摇头：“我来送外卖的。”
    年轻的女人眉头一皱，翻了个白眼就要往里走：“没人点外卖。”
    周小韶正愣神，低头想要看看手机上的地址有没有错，却不想刚刚还一脸冷淡地女人忽然一个急转转过身来，脸上开了花似的笑着，连语气都变了！
    “有有有是这里大闺女你是送香火来的不？”
    周小韶抬头看过去，心里几个大字猛地钻进了脑袋——鬼上身？！
    “你是新来的吧？哎呀以后送香火不用跟这些小鳖娃子说，直接在店门口松开盖子，里头的香火俺们能吃的到。”女人说着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抓着自己脚脖子就盘上了腿，然后缩着脖子把手往袖口一抄，看着周小韶笑成了朵花——她这动作娴熟无比，正是东北老奶奶上炕的标准姿势。
    周小韶：“……”
    “呸呸呸，二妮子她闺女就爱吃这些古怪玩意，”她吐掉嘴里的口香糖：“俺看你要走，吓得赶紧上了她的身，把你喊住。”
    周小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还真是什么都见识过了。
    她掏出鼻烟壶，递给了面前人。
    紫眼皮姑娘拔开鼻烟壶盖子，一脸陶醉的吸着，那动作神情，真像电影里古人吸牙鸟片，很是有点有碍观瞻。
    “哎呀，今儿二妮子没来，可饿着俺咧。”紫眼皮姑娘开口絮叨：“你且回吧，俺一会给你好评！”
    周小韶立刻点头，逃也似的溜了出去，一路飞奔离开金星购物广场。她站在阳光底下，才觉着周围的一切都真实了起来。
    她坐公交车回到了黄仙路，找到了黄铁柱大叔的寿衣店，见自己的自行车还安安静静停在他家店门口，才放下心来。不怪她担心，她刚才可没锁车呢。
    “来啦？”黄大叔又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一边抬头看着电视里的娱乐节目傻乐，一边扎着纸人：“进来坐，咱商量下待遇。”
    周小韶看了眼手表，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天还没黑呢。
    “您这符，可真是厉害。”周小韶搓了搓手，笑嘻嘻地对黄大叔说道：“要是早遇到您，我这自行车都不用买了。”
    黄大叔一脸嘚瑟：“服了吧？”
    周小韶：“服服服，真的服。可是大叔，你既然有这本事，干嘛还卖寿衣啊？现在当道士不赚钱吗？”
    黄大叔无所谓地摇头晃脑，手里活计不停：“说了你别不信——你大叔这辈子，第一不缺功德，第二不缺钱！”
    周小韶眼睛一亮，顿时觉着面前蜷着身子穿着破棉袄坐在小马扎上的身影，无比高大，堪比十年后的马爸爸。
    “可是，有功德有钱，对你叔来说没用啊。”黄大叔幽幽说道：“你叔天生阴阳眼，这是三魂中人魂有缺。三魂七魄不全，就没法入轮回；再者说，你叔是茅山正统，所谓道人，便必有五弊三缺。你叔命犯个‘独’字，这辈子不可能有后。也就是说，你叔这就算有再多的功德和钱，也没有后人帮着花销，更没有下辈子去换个好命！”
    周小韶越听，越觉着黄大叔有点惨。
    黄大叔一个纸人扎完，往店里一丢：“所以说啊，大叔有再多功德和钱，都白给，屁用没有！”
    周小韶：“……”
    黄大叔抽出竹条，熟练地扎起来：“大叔命中注定，死了就是个鬼差，活着这会子就是休假呢，知道了不？”
    周小韶一脸黑线：“所以……您这是趁着活着的时候多做做香火生意，好给死后攒个好人缘？”
    大叔一拍大腿：“丫头聪明！”
    第15章
    “怎么样丫头？当我这特邀外卖员吧？不耽误你平时接单，就是我这儿有单子如果系统没推送到你那的话，我就直接阴信通知你，你用符纸过来我店里接了我的单。”
    黄大叔说着，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不过我这只有白天的单没人抢，等过了酉时，也就是晚上七点以后，我这里的单子可多得是人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平时也没多少订单是白天下的。”
    周小韶思量一阵，觉得或许真的可行。虽然心里已经想要答应了，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黄大叔继续说道：“你们平台每个月给你们多少功德点数？50是不？”
    周小韶摇摇头：“50是试用期的底薪，过了试用期是70点。”
    黄大叔拇指一挥：“我这每个月底薪给你100！你每回在我这接一单，除了用户五星好评后系统给你的功德点数之外，我再额外打赏你10点功德点，咋样？”
    周小韶这下真的心动了，她赶紧低下头做沉思状，以免自己上扬的嘴角出卖了自己的心情。
    黄大叔：“哎呀丫头，你这待遇够可以的啦！我群里白天给我跑单子的外卖员，都没底薪赚呐！”
    周小韶迟疑着开口：“可以是可以……不过叔，你能再给点好处不？”
    黄大叔：“啥？”
    周小韶搓着手：“你那缩地成寸符，每个月能再多给几张不？”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终于说定了待遇。除了每次周小韶给黄大叔送过一次单后他给的两张缩地成寸符之外，每个月还额外能得五张压箱底。谈妥了之后，黄大叔立刻掏出手机，在他的后台上操作了一阵后，周小韶手机便“叮”地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