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她笑着打消了船曹的疑虑。
这是又有一份赏钱?
曹吏抬起头,眼睛一亮。
见到曹吏这样,那丫鬟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手遮掩偷偷笑了一下,脆生生地说道:
“主母有请,就别耽搁了,请跟我去前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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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勾肩搭背
马文才的母亲出身会稽四姓的魏氏,称得上是高门贵族的典范。她是嫡出,又是长女,无论是哪一点在家中众多姐妹中都是出类拔萃,和马文才之父马骅的婚约虽是媒妁之言,但马家也提早让魏氏看过马骅,两个小辈都满意后,才换过的名帖。
两人虽子嗣不丰,但感情甚笃,会稽魏氏嫡出一辈七八个女儿,马文才的母亲嫁的不是最好的,却是最省心、夫妻之间关系最恩爱的。
魏氏在家时还是个凌厉高傲的性子,但嫁给马骅后因为太舒心,越过越是温和,家中为了一点资源明争暗斗的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后,整个人戾气都少了不少。
更何况她儿子生得好,虽然只有马文才一人,可马文才从小在吴兴同辈中名头极大,无论是马家还是魏家,都对马文才寄予厚望,魏家对马文才的关切,甚至还在对自己家中几个小辈之上。
正因为两家对马文才寄予了太大的厚望,所以当魏氏听说自家儿子居然离开了学馆,派了人来送信时,根本就等不到马骅处理完前面的公事回后面来,就先行召来了船曹。
内外男女有别,两人的会面是在前厅隔着帘子进行的,在场的还有三四个魏氏的心腹家人,那船曹也有官职在身,却连上前都不敢,找了一处离得不远的角落,就跪坐在廊厅下回答魏氏的问题。
因为之前已经和马太守禀告过一回,再来一回可谓是驾轻就熟,他是跑船的,本就是油滑的性子,不但将马文才一行人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还夹带了不少私货,将一船人如何妥帖的照顾马文才一行人的饮食起居,连鱼都是水里现打的活鱼,每天至少洒扫船舱三次,热水不断云云也说的清清楚楚。
马太守久居上位,官威太盛,这船曹不敢说太多,只能捡要紧的,如今魏氏是女眷,又隔着帘子,船曹恨不得将刚才没在马太守那发挥好的事情都说个明白才好。
大概是他说的太事无巨细,太啰嗦了,就连魏氏对儿子特别关心都听得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
“你说我儿和他的同窗们在一起,可知有哪些人,都是什么出身?”
魏氏仔细问。
“哎呀,说起马公子身边跟着的公子们,那一个个真是龙章凤姿,文武双全,不说别的,就傅歧傅公子,每天早上在甲板上打拳,总有十来个小子看的都不愿离去,还有徐氏那位公子,听说是东海徐家的人呐!东海徐氏什么出身,那是药到病除的医家士族,马公子身边跟着徐家公子,别说什么头疼脑热,就连做噩梦都能给治了!”
船曹将马文才身边一行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等等,你说什么?我儿做噩梦了?”
魏氏一惊。
不是说祝英台是他命中注定之人,一旦两人相遇,梦魇自除吗?
“是做了噩梦,就前几天的事。”
船曹和陈庆之一般,完全不觉得做个噩梦有什么好说道的,只觉得这些高门士族真是吃饱了饭撑得,连小孩子做个噩梦都当大事。
可他有意讨好,也就说的越发详细:“大概是清早的事情,马公子身边的随扈慌忙去叫徐公子,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只听说是魇着了。后来梁公子、祝公子、傅公子都去了,马公子很快就醒了,说是只是做噩梦,徐公子虽说了没大碍,可是马公子做噩梦那也是大事,小的们一晚上端茶倒水、煮粥熬汤,忙活了几个时辰才敢歇下。”
“祝公子?哪个祝公子?”
魏氏感兴趣地问。
“多大年纪?”
说到祝英台,船曹发自内心的眉开眼笑。
“祝公子啊,叫做祝英台,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马公子身边诸多公子之中,就属祝公子和马公子关系最好,几乎是同进同出!马公子魇着那晚,其他公子后来都去歇息了,就祝公子一直陪着马公子不敢睡,两人的交情没话说!”
他笑着说道:“小人熬好了粥跟着马公子的随扈送去,您才我见着了什么?”
“见着了什么?”
魏氏听到“同进同出”、“陪着不敢睡”就一阵心惊肉跳,连忙追问。
“见着一张榻上,祝公子和马公子头抵着头,似是说话说得太累睡过去了,那祝公子还紧紧抓着马公子的袖子,小人当时在门口看着就觉得羡慕,小人家里也有个弟弟,十七八岁后就再也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两人感情是多好啊,不是亲兄弟又胜似亲兄弟……”
“什么?睡在一张榻上了?”
魏氏突然一声尖叫。
“李二娘,你家小子不是说一直一个住在内间一个住外间吗?为何会睡在一起?”
管家娘子李二娘的儿子便是追电,闻言连忙回答:“小儿是这么说的。”
那船曹被魏氏的尖声惊得一抖,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正在忐忑不安间,帘后的主母又问:
“你在船上和几个孩子接触的多,觉得那祝英台怎么样?人品德行如何?言行举止谈吐可算文雅?”
船曹以为魏氏是担心自家儿子交友不慎,不疑有他,连忙说道:“自然是好的,祝公子人品没话说!”
他一路受到祝英台礼遇,又是打赏,上岸还记得给他们几个船上守着的打包几份鱼馆里的好酒好菜,就算是书童送来的,有这份心思,就是把他们当人看了。
他得了祝英台的好处,心里对祝英台感激涕零,话语间也就极多褒誉之词。
“马公子身边几位公子里,要轮长相,自然是马公子最高,除了马公子,就属祝公子最是清秀斯文,只是年纪还小,没有长开,看着有些稚嫩。马公子话不多,又爱独来独往,身边独跟着祝公子进进出出,两人常常有说有笑,可见祝公子本就是个值得结交的。”
他赞道:“要说人品,更是出众,船上就没有说他不好的。他性子和善,从没有过仗势欺人,人还体贴。小人见过他们晚上到甲板上散心,祝公子特地带了好几件斗篷出来,就担心他们吹寒了,若是其他的公子,谁能记得这些?”
魏氏原本只是想问问祝英台性子可跋扈,为人可冷淡,毕竟一个会女扮男装去读书的女子太过惊世骇俗,也许性子比其他女人要野的多,可如今听这船工的话,似乎这姑娘还不错,也不是什么放达的人物?
“你倒是对她颇多溢美之词,她是怎么施恩与你了?”
魏氏了然笑道。
船曹闻言连忙低下头。
“不敢隐瞒夫人,那祝公子出手阔绰,小的们确实得了不少赏钱。不过小的可不是为了那点赏钱才说好话,您是咱们太守的夫人,小的哪敢为了点赏钱胡乱说话。”
他嘴里这么说的,心里却在腹诽其他公子都是铁公鸡,就连马文才也就在下船的时候赏过一次钱。
“她出手阔绰?”
有传闻祝家庄堪称上虞第一隐富,难道是真的?
如果这样的话,掌管中馈的本事应该不错。
“对小的们倒是不吝啬,但见他衣着打扮,平日举止,不是个奢靡的。祝公子身边就跟着一个书童,也从未叫小的们弄过什么难弄的东西,是个好伺候的。”
船曹回答。
温柔,体贴,出手大方不吝啬,出入有度不奢靡,能在一群男子之中读书,学问大概也是不错的,听船曹的话,长得也还不错……
他家儿子从小看不上普通姑娘,难道要找的是这样的?
魏氏心里还是对女扮男装的姑娘有些芥蒂,但这芥蒂已经被“我儿子也许喜欢”的念头盖过去了,眉眼忍不住渐渐舒展,随口一问。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和那祝英台关系如何?”
船曹被魏氏问的心中一阵发蒙,怎么这问法不像是问儿子交友情况如何,是不是君子,倒像是丈母娘盘问女婿。
难道太守夫人是怕那祝公子清秀是有断袖之癖,只缠着他们家儿子!
这可不能误会了,他不能给人家祝公子添麻烦呐!
船曹心里发急,不由得面色一整,认真地不能再认真的说:“好,跟其他人关系也好的不得了,平日勾肩搭背说说笑笑都是寻常!”
“勾肩搭背?”
魏氏笑容一僵。
“是,大家都是男儿,开开玩笑时你拍拍我胸,我敲敲你肩自然是寻常。祝公子人缘好咧,傅公子梁公子都跟他关系不错……”
他自己是船工出身,船上的都是糙汉子,来往勾肩搭背你来我去的都习惯了,只觉得断袖之癖都跟那些私门里娘娘腔的小倌们似的,赶紧把祝英台往爽朗直率的性子上说。
‘你拍拍我胸,我敲敲你肩?’
魏氏只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颤抖着问:“关系怎么样的不错?”
可别是抵足而眠,秉烛夜谈的不错!
“就是跟马公子一样的不错。”
船曹听太守夫人声音有些不对,没敢再添油加醋。
可即便是这样,魏氏也已经觉得自己被巨大的信息冲击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让李二娘子打赏这船曹并送他出去的。
“不行,要么赶紧把婚事订下来,让祝英台回家去;要么就得想个法子让文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赶紧注意点女儿家的分寸。连个船曹都知道祝英台姓名,还跟别的男人勾肩搭背,以后真嫁到我们家来,传出去如何怎么做人?”
魏氏心慌意乱地在前厅中踱着步子,心中暗想。
其余心腹并不知道这祝英台是女人,但凡大户人家的亲事,在没确定下来之前都不会外传一点。
马、祝两家只是还在接触,祝家比马家势大,一直在观望马文才的前程,马家对祝英台的品性并不了解,也一直在观望马、祝两人相处如何,可今日听到这一番话,了解是了解了,吓也给吓得不轻。
“钱娘子,你去趟前面衙里,让我夫君抽空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魏氏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去找主心骨商量。
***
话说马、祝二人还不知道他们一行人的“隐私”早就被船曹卖了,一路上还在夸着这船曹会做人,提早找好了牛车,连走路都不必,没花多久就被送到了周家大船停靠的渡口。
他们一到渡口,早就有周家的管事在渡口入口等候。这时代商人大多八面玲珑,即便是个管事也是长袖善舞之辈,热情而不谄媚的迎了陈庆之等几个学生上船,又跑前跑后去帮随从们调度如何搬东西上船的事。
义兴和吴兴相连,这条航线他们是常跑的,周家在吴兴开的铺子也多。
这些商人最是势利,对有实权的倒比门第高贵的更重视,马家虽只是次等士族,但因为马文才父亲是吴兴太守,一船里搭顺风船的商人和官宦子弟只要得到消息的,都忍不住想要和马文才等人结交一番。
但总有些人是消息不灵通的。
陈庆之领着几个晚辈刚登上甲板,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气急败坏地大喝。
“你们跟我说上房已经没有了,可我刚刚去看,明明是空着的,不过是商家而已,小爷坐你们的船是看得起你们,你们却这么敷衍我们沈家,是不想在吴兴地界混了是吧?”
这声音傲慢又尖刻,还带着一股威胁之意,听得刚上船的众人眉头直蹙。
祝英台听到“上舱”云云就觉得不好,直觉就觉得这些舱房是给他们留的。
三吴之地士族林立,随便掉下来个花盆都有可能砸到一个纨绔子弟,听这动静似乎来人身份不低,祝英台压低了声音,拽了拽身边马文才的袖子:
“喂,马文才,等下是不是要起冲突?”
“不会。”
马文才冷淡地回答了祝英台的问话,手臂抖动了一下,就把袖子扯了回去。他整以暇的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准备上前。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