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王氏想让她做尹氏第二。
可是,她却不一定是那道良药啊。
便是连纪鸢自己都倍感意外,中秋那会儿,她便隐隐已经察觉到王氏对她的关注,那时,她还一直以为是因为…霍二的缘故,却未料,竟是为了大姑娘。
想到对方怕是早早便已经盯上她了,纪鸢头皮便又是一麻。
抱夏怔了好一阵,还隐隐未曾将这一事实消化,过了好一阵,这才喃喃道:“若是太太的话——”
抱夏脑海中忽而一阵白光闪过。
难怪,白日里,她还有些纳闷,姑娘明知那屋子里下了迷药,如何不当场点破,将事情挑明了,反而费尽心思绕了一大圈,原来…就是为了装作并不知情啊!
不知对方在算计她,不知对方在打她的主意。
便是姑娘挑明了又如何,既然对方敢算计,她挑明了,不正好将错就错,直接盖棺定论了么?
所幸装作不知情,兴许…还可以私底下…周旋一二,说不定,会有转机出现。
***
这一番背后隐情,抱夏是在纪鸢一步一步的提点下才慢慢意识到的,可是,姑娘却在片刻便已经发觉了,眨眼之间便又不慌不乱的将所有退路安排好了,将所有难题一一破解了,并且还是在吸了不少的迷药情况下。
她明明要年长她几岁,可是,这一刻,抱夏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聪慧,原来无关年龄。
“那姑娘…咱们该如何是好?”
做妾,是永远屈于人下的,若是搁在以前,抱夏觉得未来有朝一日能够爬上姨娘那个位份,便也死而无憾了,那是她们这些丫头奴才心目中顶了天的福分,亦是大部分做丫头的心目中做过的最不切实际的梦。
可是,自从来到这筑奚小筑后,随着年纪的增长,抱夏这才渐渐发觉,这竹奚小筑是自由的、闲舒的,而那洗垣院是死气沉沉的、压抑的。
想都不用想,她知道,姑娘是绝无可能做妾的,任何人的妾氏。
“见招拆招吧。”
纪鸢缓缓道。
第87章
却说第二日, 纪鸢与尹氏各自收到了一份请柬。
尹氏收到了季家二夫人杜氏送来的,杜氏邀请尹氏十二月初五上门做客。
而纪鸢则收到了王婉君的。
原来, 昨日婉婉在戴家瞧见了纪鸢, 她是缠着跟着堂姐王语诗一道前来戴家见见世面的。
王家家世不显, 又初来乍到,诺大的屋子里, 被排在了边边角角的位置, 昨儿个她见纪鸢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周围全是名动京城的贵家小姐们, 满屋子的贵小姐都偷偷盯着她看,她也拼命朝着纪鸢使眼色, 盼着纪鸢能够瞧见到她, 结果不成想,没引来纪鸢的关注,倒是被大伯娘狠狠地剜了一眼。
信中, 王婉君道,昨日哥哥王淮临也去了, 她匆匆出去寻哥哥报信, 往日哥哥并不怎么喜欢四处参宴的,昨儿个却等了又等,被堂兄催了又催还不想走。
原本,兄妹二人盼了一整日, 想要盼着能够跟她碰上一面, 未料, 盼了一整日,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只一脸意兴阑珊的回了。
王婉君此番来信,是想要邀请纪鸢明日去王家做客,她们来京快一年了,除了每月书信往来,统共就见过那么一回,王婉君说想她了,也说哥哥正在为来年春闱做准备,就年底这几日有几日清闲,待过了年,立马就要闭关温习了,想要在年前大家聚聚。
末了,又在信中意有所指的提及到,说哥哥若是考中了,也该说亲了,听说,母亲正悄无声息的在替哥哥物色,王婉君说,若是纪鸢能够做她的嫂嫂便好了。
山东民风开放,没有京城这般严苛的规矩,婉婉向来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一封信写了厚厚的四五页,临末尾时,还有些依依不舍,舍不得收笔,纪鸢见了,淡淡的笑了,在这无力无助的时刻,只觉得瞧见到了一抹温暖的阳光,总该令人心生暖意的。
纪鸢盯着手中这厚厚一沓的来信,想到王家,想到师兄,想到这刻不容缓的时刻,垂眸良久,只忽而冲着菱儿道:“菱儿,明个儿去王家玩玩,可好?”
这日纪鸢心事重重,菱儿正愁着该如何给她家姑娘解愁呢,见这会儿姑娘主动提及了,菱儿心里顿时将那婉婉姑娘好生感激了一番,连连道:“好啊,好啊,还是端午那日见到婉姑娘的,她月月给姑娘来信,姑娘早就该去寻婉姑娘了。”
***
第二日一早,纪鸢特意去跟尹氏报备。
尹氏自然欣然同意,一边是杜家那边,一边是王家这边,这两家皆是她中意的,她正要准备两手抓的,闻言,只笑道:“眼看便要到年根上了,是该热闹热闹,回头,也可将王家那姑娘邀到府里来玩玩,我见过那丫头一回,是个伶俐可爱的。”
当日,尹氏便抓了一把钱,打发西门的婆子去寻了一顶轿子来,好生叮嘱了一番,纪鸢便乘坐着这一顶四人小轿去了王家。
这日,王家大房王老爷同僚宴请,大房一道前去赴宴了,二房王夫人蔡氏在家中,纪鸢便先随着王婉君一道前去给蔡氏问安。
蔡氏三十五六,圆脸丰满身形,生得不算特别出众,却十分有福相,瞧着十分平易近人,这一点,在女儿王婉君身上得到了真传。
从前小时候在山东时,蔡氏便与小纪氏交好,因纪鸢生得伶俐软糯,深得蔡氏喜爱,小时候最爱将纪鸢搂在怀里一通揉着,并扬言道:“这么标致好看的小姑娘,若是投身在咱们王家便好了,瞧瞧我们家那个,胖得跟只小猪似的。”
那个时候小婉君跟纪鸢不对付,听了,只气呼呼跑过来要将纪鸢挤走,往蔡氏怀里钻,小纪鸢就逗她,跑过去牵小师兄王淮临的手,小婉君见了更气了,又忙忙手忙脚乱的追过来跟她抢哥哥。
每每总能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转眼,一个个都长子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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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婉君跟纪鸢成了小姐妹,亲得就跟一个人似的,坐在一块儿都要拉着对方的手,蔡氏见了,心里头自然十分欢喜,拉着纪鸢的手,不住细看,越看越喜欢,道:“这才几年功夫,鸢儿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了,当真是一顶一的美人胚子,比你娘当年生得还要俊俏。”
边说着,边将纪鸢拉到身旁坐着,纪鸢跟王婉君一人坐在一边,王婉君亲热的挽着蔡氏的手,冲纪鸢道:“鸢姐姐,将娘亲让你一半,现在我就不跟你抢了。”
蔡氏听了,顿时指着婉婉的鼻子笑骂道:“你还说,小时候那心眼简直比针眼还小,什么都爱跟你鸢姐姐抢,闹了不少笑话吧。”
纪鸢听了,顿时一阵忍俊不禁,只笑着道:“也不能全怪婉婉,也得赖我,我小时候皮,有事无事就爱逗婉婉玩闹,娘亲时常说,你看你皮的,连人家婉婉那样乖的乖小孩都被你给整得来了脾气,再皮下去,就再也没有小姑娘愿意跟你玩了。”
蔡氏闻言,亦是乐不可支道:“你们呀,一个是心眼真小,一个是真皮,倒是歪打正着,凑成对小姐妹了,瞧瞧,自昨儿个从戴家回来后,这丫头就念叨了一整晚,瞧着那亲热劲儿,哪里瞧得出来小时候竟是各自不待见的呀。”
纪鸢与婉君听了,各自掩帕偷笑。
蔡氏见纪鸢从小时候那样一个调皮顽劣、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蜕变成了现如今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面上欣慰的同时,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复杂。
好是好事,可作为一个母亲,倘若放在自个女儿身上,蔡氏到底是会要心疼的。
倘若纪家夫妇还尚在,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子哟。
思及至此,蔡氏只一脸怜惜的拉着纪鸢的手道:“上回你来府时,我正好外出,未得一见,心里念叨了好些日子,如今总算是瞧见了,在伯母这儿便同在自家一样,莫要拘着,婉婉来京这么久,她大伯娘教导严,也鲜少外出,日日被闷在屋子里,没有几个知心朋友,要不,鸢儿便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吧,你们二人在一块儿也好有个伴。”
蔡氏话音将落,只见王婉君立马跳了起来,只一脸兴奋道:“是啊是啊,鸢姐姐,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我一个人可无聊死了,你住我这会儿,我定日日好生侍奉着你,将你当菩萨似的给供起来,成不成?”
蔡氏见她说话不着调,立马用眼睛去瞪她。
纪鸢笑着,正要说话,忽而门口的帘子被人从外头拉开一角,有个丫鬟跑了进来,禀告道:“夫人,大公子来了,说来给您请安。”
蔡氏听了,顿时气乐了,心道,往日成日里拘在书房,便是派人去请,也难得请到他移架,有时她亲自熬了汤送去,也时常被催促着,嫌她耽误他看书了,这会儿,人前脚才来,后脚便巴巴撵上来了,要不要这么明显?
蔡氏心里只有些无奈,面上却未显,只微微挑眉,装作一脸淡然道:“快将大公子请进来吧。”
转头便冲纪鸢道:“你临师兄来了,鸢儿有一阵未见了吧,他呀,来年便要参加春闱考试了,今年一直居住书房里温习,鲜少外出,今儿个准是听说你来了,便立马过来了,到底打小最是疼爱你的——”
正说着,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帘子,王淮临缓缓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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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穿了一身简单的蓝色直缀常服,腰上系着简简单单的织金带,不算华丽,却十分精致,身上披着一件银色狐毛裘衣,进屋便将披着的裘衣脱了,立马便有丫鬟取着搁置在了一边。
王淮临一进屋,便飞快抬眼往纪鸢方向瞧了一眼,随即,咳了一声,只大步走了过来,冲着蔡氏请安问礼,这才抬眼看向纪鸢,笑着道:“小师妹来了。”
王淮临眉清目秀,英俊面善,笑起来,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顿了顿,又笑道:“我方才经过母亲院子外时,听说丫头们提及纪姑娘,纪姑娘,只以为是听错了,没想到当真是小师妹来了,小师妹何时来的?”
蔡氏闻言,只似笑非笑,道:“哦,我还以为你是听到鸢儿来了,才舍得放下你手中那几本书,特意赶来的。”说着,又冲拍拍纪鸢的手,打趣道:“看来,他之前竟是不知你来了。”
王婉君听了,看了蔡氏一眼,立马吱吱笑了两声。
纪鸢脸微热。
王淮临右手握拳,放到唇边咳了一声,没有搭理蔡氏跟王婉君,直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纪鸢一眼,一阵失笑后,随即坦然笑道:“便是听了小师妹在此,特意赶来的又如何,小师妹又不是旁人,这么久未见,自然当得起儿子亲自赶来一见,母亲就甭打趣儿子了,婉婉指不定比我还要高兴激动呢。”
说罢,又看了看纪鸢,一脸关心道:“小师妹,近来可还好?”
第88章
“我高兴我激动, 那是我的那一份,哥哥高兴激动是哥哥那一份,还是莫要与我的混为一谈才好, 再者, 哥哥往日可不是这样的, 怎么鸢姐姐一来,哥哥就变了样了?”
王婉君乐呵呵的在纪鸢跟前揭哥哥王淮临的底。
王淮临笑着瞪了王婉君一样, 笑里藏着刀。
王婉君连忙去扯纪鸢的袖子,道:“鸢姐姐,你瞧, 哥哥竟还瞪我。”
纪鸢微窘,过了好一阵只得微微笑着冲王淮临道:“多谢师兄关心,一切…一切都好。”
见到师兄王淮临,纪鸢自然是欣喜的, 只是,见到长辈蔡氏跟婉婉二人明晃晃的打趣,纪鸢多少有些…不大自在。
面上虽有些大不自在, 不过心里却忽而…一松, 许是正是从这番打趣间, 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是女子, 又是晚辈, 有些事儿, 既不能主动, 又不能表露得太过明显, 纵使她有心,可是有些事儿并不是一厢情愿便能成事儿的。
蔡氏是个长辈,亦是个书香门第出生的太太,行事做派多少是有些分寸的,有些话是不会胡乱出口的,倘若出口,约莫…是有某方面的意思吧。
兴许,恰恰能与纪鸢的意图不谋而合。
***
话说纪鸢跟王婉君一左一右陪在蔡氏屋子里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王淮临便坐在底下安安静静的笑着听着。
蔡氏问起了鸿哥儿,问起了她的姨母尹氏,得知尹氏有孕,蔡氏面带欣喜,过了好一阵,只缓缓道着:“我听婉婉大伯娘提起过,说是见过你姨母一回,说起你姨母,便是连我那个向来严谨不爱说好话的大嫂都忍不住好是一通夸赞,想来跟你娘亲一样,都是个和睦的,鸢儿,你姨母身子可还好,咱们既是老乡,又因鸢儿得缘,理应前去探望一二的,正好,婉婉大堂姐有孕,上月特意托人从老家送了些个开胃的特产来,再过两日应该便要到了,改明儿个给你姨母送些去,不知方便与否?”
蔡氏笑着看向纪鸢,似乎意有所指。
纪鸢愣了片刻,随即忙道着:“方便,自是方便,姨母今儿个还提起了伯母跟婉婉,说婉婉可爱伶俐,让婉婉一道去玩呢,姨母身子不便,又日日困在院子里,亦是无聊的紧,伯母若是能前去的话,姨母定会开心的紧。”
“如此,便这般说定了。”蔡氏说着,见底下的儿子面带喜色,便笑着道:“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小的一起去玩吧,就不用特意拘在这里陪着我了。”
说罢,便特意打发王婉君跟纪鸢,让她们俩小姐们说话聊天去了,见王淮临也起身跟着,却又特意对着王淮临提醒着:“临儿,开年便到春闱了,功课要紧。”
王淮临脚步顿了顿,随即只摸了摸鼻子,笑着道:“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
说罢,只提步跟了上去。
蔡氏莞尔,只无奈摇头。
为了不耽误儿子学习,原本是想要来年春闱后再替儿子将亲事定好的,可昨儿个听婉婉提到纪鸢,蔡氏当即便反应过来,她们儿子等得,只鸢儿立马及笄,姑娘眼看长大了,怕是等不得了哟。
得了得了,她虽也想过,他日儿子若是会试成功,想要找什么样的儿媳找不着,可毕竟儿子的心思她懂,且她们王家世代家门顺当,归根结底便是在挑选儿媳这一事上慎之又慎,纪鸢是打她儿时便被她相中的,纵使家生变故,可方才冷眼瞧着,是愈发令人满意了。
谁有美满顺当的日子不想过,偏生想要生生绕着道,受着累却挑选一条难走的路呢,人的一生就这么长,还是简单些好,蔡氏是个心宽的,思及至此,心里便开始琢磨着怕是得要将原计划来年在操持的亲事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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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王淮临走出来后,远远地只见妹妹王婉君生怕他跟来似的,拉着小师妹飞快的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