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崔不去哼笑:“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只会对你说,你看看崔不去想要什么条件才肯出手,若是贪得无厌,往后我定要他数倍偿还。”
    裴惊蛰嘴角抽搐,心说你们还真了解彼此。
    崔不去:“帮忙可以,我还有一个条件。我要佛耳的项上人头。”
    裴惊蛰:“这……”
    崔不去:“若不答应,合作就免谈了,你可以走了。”
    裴惊蛰忙道:“崔郎君稍安勿躁,我代我家郎君答应便是!”
    卢家的案子迫在眉睫,且不说卢缇已经写信去搬救兵了,单是把卢宅围困起来也非长久之计,为免夜长梦多,自然是越快将此事解决越好。
    崔不去这才翻身坐起,施施然下榻穿鞋。
    “早些答应,何必害我刚吃饱就在床上躺着积食?”
    裴惊蛰嘴角抽搐:“都是在下的错!”
    他带着崔不去等人前往卢宅,一路上裴惊蛰自以为不着痕迹观察乔仙,却引来后者一记冷眼,只好将眼神收回,将暗中观察改为明着打探。
    “崔郎君,不知这位女郎如何称呼?”
    崔不去似笑非笑:“你是自己有兴趣,还是帮凤霄打听?”
    裴惊蛰讷讷道:“这又有何区别?”
    崔不去:“你要是自己有兴趣,就自己去问她,要是凤霄想知道……”
    裴惊蛰还等着他说下文,谁知对方话锋一转。
    “那我就更不会说了。”
    裴惊蛰:……
    他算是发现了,这左月局由上到下,对他都不算友好。
    可谁让自家郎君手狠,一上来就给人家下了奈何香呢,裴惊蛰原还想着左月局与解剑府不算外人,此番合作定然事半功倍,但现在看来,这个梁子一旦结下,想要解开就难了。
    卢家上下正笼罩在一层浓厚的愁云之中。
    卢缇死了宝贝女儿,原本就伤心欲绝,宅子竟还被人团团围住,这悲痛之中又带上几分愤怒。
    凤霄手下的鹰骑不够用,就向赵县令临时征调了人手,殊不知赵县令心里也是有苦难言,他不愿得罪卢缇,奈何凤霄的命令也无法违抗,两边为难,只好捏着鼻子让县尉刘林照办,私下命刘林网开一面。
    卢家为了操办卢小娘子的丧事,必然要采买治丧之物,刘林受命带人围在卢宅外面,得赵县令吩咐,见卢家人从后面离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这一幕却正好被过来的崔不去裴惊蛰一行撞个正着。
    “站住!谁让你们出来的!”裴惊蛰又惊又怒,上前把他们拦住。
    为首的卢管家强忍悲愤,拱手求情道:“我家小娘子死了,我们得办丧事,总不能让她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还请高抬贵手!”
    裴惊蛰:“你们要什么,我让刘林派人去买就是了,但卢家的人,一个都不许出来!”
    卢管家终于按捺不住,大怒道:“你们欺人太甚!死者为大,我们小娘子尚未出嫁便遭此横祸,主母想为小娘子操办得热闹一些,免得她走得寂寞,一应物件都要最好的,让外人去买,又怎会尽心!你们就如此丧心病狂,竟连死人都不放过吗?!”
    “不放过死人的不是我们,是你们自己。”崔不去冷冷道,一指卢管家身后,一直垂着脑袋的侍女。“男扮女装,将他拿下。”
    裴惊蛰尚且一怔,乔仙与长孙菩提却毫不犹豫就执行了,几乎是崔不去话音方落,他们就已掠了出去,直接将那身材高挑的侍女拿住。
    那侍女不得不抬起头来,裴惊蛰乍一看只觉熟悉,而后立马认出来,此人正是卢小娘子的表兄,那位可能会被招赘入卢家的苏醒。
    不过话又说回来,苏醒本就容貌清秀,这次跟在卢管家身后,隐藏在几名身形高大的家丁之中,粗略望去倒也不显得非常突兀,要不是正好被他们撞见,又被崔不去喝破,对方很可能就这么蒙混过去。
    裴惊蛰:“苏醒?”
    苏醒被发现了也并不惊慌,他淡淡道:“我与表妹相识一场,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连姑母姑父都未必清楚,我随管家出来,帮她买些她喜欢的东西,让她在下面也不至于寂寞,难道这也不行吗?”
    他眼圈通红,面颊消瘦了一圈,下巴冒出青色胡渣,面上仅余伤痛过后的平静,任谁看见这样一张脸,都不能说他冷血无情,反而会感叹一句二人有缘无分,阴阳相隔。
    裴惊蛰:“那你为何要扮作女子?”
    苏醒:“我与表妹虽早有婚约,但毕竟还未成婚,我若是顶着卢家的名头去为她买点什么,传出去岂不污了她的名声?表妹冰清玉洁,干干净净地来,自也该干干净净地走。”
    崔不去看了他片刻,对卢管家道:“此事今日之内或有定论,届时我自会让人散去,还你们自由。我与你们卢家,也算是有缘,让我进去,到你们小娘子灵前上一炷香吧。”
    卢管家认识崔不去,当初紫霞观香火鼎盛,观主医术传遍全城,卢家主母也是蒙受其惠的。
    他叹了口气,伸手往后一引:“请吧。”
    卢家三代同堂,卢缇还有位老母亲在世,年前就吩咐人将棺木打好,安置在地窖,以便百年之后使用,这也是当地风俗,谁知阴差阳错,老母亲没用上,里头却躺了卢小娘子。
    棺木虽然是现成的,灵牌与蜡烛白幡却都欠缺,这也是卢管家买通刘林,想偷偷出去采买的原因。
    刘林看见裴惊蛰他们跟着卢管家一起进来,不由面色讪讪,生怕裴惊蛰向他问责。
    但裴惊蛰却没理会他,直接让卢管家带他们去灵堂,请卢缇过来。
    棺木早已合上,昔日用来招待客人的厅堂临时改成了灵堂,烧纸钱的盆子已经备好,里头却什么也没有,卢家主母李氏穿着一身素色衣裳,失魂落魄坐在厅堂,看着棺木发呆,对左右侍女的劝慰充耳不闻,曾经宾客盈门的卢家,此刻愈显凄清。
    崔不去跨过门槛,从侍女手中接过香,向棺木拜了拜,亲自走过去上香,然后来到李氏面前。
    “节哀。”
    李氏早已伤心欲绝,脸色透着蜡黄,连平时精心保养的面容都顾不上打理。
    她听见这话之后也未有什么反应,身旁的婆子只好代为致意:“多谢崔道长。”
    崔不去道:“我想开棺验尸。”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非但卢家下人哗然,连带刚才呆若木鸡的李氏,也都身躯一震抬起头来看他。
    卢管家大怒:“你不是来上香的吗!”
    崔不去:“我是来吊唁,也是在查案的,我怀疑你们家小娘子的死,另有蹊跷。”
    卢管家:“崔道长,我敬你对我们卢家主母有恩,可你也不能信口雌黄,去当解剑府的走狗帮凶!”
    裴惊蛰撇撇嘴,心说我们解剑府可招不来这尊大佛。
    崔不去一觉醒来,元气尚未恢复,此时觉得走得累了,便也不等主人家招呼,就主动找个空位坐下。
    “少废话,我说开就开,还要我亲自动手吗?”他对裴惊蛰不耐道。
    “谁敢开棺,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卢缇匆匆赶来,就听见崔不去最后一句话,当即勃然大怒,恨不能挽袖将崔不去揍个半死。
    乔仙见状,上前将卢缇一推,她一个白衣飘飘似的仙子,看似没有用力的一个动作,居然就把卢缇推得不由自主蹬蹬蹬往后退了五六步,抓住边上墙壁才稳住身形。
    崔不去懒得与他们废话,直接就撂下两个字。
    “开棺!”
    裴惊蛰自凤霄那里出来时,早已得了吩咐,凤霄与他说,只要崔不去答应帮忙,那么他无论如何也要按照对方说的去做。
    此时既然对方有言,虽然这个要求听上去很不靠谱,但解剑府跟卢家已经闹得够僵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桩,他当下不再犹豫,上前几步,走到棺木旁边,伸手运上内力,将棺盖用力一推,直接掀了开来。
    卢氏夫妇见状,禁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第33章
    眼下天气不热,卢小娘子在棺木中躺了两日,倒也还没有散发出什么难闻的异味,但阴阳相隔,尸体重见天日,卢家下人都禁不住后退两步,唯有苏醒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走近棺木,痴痴望着棺木内的人。
    这一举动令李氏又是眼圈一红。
    卢缇也忍不住心下后悔,若是自己没有一时糊涂,眼下一对佳儿,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他心中又痛又悔,但这悔恨痛苦无法对着自己发泄,只能盯住裴惊蛰和崔不去的背影,狠狠想要挣动,却轻而易举就被按住。
    崔不去走到棺木边上,注视着棺木之内双目紧闭,神态安详的少女。
    她的脸已经被擦拭干净,重新上了胭脂,衣服自然也换上一套崭新的,看不出原来从水里被捞出来时浑身湿淋淋的狼狈。
    众目睽睽之下,崔不去伸出去,在卢小娘子脸上摸了一阵,甚至解开她衣领,将尸身翻过去察看抚摸。
    卢缇目眦欲裂,要不是被制住,他怕是早就冲上去,对崔不去饱以老拳。
    饶是如此,他与卢家众人,亦是高声叫骂不休。
    崔不去头也没抬,不耐烦道:“除了卢缇和苏醒,其他人都堵住嘴巴。”
    卢缇怒道:“你别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小女已经死了,你想让她死后都不瞑目吗!我不会放过你们解剑府的!”
    裴惊蛰忍不住咳嗽两声:“这位崔郎君是左月局的,并非解剑府中人!”
    崔不去背对着他,漫不经心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不是凤霄让你来请我出马,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老卢啊,你把这笔账算在解剑府头上,是没错的。”
    卢缇:“我不管是解剑府还是左月局,总而言之,今日之辱,我卢某刻骨铭心!”
    崔不去:“你别忙着说狠话,就算你把范阳卢氏的人找来,我解剑府也不怕你。”
    乔仙、长孙菩提:……
    裴惊蛰嘴角抽搐,对崔不去借查案之名行“猥亵”尸体的行径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只是借机在抹黑解剑府,正想制止,却蓦地睁大眼。
    崔不去正弯下腰,竟然伸手掰开卢小娘子的嘴巴,伸手探入对方的喉咙深处!
    “你……”
    他失声喊出一个字,就见崔不去复又将手抽出,若无其事地转头问他:“有没有手绢?”
    裴惊蛰下意识从袖中摸出一条帕子递过去,这还是他先前在街上看见样式可爱,买下来准备回去送人的。
    崔不去接过帕子擦了擦。
    裴惊蛰看见他将秽物擦在上面,忍不住泛起一股反胃的感觉。
    崔不去却若无其事,反是对卢缇道:“你女儿不是溺亡,而是被害。”
    卢缇原本愤恨的表情生生僵住,他难以置信道:“你莫要信口胡言!”
    崔不去伸出手,帕子上面有一些黄色的粘稠状残渣。
    “卢氏死前,吃过什么?”
    卢缇自然不知,他望向妻子李氏,李氏自然也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与子女不住在一块儿,每日除了晨昏定省,也未时时都在一块了。
    李氏当下就召来女儿的乳母与侍女问话。
    乳母四十开外年纪,看着老实忠厚,侍女则十五六岁,正是花一般的年华,一身粉色衣裳,虽然面容脂粉未施,身上也无饰品,但衣角绣着一朵巴掌大的荷花,已经足够为这少女增添一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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