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小孖偏头托额,吊儿郎当地拖长音:“好——”
    大妹说:“那等阵去郭宰家找他玩吧。今年没有跟他玩过。”
    她指旧历的“今年”。
    “不好。”反对的是程心,她道:“他最近很忙,没工夫应酬我们,改天吧。”
    怕他们不懂事,在郭宰面前提起不该提的,惹他伤心。
    大妹:“明天就开学了,哪还有时间?”
    程心:“放学后,周末,大把。”
    大妹想说,郭宰六年级了,课余时间不如以前多,暑假后又要去香港,哪来大把时间啊?
    但她没问,直觉告诉她,她问了,大姐也未必回答。
    她问了另一个问题:“大姐,你还见过他吗?”
    程心默了默,摇头:“无见了。”
    那天后她没再见过郭宰,以至于保温瓶到现在都没取回来。
    若果有人追问原因,程心会冠冕堂皇解释:郭母不一定乐意让外人知道家事,她哪好意思作过多探访。
    加上她不过是一个街坊邻里小朋友,相较之下,她对事件的理解,能给予郭宰的安慰支持肯定没有他的亲戚来得妥帖与实际。
    与其这样,不如回避,省得给他添麻烦。
    过完元宵后各所学校陆续开学。
    作为初三学生,7月就要面临升中考试的程心对学习更加上心。
    上辈子的升中考试她考了808分,顺利升读锦中的高中部。
    这辈子应该会考得更高分,毕竟过去两年半的学习成绩比上辈子好了不少。
    她以此要求自己,并通知大妹小妹这学期的信可能回复得慢且少。不过每周的电话次数无变。
    这日傍晚给家里打电话,家常之后大妹提起郭宰:“今天早上我们碰见他了,他去丽姑那里吃早餐。”
    程心微愣,郭宰以前不在外面吃早餐的,他说过郭母每天给他煎鸡蛋同煮牛奶。
    所以郭母不再给准备早餐了?
    程心问:“那你们有没有跟他一起去上学?小孖无给脸色吧?”
    “都无,”大妹说,“他无跟我们一起坐,一个人坐角落吃得特别快,吃完就自己走了。”
    大妹又说:“他看上去很不开心。”
    程心望着电话亭对面路的桂花树,吐了口气,良久才道:“那你们不要打扰他了。”
    “嗯。”
    挂线后,程心在电话亭呆站了一会,又重新拿起话筒,拨了一串电话号码的前五个数字,最后一个数字犹豫着要不要拨,可最终没下手,将话筒“啪”一声挂掉,再迅速拿起给胡老师拨去。
    回到课室,她找自班的生活委员:“有我的信吗?”
    “无。”生活委员从试卷中抬头,不可思议道:“都要升中了,还挂着写信,少写点吧,我不想天天跑收发室浪费时间。”
    程心说:“那你把收发室钥匙给我,我自己去看。”
    生活委员挑眉:“不如以后都你帮我去?”
    “行,钥匙给我!”
    生活委员乐得轻松,痛快把钥匙交了出去。
    接下来数日,程心天天跑收发室。
    可惜都一无所获。
    后来她与胡老师通话,胡老师告诉她:“你让我打听的那位学生,他最近上学断断续续旷课了三天。”
    程心握紧话筒:“为什么?”
    “据说家人病了。他上课也不怎么集中,人坐在课室,心却不知飞去哪了。还有一件事,他班主任特别有意思地强调,他以前写作业都用繁体字,可最近改用简体字了。虽然他的作业不时缺交。”
    程心茫茫然,心底有隐隐的悸动。
    她抱着希望问:“他班主任有家访吗?”
    “没有,他班主任……似乎不太喜欢他。”
    尼玛!什么叫不太喜欢?!作为班主任,明知学生有异常,却由于个人喜恶而忽略无视?不家访不详询??不负责任!有辱师德!该炒鱿鱼!!
    程心将郭宰班主任暗骂得遍体鳞伤,内心演了几场鞭笞的大戏,投入得同桌彭丽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
    彭丽递给她一张明信片:“我姑妈登陆加拿大了,这是她寄给我的,靓不靓?”
    程心接过去看,笑了笑,“靓。”
    明信片是一片红叶的山林,红叶鲜艳无比,灼灼其华,天空蔚蓝蔚蓝,蓝得像画。
    彭丽在香港的姑妈过年后举家迁往加拿大了。
    彭丽笑道:“她那边其实仍是冬天,到处都是白雪,不见红叶。她话等秋天的时候景色就会像明信片上那样靓。”
    程心问:“他们在那边适应吗?”
    彭丽耸耸肩:“无讲啊,不过一开始通常都比较难。睡新床新枕头都要花时间适应啦,更何况是换个新地方新国家生活。他们会在那边过下半世,来日方长,大把时间慢慢适应,怕什么。”
    晚自习时,程心难以集中精神写功课,便干脆收起作业本,翻出久违的信纸琢磨着落笔——
    郭宰,
    你阿爸阿妈的事怎样了?
    不管他们怎样选择,不管你接不接受,你首先都要坚强。
    去不成香港也不紧要的,回归之后香港会从abcd变成bpmf,他们迟早要北望神州,依仗祖国融为一体。所以将来在内地在香港是无多少差别的。只要你够聪明努力,哪里都有资源,哪里都能出人头地……
    程心
    程心趁晚自习的课间去超市买了两个邮票,全贴到信封上,晚自习后把信投进校门口的邮筒才回宿舍去。
    以前学期是郭宰先给她写信的,这一回倒过来了。
    但愿她的去信不算迟。
    她并非不关心他,只是,她怂,她弱鸡,那日郭宰问她,问得她怕,问得她不敢面对他了。
    太难了,面对这样的郭宰对程心来讲太难了。
    假如他只需要借她的肩膀哭一哭睡一睡,或者要她帮手煮碗面,那没问题,她慷慨奉献。
    假如他要和她谈心,问她意见,要她开解……若果纯粹是对香港的生活条件大失所望,那她尚能拿“努力换将来”的概念给他画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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