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他旋即一顿,又说:“不过要先午睡。”
    说着,他顺势将白秋往枕头上一推,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白秋只觉得眼前一晃,眼前的奉玉就近在咫尺。她看着他那双墨染沉静的眸子,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发慌,连拒绝都忘了,只仓皇失措地移开视线。
    奉玉探出一条手臂,腾出肩膀让她枕着睡,一手把玩她的乌黑亮丽的长发,接着又哄孩子似的拍她的背,低声道:“睡。”
    奉玉说这话的声音比平时轻,白秋听得心脏乱跳,本来想拒绝,但被奉玉压着动不了,他似乎也没有挪的意思,只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哄她。
    白秋本以为奉玉这般在她面前扎着,她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谁知她刚才接了老半天吻终究是累了,又被抱得动不了,听着奉玉沉稳的心跳声,不知不觉就有了困意。她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在对方有节奏地拍打下,竟然反倒是先奉玉一步睡熟了。
    再醒来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白秋本来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即使睁开眼睛也觉得头疼,但看到窗外的天色,她却忽然一惊,瞬间清醒过来。
    奉玉已经醒了,听到床这边有动静,便抬眸过来,笑着道:“醒了?”
    他话里多少有几分戏谑之意,看着面前衣衫齐整的奉玉,白秋脑袋亦有几分发懵。她诧异了一瞬,赶忙张了口,但想问的事情还没说出,便听奉玉已解释道:“你同住的仙子那里,我命人去解释过了……你既然还不想说,我就稍微找了个简单的理由,对方应当不会多想。”
    “……谢谢神君。”
    白秋闻言,面颊上稍稍烫了几分,面露赧色地道谢道。
    她的确是有意在躲山神们的探究,但她自己躲是一回事,奉玉显然是不太在意的。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愿意仔细地为她遮掩,白秋心里自是十分感动。
    奉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他原本是在桌前书写些什么,多半是在处理公务,但此时见白秋醒来,他就将笔墨先收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道:“我之前不是答应了要教你推演?来吧,先试试看。”
    白秋一愣,点点头。她身上衣服还穿得挺整齐的,就是晚上睡着后有些睡皱了,见奉玉唤她,白秋赶忙理了理衣衫上的睡痕,然后下了床朝奉玉走去,坐在他身边。
    奉玉说是要教就真的颇为认真,他将自己的命盘取出来,手把手地重新教白秋看星和推算。奉玉神情一本正经,然而他的命盘白秋其实已经推算过一遍了,不管奉玉神情如何,她自己第一眼看过去就瞧见奉玉那颗红鸾星,白秋脸一红,登时尴尬得想把自己藏起来。
    奉玉却是不太在意的,除了眼角的余光瞥见白秋的样子笑了下,便是镇定地将推演的内容讲了下来。只是这种东西入门简单,真要精通却得实实在在地花时间功夫去钻研,一口气也是讲不完的。奉玉讲了一会儿,将白秋本来应该在下午听到的内容补上,就停了下来。
    他道:“说来,我之前都还没有问你,这几日在山神大会上,感觉如何?”
    第37章
    奉玉有此一问, 并非是空穴来风。白秋来天军营已有两三日,她年纪小, 从小在仙宫里长大,对外界知之甚少。奉玉当初建议她来参加山神大会, 也是有让她接触仙界学点东西的想法, 只是这么两日下来,都没有机会好好看她, 奉玉自是有些担心她与山神们相处得如何。
    总觉得自己养个媳妇, 却操着颗养女儿的心。
    想到此处, 奉玉不禁一笑。只是看着只小狐狸在自己屋子里蹦蹦跳跳到底开心, 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白秋听奉玉问她却是一愣, 不觉有异, 想了想,便回忆着老实地回答道:“挺有趣的,天兵待我们很周全, 其他山神也很友好。一路上陪我聊天还和我一起住的小玉很照顾我, 住得地方有花有草很干净, 今天上得推演课也很有趣,不过昨天见面会的时候, 老土地神说话说得有点长……”
    奉玉浅笑着低头看坐在他身侧的白秋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数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堆,不是很有条理, 但明显是十分新奇的样子, 说得眼眸发亮。她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奉玉还在旁边听着, 一抬头就对上奉玉凝视着她的眸子。
    白秋望着他那一双凤眼,莫名就有些难为情。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你觉得开心我就放心了。”
    奉玉笑着道。
    他沉吟片刻,稍稍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我刚才听你说你目前与人同住……说起来,你要不要搬来我的仙宫,暂时与我同住?”
    奉玉说得正经,然而他话音刚落,白秋便呆呆地看着他,不过多时,脸突然就红了:“这、这不太好吧……不是说亲你两口就行了吗?”
    奉玉答:“我这里有客房。”
    白秋:“……噢。”
    明白自己会错了意,白秋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用啦,我和其他山神住在一块儿挺好的,现在还要一起参加山神大会,也比较方便。”
    奉玉“噢”了一声,看着白秋羞窘的脸笑了笑。他记得这小狐狸出生在白及仙君与世隔绝的仙宫之中,想来从小到大未与外人同住过,他还担心她会不习惯,没料到竟是多此一举。
    白秋顿了顿,脸微红,又期期艾艾地道:“再说,你也知道我还未同其他人说过我们认识,怎么能住在你这里?到时候我早上再去听课,会解释不清楚。”
    话完,她大约是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奉玉,想了想,补充说:“不过,我会找机会偷偷溜出来看你的。”
    奉玉“哦”了一声,他也清楚白秋想要低调点的想法,且不介意配合她。只是白秋总不可能假装一辈子和他没关系,或早或晚总是要暴露的……也不知道到时候这小狐狸会害羞成什么样。
    奉玉想着想着就觉得有几分好笑,他扬眉道:“我原来是正大光明地追求你,现在怎么感觉像是在偷情。”
    白秋也不知道怎么答这个问题,要是凡间奉玉问这种问题,她肯定会撒娇解决,但现在总不能这样,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奉玉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白秋被他摸得眯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听奉玉柔声道:“天色也晚了,你要是困了就去睡觉吧,明日我送你回去。”
    白秋“嗯”地答了,说着就揉了揉眼睛。
    因为奉玉让天兵带回去的话没有说时限,今夜又晚了,白秋索性还是睡在了奉玉仙宫之中。她拿着奉玉的命盘玩,算着算着就缩成一只狐狸团子,跳到奉玉膝盖上抱着尾巴睡着了。奉玉也不知是何时睡的,但白秋好像能感到他时不时会抬手摸一下自己的脑袋。
    等再醒来已是天明,白秋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放回床上还盖了被子的,但她能感到奉玉轻轻拍了拍她,将她拍醒了。奉玉道:“起来了,我送你回去。”
    白秋“嗷呜”地唤了下,使劲抱紧尾巴不肯松手。
    她听到奉玉闷掉了一声,紧接着就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在空中,白秋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奉玉抱着她让她睡飞了一路。见她睁眼,奉玉便戏谑地挑眉,笑着道:“醒了?时间倒是掐得正好,已经到了。”
    说着,白秋便感到奉玉落了下来,是在她和其他山神一起住的院落门外。因为这会儿天色尚早,离今日的课还有些时间,这附近都没有人。
    奉玉将白秋放下,说:“你不想让人看见,我只能将你送到这里了……你说好要来和我偷情的,别忘了。”
    白秋:“……噢。”
    她“噢”完才稍微一愣,觉得自己好像之前说的并不是和奉玉偷情。但来不及纠正,奉玉已道:“去吧,你若是要和其他人一起去道场,这会儿该走了。”
    白秋点点头,心里也知不可多留,于是没有再多想,转身跑回院落中,奉玉就在原地目送着她跑远。
    另一边,白秋回到院落中时,白兔仙正拿着铜盆脸帕洗脸,见白秋回来,先是吓了一跳,接着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过来和她说话道:“你昨天去哪儿啦?!怎么昨天忽然在推演课上不见了,还有天兵来通知我……我还以为你晚上会回来呢!”
    白秋目光闪了闪,多少有点心虚,她掩饰地道:“在天军营有认识的人突然唤我,我就临时离开了……”
    白秋显然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稍微说了一下就准备转移话题。她问白兔仙道:“你准备去上推演课了吗?”
    “正要走呢!”
    白兔仙回答道:“我还担心你赶不过来,想着要不要去找你呢。昨日明一真人还问起你来啦。”
    事实上,昨天奉玉神君的命盘着实将大家都吓得不轻,从山神到天兵都是好长时间会不过神来,甚至连明一真人都是如此。他恍恍惚惚地又到处指点大家看命盘,讲了半个时辰的理论,这才发现坐在前排那只好好好听课的小白狐狸怎么不见了,忙问她身边的白兔子。
    白兔仙也是随便答了一下,只见明一真人随后掐指算了一算,皱了皱眉头,也就没有再多问,继续上他的课。
    白秋听说明一真人问起了她亦有几分惊讶,心中惴惴,但听白兔仙说没什么事才安了心。两个人又大致收拾了一下东西,便一同往道场中去。
    今日仍然是推演课。
    因为白秋昨天早退了,今日再看见明一真人难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明一真人只是见她没事松了口气,还朝白秋笑笑,这才开始讲课。
    这一日照例是先讲了两个时辰,随后是用命盘练习。不少人探头探脑地在找奉玉神君,不过他今天没有来,倒是让道场中的氛围轻松了许多,不少山神和天兵都在窃窃私语,讨论昨天发生的事。白秋听了几耳朵就不敢再多听,努力克制着脸红和想要开始乱摆的尾巴,低着头集中精神算命盘。
    明一真人在道场中游场游了一圈,教了些同样十分年轻的山神,这才回到白秋身边,只是看到她正在算的命盘,倒是愣了下。
    白秋算命盘不熟练,因此做不到其他人那般看一眼亦或是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得真切,她得一边看命盘,一边在旁边打草稿,因此在桌上铺了纸。她的眼睛落在命盘上,时不时用笔写上两笔,故而明一真人走到她身后,就能从白秋写得纸上看出她的思路。
    明一真人昨日的确是掐算了白秋的去向,但只算出她是不得已离开的,并非有意而为,具体算得并不真切。即使是熟练的推演者,难免也会碰到这种情况,故而明一真人并不十分在意,他是想着白秋到底少听了半天的课,或许需要他重新讲一讲,这才先将其他人处理完了以后,最后折返到白秋这里来,谁知看到她写出来的推演过程,却是稍微惊了惊。
    她显然已经将昨天整天的内容都弄清楚了,现在已经推演到今天才教授的新地方。尽管只是按部就班地推算,可难得的思路清晰、想法准确,推演方式之中隐隐透着灵气。
    而且看她一笔一笔写得这么细,也可知是个认真的孩子。
    白秋推算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因为她不敢变人身,用狐狸爪子写字到底吃力,终于算完,已是松了口气,谁知一回头看到明一真人看着自己,惊了一瞬,道:“真人?”
    明一真人还在端详她写在宣纸上的字。这只小狐狸的年纪是真的不大,若说明一真人原本还只是照看刚成仙的晚辈,此时却是当真有了些惜才之心。
    他见白秋回过头来,便摸了摸胡子,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可有师承?若是没有……你可愿拜我为师,学习推演之术?”
    第38章
    仙界的神仙有多种, 修炼方式亦各有不同,从文到武、从武到杂学应有尽有。凡人灵物要修炼成仙, 自是按部就班地修习法术、学习战斗之法,以求在修为到时安然度过雷劫, 但天生为神为仙或已经成仙的仙人,已跳出生老病死之外, 非天命劫数不会再历雷劫, 自是不必如此。天下神仙各司其职,术业各有专攻,诸种修炼之法皆可提高修为、提升仙品。
    例如文之仙子随文曲星君修文道千年,读遍天下群书, 论九仙品级,是在天仙。但若是让她出来打架,未必打得过仙品在她之下但更善武道的真仙。
    此时的情况便有些类似于如此。
    明一真人有意收徒的话音刚刚落下,周围不少听见的人立刻就抬头望了过来。
    明一真人在仙界算不得是多少有名的仙君, 但独长推演之术, 在这个方面是颇有几分名望的仙人,否则也不会被请来教授山神。这样的仙人主动开口收徒, 想来是真的觉得对方有天赋灵气了,况且, 这对年纪小又没什么背景的小山神来说的确是极好的机会。
    不只是周围的其他人, 白秋听到明一真人这么说, 亦是不禁怔了下。但等回过神, 她连忙摆爪子道:“多谢真人抬爱, 不过……不过我已有师承的,所以……”
    白秋说得羞愧,不由得低下了头。
    明一真人亦有些意外,没想到看起来挺年幼的狐狸已经有了师承,但他还是极有风度地颔首道:“无妨,看来你我没有师徒之缘,是我唐突了。但你若是日后在推演上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到北方的仙宫聚集之处寻我,我定会不分巨细地答你。”
    明一真人仙风道骨,白秋听他温和地说了这么一番气度大方的话,自是感动,连忙点了点头。
    于是明一真人又好心地替白秋指点了一番她书写在纸上的推演过程,等确认她再无错处之后,又将手背在身后游场去了。周围人惊讶地落在白秋身上的目光亦渐渐散去,倒是小玉终于找到机会凑过来戳戳白秋的毛,好奇地道:“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呢!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有师承的呀?”
    白秋一愣,目光微闪,回答道:“嗯。”
    按理来说仙界出生的孩子七八岁就该外出拜师,但因她父母觉得她自幼体弱,白秋便没有离开家门,在仙宫中长大,后来索性拜了母亲为师,跟着父母一道修行。
    小玉好奇地问:“你师承何人?是修什么道的呀?”
    白秋回答:“没有特定的,我之前都还在打基础,什么都学一些。”
    白秋巧妙地将师承的问题避了过去,小玉果然没有注意,只是摇头惋惜道:“有点可惜啦!明一真人在推演之术造诣颇深,据说即便是在仙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有意收你为徒,定是觉得你天资极佳,若是能随他学习推演之术,绝对是件好事呢。”
    说着,大约是希望有人认同,小玉拿胳膊轻轻撞了撞坐在她身边的孔雀仙,道:“桓羽,你也觉得是吧?”
    说来也巧,因小玉挑了和昨天一样的座位,而孔雀仙亦是如此,他们两人今日仍是相邻而坐,只是互相都没有怎么搭理。此时他被小玉撞了一下,才皱着眉头略有几分不解地回头。
    “桓羽”是孔雀仙的大名,他好像对山神大会没什么特别的兴趣,虽然坐在前面,可始终心不在焉。明一真人让大家练习推演时,他一直盯着命盘没什么动作,直到被小玉推了推,才回过神来。
    桓羽的目光顺着小玉所言落在白秋身上,但他似乎仍是心神不宁,且又不是第一次见这只白狐狸,便不是十分在意,随口道:“不过如此。”
    桓羽这句话说得奇怪,结合前言和神态,竟让人有些分辨不出他这句“不过如此”说得是白秋还是明一真人。
    但他说得敷衍是一定的,小玉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显然有些尴尬。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家伙的。”
    她赶忙义气地不再理孔雀仙,回头对白秋歉意地解释道:“他刚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两天跟其他人一样去寻神君夫人了,结果始终没有见到对方的面,十分焦躁,心情正不好呢。”
    白秋其实是丝毫不在意的,见小玉和她道歉,反而笑着“嗷”地叫了一声,蹭蹭对方的手安慰她。不过,小玉这番话倒是令白秋想起对方是孔雀一族中的第一美人,故而等和小玉亲昵完毕,她便有些好奇地探头过去打量。
    白秋不是没有见过桓羽,只是在山神云上那一日离得远,他又在风中穿影响视线的紫色纱衣,难免影影绰绰得不如近看分明,而昨日白秋的注意力又全部被奉玉引走,就没怎么看,此时才终于能够好好端详,谁知一看之下,竟是真觉得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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