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日子一直都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原身高三那一年,不知是从哪生出来的叛逆或勇气想要彻底改变生活环境,不愿意继续留在母亲身边,大学想要考得越远越好。
    这一下就索性被母亲安排出国了。
    依照原身的性格,即便她的学习成绩尚佳,但想要进入美国常春藤级别的学校有些难度,不过她还是考入了一所位于纽约市的大学。
    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一个人也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纽约只有两种人,一种人能在这里活下来,一种人来了就立即想要离开。
    行壹无法断定原身的母亲是出于什么心态将女儿送到了纽约,毕竟出国留学也有很多选择,却偏偏选了美国最为繁华也最为危险的纽约,也许是希望原身能在独自一人的异国留学生涯中脱胎换骨。
    这些都已经无法求证,因为原身的母亲在半年前的飞机失事里意外亡故了。
    亲缘浅薄,勿离故土。
    行壹摊开了双手看向掌纹,依据原来的手相是能得出这八个字的批文。只是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人的长相、手相等都会随着时间与境遇发生改变,所以才有相由心生这句话。
    此时,行壹的左手沾着猫屎,右手沾着血迹,双手又都被划伤了一些小口子,那正是破了原本的手相。而易者不自卜,她也不能算清自己将来的运势如何。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尽管骤然来到四百多年之后,还是风俗语言皆是陌生的美国纽约,行壹也未有太多的惊慌,死生之外无大事,不就是换了新的时空环境,适者总能生存。
    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挑战未知,不惧未知,处变不惊,学无止境,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何况,行壹又不是没见过洋人,珍妮弗刚才问的拉丁文咒语就是她从传教士处所学。曾经她因为体质的原因无法在法术上大成,但也尽了自己能尽的一切努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包括了传教士带来的文献。
    行壹的师父说过天师是要顺应天然之道,天地之间不只有华国一个国家,不同地域所表现的法术形式各不相同,而万变不离其宗,皆在天地之法中。
    那么学习研究西洋法术,再与东方道法进行比较分析,这何尝不是更加全面地认识天地之道。
    当时处在明朝的大环境之中,行壹与师父的作为称得上非常离经叛道。
    正因如此,行壹从不惧人言可畏,只求无愧于心。对于不幸离世的原主,她没有留下任何心愿,母亲的亡故似是斩断了她与世间最后的羁绊。
    行壹想要为其实现心愿也不知能再去做什么,她只能在力所能及之时,尽全力查明并除去杀了原主的真凶邪灵,还了她们之间的一段因果。
    至于现在,行壹先要面对接连而至的救护车与警车。
    纽约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城市,它汇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所以纽约警察也是见多识广。需要牢记一条常识:大半夜不睡觉在纽约到处乱晃,会出事是正常的,没出事算你命好。
    当警局接到报案说皇后区偏远地带闹鬼出事,普通警察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嗑药嗑多了,所以几个人打起来了。类似的事情几乎每隔几天都会上演,见怪不怪到了完全不必惊讶的地步,但还是出警走个过场做笔录。
    急救人员先为行壹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因为是伤到了后脑勺,建议行壹去医院做一个具体脑部检查。
    另一侧,珍妮弗先回答了警察的那些询问,只听她气愤地说到,“爱德华警员,你怀疑我吸食大.麻?!滚蛋的大.麻,信不信我找律师控告你诽谤!那是真的有鬼!黑雾一样的鬼!”
    “艾伦女士,根据你的描述,是你们擅自闯入了他人住宅。如果住宅的主人对你们提出控诉,你知道你们讨不到任何好处。”
    爱德华耸了耸肩说,“你现在希望我做什么?帮你抓鬼吗?或是让鬼赔偿你的精神损失?很抱歉,警局不提供这种服务,你可以找律师,如果你能找到被告人的话,那就上法庭吧。今天你们擅闯私宅一事会在警局留下备案,希望那是一栋废弃的房子,才不会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珍妮弗听了憋了一肚子气,她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却找不到谁能来为此解决问题。“你总能把史蒂夫那个贱人给找出来吧?我们的背包都在他车上,现在怎么打他的手机他都不接,去医院看病连付账的卡都没有。”
    “女士,你想要以什么罪名让我寻找乔治先生?或者假设他是受害者去保护他?抱歉,我没发现这件事情里有什么你所说的加害者。如果你想按照人口失踪来处理,还完全不到立案的时间。”
    爱德华说着收起了笔录的本子,“我是警察,不是慈善家,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的建议是你可以给朋友打电话,总有人能暂且收留你们几天。至多,警车可以捎你们去医院,但我看你们随着救护车走也一样。至于乔治先生,我想等到天亮了,他发现没有所谓的鬼就自然而然会出现了。”
    珍妮弗深吸一口气,她不想再理这个浪费纳税人钱的家伙,而是走到了行壹身边,“你觉得怎么样?头疼好一些了吗?”
    “谢谢关心,我想还是去一次医院比较好。”
    行壹尽量简洁地说着,她并不讳疾忌医,也对现代医院与仪器检查有些好奇。而刚才也在一心二用听着珍妮弗与爱德华的谈话,以而应对等会爱德华的问话。
    原身来到纽约后不算校警的话,就从未与警察打过交道,但记忆里美国警察似是与可怕划等号。如果被警察拦下,那么动作一定要慢,一定要把手放在警察看得见的地方。因为一旦让警察有理由怀疑你有枪并且将会使用,那么他们也基本上会毫不犹豫地开枪,而且还涉及到了在面对不同人群时,所体现出的不同执法态度。
    行壹没有刻意观察爱德华的配枪,目光仅是匆匆一扫而过。她见过火铳,枪很可能就是不断改进升级的火铳。而美国允许普通百姓配枪,让她觉得这个国家不会太.安全,接下来一年半载的留学生活,要避免过成流血生活。
    当下,行壹迎上了爱德华的目光,对他回以浅浅一笑。
    “姓名?”
    “行壹。”
    行壹微笑地回答了。她这一笑足够温和友善,不过在心里却是念了另一个名字‘菲利克斯’。
    爱德华的配枪很可能是杀过人的,没有人听到在爱德华问话的时候,枪上挂着的残魂抢答了,他说了自己叫菲利克斯。
    第3章
    行走江湖,除了过硬的真本事,最先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
    洋人也是人,是人就逃不出喜怒哀乐。
    行壹观察着爱德华,他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左右。
    结合刚才爱德华与珍妮弗的那段问答,即便行壹只抓住了大概意思,也不难看出这位警官正处在有些不耐烦想要尽快收工的状态。
    这样刚好,行壹就不必用生疏的英语应对警察的询问。
    谁让当年的传教士没有英吉利人,她接触过的神父多为意大利人,传教士来到大明都必须学会汉语,而在教学相长之中,她也仅学习了意大利语与少许拉丁语,眼下无法流利地使用英语。
    爱德华例行公事地将刚才问珍妮弗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行壹,让他松一口气的是这位华国留学生没像那位美国小妞一样,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或要求。
    “好,暂时没有问题了。如果那栋房子的主人对你们提出赔偿诉求,警方会代为转告联络,近阶段请保持手机畅通。”
    爱德华说完就与他的搭档开车先一步离开了。
    珍妮弗有些不爽地跺了跺脚,“哼!就会浪费纳税人的钱,真要出事了,等这些警察来有什么用。这会他们去检查那栋房子,真希望能让亲自体验一番闹鬼。”
    爱德华会出事吗?
    行壹想着枪上的那个残魂菲利克斯,那是一只普通的鬼,战斗力接近零的状态,他看起来已经有些迟钝。
    鬼魂附在一把见过血的枪上是很消耗阴气的做法。利器可以驱邪,像是枕头下放剪刀避免鬼入梦来。因此,没有一定实力的鬼魂附在枪上,就是在追逐灰飞烟灭的梦想了。
    既是执念未除也就不会追求灰飞烟灭,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菲利克斯与那把枪有着一段没有解除的因果。
    行壹暂且无从得知其中有什么因果,她只听到了菲利克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就浑浑噩噩地不再言语了,而她并没有勾勾手指勾搭一只鬼魂的嗜好。
    且说刚才镜中出现的是邪灵,灵与鬼又有不同。
    人死后有执念则为鬼,依照执念的深浅以及鬼所处环境的不同让它们有了不同的等级,能到达在活人面前显形级别的鬼已经很稀少了,而最为棘手的厉鬼恶鬼,在一般情况下遇到它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鬼是执念,执念除则消失,或是说进入了死后的世界。相较而言,灵的构成就复杂了,有的邪灵是由鬼变的,有的善灵是物体忽而得了道如同剑灵等等。
    灵得以了某种力量能在此方天地中存在,而强大的灵又能前往一般活人去不了另一个世界,并且借以媒介在两者之间来回穿梭。
    镜子的碎裂让邪灵无法出现在破屋子里,所以如果爱德华仅是进入那栋刚出事的破屋子,不手贱地做些什么,他出事的可能性非常低。
    “不都说警察总是最后一个来。”
    行壹思考了片刻,有些玩笑般地对珍妮弗以极慢的语速说到,“爱德华警员充分遵循这一规律,你不能指望他上演电视剧般的主人公情节,又没人给他出片酬,他怎么可能会英雄情结爆发。难道要我们给片酬?现在我们可没钱。”
    珍妮弗听行壹慢条斯理地吐槽着,也心大地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嘿,壹,原来你会开玩笑。林一直都说你比较,比较……,恩,不喜欢热闹。这是我听你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行壹已经大致了解了原身的过往,正因为过去与珍妮弗并不熟悉,所以现在才能渐渐表现出另一面来。而且,行壹深知掌握一门语言就要多听多说,两人坐在救护车上,她可以假借头疼说得慢一些。
    “我确实不太喜欢热闹,像是那些派对。”
    行壹想着原身没有去过只听闻过的大学派对,内容含括了喝酒、跳舞、聊天、大尺度游戏,如果不是闲到极致,她也没有去找乐子的打算。
    “我比较喜欢研究一些有趣的东西,像是那个拉丁咒语是在书上看来的,幸好它真的管用了,我当时真担忧自己念不出来。说起来我与林菲一直都是中文交谈。你知道吗?我来了美国两年多,还有些担忧会说错英语。直到刚才那一刻,我才懂了平时不怕错,就怕关键的时候错。”
    “原来是这样,你真的不必害羞。”珍妮弗自发进行了脑补,她给了行壹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听说有些华国留学生会有这种不敢开口的担忧。其实大多数人并不会嘲笑你,起码我可以肯定我一定不会。”
    行壹笑着欣然地接受了珍妮弗的好意,而她半真半假的话都为先做一个铺垫,毕竟往后珍妮弗总要接受她的改变。
    不过,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珍妮弗刚才语句里的停顿转折透出一个讯息,也许林菲并没有原身想的那么友好,真正的朋友怎么会在背后说三道四。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就到了医院。
    行壹克制地观察着医院的夜间急诊室,这里有各式没有见过的仪器,与刚才坐的救护车一样让人好奇它们的制造与使用原理。
    四百多年的时间,科学技术真是让世界大变样了,人类找到了认识世界的一种新途径,这真是太有趣了,让她想要好好去探知这个新奇的时代。
    这些事情要慢慢来。
    今夜,行壹在做过检查后,还要留院观察一天。
    珍妮弗并未留下陪夜,她打电话求助朋友借了些钱,就又去那位朋友家暂住一晚,说中午再来医院接行壹出院。
    翌日清晨,行壹准时醒了过来。她前往医院草坪上运功做了一番吐纳,只觉一夜熟睡后已是精神奕奕。
    虽然现在后脑勺还有些疼,而正如医生说的那样,神奇的是伤口流血看着严重,但并没有造成脑内淤血或者任何其他严重伤势,这段日子注意好好静养不要剧烈运动就行。
    行壹知道其中不乏运行灵气的治伤功劳。
    修行既是修身也是修魂,从前她的身体有先天不足的体质缺陷,而今此身谈不上骨骼清奇,却已经正常到能让她顺畅地修行了。
    对此,她已经十分知足,而想要将身体调养到更好的状态,将来在去寻得灵物灵药。
    当下,行壹先去买了一份三明治与果汁的早餐。她也想要尝试咖啡这种饮品,但鉴于脑后受伤忌口需要忌口,还是缓一缓再去满足好奇心。而她吃着早餐就顺便摸索起了如何使用dv机,想要播放昨日拍摄到的影像。
    史蒂夫的这台dv配置还不错,能够清晰地记录下夜间的影像,也没有在昨夜的混乱里摔坏,能清楚地看到从进入破屋之后发生的一切。
    影像里真实地记录了镜子里突然冒出了黑雾,原身手持的蜡烛骤然熄灭,紧接着原身骤然倒地。
    随后,珍妮弗与史蒂夫因慌乱而弄出了一系列乱糟糟的声音,过了三分钟再有了滋滋滋的干扰声,最后dv机器被摔倒而终止了拍摄。
    然而,行壹看着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反复重播了原身死亡的那一瞬间,dv带子里什么都没有出现,而这恰好就是问题所在!
    影像显示出了一段长达三分钟的黑暗空白。
    原身死亡、行壹借尸还魂、行壹恢复意识,这一过程长达了三钟左右,此间dv带子里没有记录到滋滋滋的声响。
    这种声响是后面那个被行壹赶跑的邪灵出现所造成的,那问题正在于杀死原身的邪灵来时竟是消无声息,它一点都没有被dv 记录下来。
    有一句话叫做大音希声,或者粗俗一些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行壹不得不推断前面的那只邪灵非常厉害,极有可能是她的意外破空而来才切断了它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否则史蒂夫与珍妮弗也是难逃一死。
    前头一只非常厉害的走了,后面又来了一只不太厉害的,又被她一下子就给赶回去了。那面镜子很可能有问题,还好被她以猫屎加之咒语给破了,但也因此丢失了线索。
    “镜中的世界……”行壹低语着想到师父临终前留给她的最后十六字,‘镜中取命,广结善缘,月迷津渡,人遁其一。’
    镜子总会与一些诡异之事沾边。追溯与镜子有关的传闻,可以联想到早古传说中的神器昆仑镜,它有着穿梭时空的能力却不知所踪了。镜子里面会否有另外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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