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刚吃了早饭,裴邢来了,他今天穿的很正式,军绿色的军装穿的一丝不苟的,最上面的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的。
96式的军装比65式军装要笔挺很多,比那个年代的军装要更加追求时尚,穿上以后的裴邢犹如冬天的松柏一般,笔挺地让人侧目。
他见到何若初,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放在手里:“我来接你去照婚纱照。”
何若初一怔,这个年代的人结婚都是照的结婚照,一块大红色的幕布,两个新人肩膀挨着肩膀,对着镜头微笑,一点亲密关系都没有。婚纱照这个东西,只有在大城市才有的。
在他们这个小地方,是没人有去照婚纱照的意识的。但能照婚纱照,何若初也是很高兴的。
“你等等我,我去换件衣服。”何若初没有问裴邢为什么忽然要去照婚纱照,但她估摸着和家里的事儿妈裴二嫂有关,裴邢不说,何若初就不会去问,反正是对自己有利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她又还没嫁过去。有啥话等她嫁过去再说。
“好。”裴邢在客厅的圈椅上坐下,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着。
何若初从房间里拿出一套鹅黄色的连衣裙换上,及腰长发扎了一半留了一半,两颊边用梳子勾了两绺碎发下来,用以前用剩下的半瓶桂花油把头顶给抹了一遍把碎发压下去。
何若初从抽屉里拿出口红抹上,她的护肤品只有郁美净,郁美净早上抹过了,现在抹也没多大作用,好在年轻,皮肤好,两颊边的不涂腮红也美得很,就像秋天的红苹果似的,赛过了一切化妆品。
何若初对着镜子里微微一笑,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貌,还不要脸的在心里念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打扮好后,何若初从柜子深处翻出一个黑色皮革小包,包包款式很是新颖,质地也比市面上的人造革皮包要柔软,这个包包是何若初十八岁生日时她奶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的生日过后没多久她奶奶就去了。之后这个包包她就很少背了。
从床底下拿出一双白色的粗高跟鞋,穿上后走出房间,对裴邢嫣然一笑。
在何若初对裴邢笑的那一刻,裴邢仿佛看到了满山的红花开,这是裴邢第二次见何若初上妆,上次因为双方长辈都在,不好意思多看,这次就他两个,裴邢的眼神直勾勾的,何若初白了裴邢一眼。
“走啦。”说话带着不自觉的娇嗔。
裴邢被何若初一瞪,身子都酥了半边。
这次两人拍婚纱照在县里是照不了的,县里毕竟是县里,要发达也是在05年后了。
从他们这个地方没有直达市里的车,只能到县里再转车,从县里到市里要坐两个小时。上车后何若初就靠着裴邢的肩膀睡着了,这趟车车上的味道很重,何若初闻着有点儿晕。
裴邢搂着何若初神采奕奕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嘴角挂着一抹甜蜜的微笑。
到了市车站下车,何若初先去厕所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她晕车的症状很诡异,头晕恶心就不说了,还拉肚子。
上完厕所出来神清气爽,何若初跟着裴邢往裴邢提前看好的影楼走去。
影楼是个小二层,第一层是照常规照的,第二层照婚纱照,这会儿正是农忙时节,来照相的人很少,哪怕成天开着门也接不上几个大单。何若初和裴邢走进影楼,趴在收银台上的老板一下就来了精神,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招待,在听闻两人要照婚纱照时热情更是达到了顶点。对着两人就是一阵恭维,夸两人般配,天作之合,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把两人哄得身心舒畅。
这人心里要是一舒坦啊,那就格外好讲话,裴邢掏钱掏的也格外豪爽。
照相用的婚纱有些老旧了,颜色都有些泛黄,好在干净没异味儿,何若初穿得没有心理负担,除了白色的婚纱外,还有两套几套颜色各异的旗袍。
何若初和裴邢照的是200块钱的套餐,里面包含了三套衣服,旗袍是她最想穿的。
穿好了衣服,在镜子面前让化妆师给她化妆,裴邢穿上影楼提供的黑色西装在何若初背后的椅子上坐着等。
因为是拍照的妆,妆化得格外浓,脸白得像是刷了大白似的,眼影也化得宽,两颊边的腮红红彤彤的两团,换上戏服她就能上台去唱戏了,口红也涂得很重,大红色的,但不可否认的,在这个年代人的审美里,这就是美的,看裴邢那直了的眼神走路顺拐的动作就知道。
拍了一组婚纱照,接着就换上了旗袍,何若初特地选了墨蓝色绣牡丹的,穿上后脸上的妆容不变,发型却变了,头发编成小辫儿在后脑勺盘成一个髻,前面的刘海用摩丝固定成斜刘海,尾巴处稍稍翘起。
这一套衣服,裴邢穿上了他的军装,裴邢坐在幕布前的一椅子上,双手扶在膝头,何若初站在裴邢的旁边,右手搭在裴邢的肩膀上。贴身的旗袍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子,裴邢差点没疯了。
拍单人照时,何若初斜靠在门框上,左手搭在右手胳膊上,斜乜着镜头,像是勾人魂魄的妖精一般,裴邢全程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何若初,就怕一个不小心流了鼻血。
最后一套衣服何若初穿了和裴邢同款的西装,只是是最小码,女人穿西装,往往能穿出很多风格,或干练,或成熟,何若初穿出了诱惑的感觉。
拍这套衣服时,何若初把脸上的妆给洗了,只留下浓重的眼线和大红色的嘴唇,头发也放了下来,柔顺的披在了身后。烈焰红唇和纯黑色的西装成了鲜明的对比,和裴邢在一起照相,两人就像是兄弟一般,摆出来的动作也比较大胆,在诱惑中又添了些豪爽。
等从影楼出来,何若初又换上了自己的小碎花长裙,端得是温婉动人,和在影楼里勾人的模样完全相反。
裴邢再次觉得何如初是个妖精,勾了他的心,摄了他的魂。
第12章
两人从影楼出来已经是下午的四点了,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在影楼斜对面的面馆随意吃了一碗面便往家赶。他们并不打算在市里住。
婚纱照要半个月才能取,那时候正好是他们结完婚动身回部队的日子。
回程比来时要赶得多,在县里坐上回家的没末班车,何若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只是这趟车上人实在多,他们上车连个座位都没有,何若初只能扶着椅背,裴邢面对着她,以保护的姿态把她圈在怀里,却又离她有一段距离。
何若初爱极了这样温柔体贴的裴邢。
车走走停停,乘客不断的上不断的下,何若初和裴邢靠的越来越近,何若初他们身边的一对情侣早就抱在一起了。何若初左边是个满肚肥肠的中间男人,和何若初差不多高,眼睛紧紧盯着何若初丰满的胸.9部,眼光满是淫邪。
裴邢是最先发现的,他长臂一拥把何若初抱在怀里,凌厉的目光朝中年男人看去,中年男人赶紧移开目光,一直到下车都没敢再转过头来,
何若初把头埋在裴邢怀里什么都不知道。
在门头沟下车,裴邢没送何若初回家,在村头分开,乘着何若初不注意偷亲了何若初一口后,他小跑跑着回去。
何若初看着他跑远后才慢悠悠地往家走,才进村便看到一群人端着饭碗在村头的晒场上,这里虽然也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但何若初重生回来这么久了,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呢。
何若初看见张三莲也在人群中,走上去拉拉她的胳膊:“莲姐,你们搁这儿这是干嘛呢?”
张三莲碗里的饭已经没了,她一脸兴奋地转头和何若初八卦:“刘四嫂她男人要和她离婚呢,两口子从家里打到这里来了,刘四哥的脸都被刘四嫂挠花了,刘四嫂的脸被刘四哥打肿了。”
何若初透过人群缝隙往里看去,果然见到了两人脸上的伤痕,刘四嫂被一个年纪大些的人拉着,正在低声劝些什么。刘四哥那边也有人拦着,他正在和人大声的抱怨刘四嫂的种种罪行。
何若初转头问道:“刘四哥为啥要离婚啊?”
何若初旁边的男人听到了接口道:“能为啥,为了梁寡妇呗,梁寡妇有孩子了,刘四说那个孩子是他的。”
“刘四脑子就是不清楚,梁寡妇是啥人?他咋就那么肯定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还要和家里的女人离婚,哎哟,真是昏了头了。”另一男人接着道。
这话得到了许多男人的附和。
何若初回想了一下上辈子见到梁寡妇的那个孩子的相貌,说真的,和刘四哥并不像。
但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恰好张婶子来叫张三莲回家了,何若初便也跟着走了,张三莲回家放下饭碗就往何若初家跑。
张三莲因为年纪和何若初相仿两家又是邻居,从小就玩一块儿,有啥事儿都会互相分享。何若初看着张三莲兴致勃勃八卦别人家的事儿就感觉到无比的幻灭。
她记忆中那个成熟稳重的姐姐呢?去哪里了?
张三莲贱兮兮地凑到何若初身边:“若若,你说梁寡妇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啊?”
何若初点点她的脑袋:“你管她的孩子是谁呢。你想和大厂区南方的事儿你和叔叔婶子说过了吗?他们咋说的?”
张三莲叹一口气:“我妈没说啥,我爸爸不愿意我去。
何若初能够理解,在张家是张婶子当家,大事儿小事儿都是她做主,她张叔叔这辈子能做最大的主的大概就是让张婶子生男生女了。
“那婶子咋想的?”何若初问。
“我再做做我妈的思想工作呗,我妈同意了我爸那边基本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张三莲道。
两人略过这个话题,说起了何若初的婚礼。张三莲作为为若初最好的姐妹,何若初嫁人她肯定是要跟着送亲的,而根据何若初家这边的风俗,何若初家里要给张三莲一个大大的红包,何若初家没有长辈,这个红包就得自己给了。
红包家里还有,何若初在每个红包里都塞上钱,在钱包上写上每个红包的归属,准备等结婚的那天,把红包给她姨婆让她代为转交。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结婚的日子。
从傍晚开始,何若初家便灯火通明,家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何若初吃了晚饭,和来送嫁的张三莲和她大舅家的表妹一起坐在房间。
她表妹叫做刘海佳,比她小一岁,小学中学都在一个学,但两人却从来没有过过多的交集,何若初上了高中,她辍学在家,有个正在谈的对象,却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来送何若楚出嫁,她心情挺复杂的。
眼看着张三莲何若初两人坐在炕说说笑笑的却一点都不理会她,刘海佳心里更加憋屈了。
她心里很不平衡,因为她小姑。刘海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家里啥事儿也不瞒着她们了,刘秀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刘海佳比谁都清楚,但却因为刘秀的嘱托,知道什么都不敢说,甚至连和何若初相处她都不能去。
有些话到了喉咙后怎么都咽不下去了。她决定今天不吐不快。终于等到张三莲被叫出去了,刘海佳走到抗边,坐到张三莲原本的位置。问道:“你知道你妈为什么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不?”
何若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她看着刘海佳:“今天你能来送我出嫁,我很高兴,但是如果你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恕我不能欢迎。”在何若初的心里,刘秀不管有多的大的苦衷,不来看她把她熟若无睹是真的,叫娘家亲戚不亲近她也是真的。有些伤害并不是一句她过得不好她也苦就能够抵消掉的。
人生在世,谁过得不苦?
“你真的不在意吗?”刘海佳有些不敢置信,她至今还记得当年何若初看着她爸妈时渴望的眼神。
何如初轻笑,“表妹,我今年20岁了,不是两岁也不是十岁。”
刘海佳做坐在原地,一直到张三莲拿着龙凤喜烛进来都没有回过神来。何若初说的对,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也不会渴望妈妈的爱了,可她姑姑那么好的人,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却因为所嫁非人,一辈子生活在记忆里。她就算和何若初说了她小姑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呢?连她爸她大伯都不敢对那个人怎么样。
她后面的这个小姑夫简直就一个疯子,疯起来什么干不出来她爸爸和大伯不是没去给她小姑撑过腰,当时是管用了,可没两天,她爸爸出去干活回来被人敲了闷棍,她大伯被打断了一只腿,都知道是那个人干的,可谁有证据?
不是没想过报公安,可那些公安有啥用,遇事儿只会劝和,连抓个人都不会。
刘海佳嘲讽一笑,她今天真是疯了头了,她把她小姑这些年过的啥日子和何若初说了又有啥用?她小姑那么费劲心思不和何若初联系不就是为了保护她吗?那就这样吧。
龙凤喜烛被陈姨婆点燃,火星子噼噼啪啪的,火红的蜡油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屋外人声鼎沸,喝酒声,划拳声,不绝于耳。屋内却静悄悄的,张三莲无聊的歪在炕上,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何若初和刘海佳对面而坐,两人谁也没开口。
许久,何若初率先打破沉默:“她这些年过得不好吗?”
初对刘秀嫁的这个人了解得并不清楚,因为他嫁的这个人家实在是太偏僻了,从王家店南面的小路进去要走一个多小时,还要爬过一座山才到。那个村子一共也就四五个人家,村里田地也少,好在靠着大山,倒也饿不死。
刘海佳抱着腿,双眼无神:“生不如死。”
何若初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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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沟村。
刘秀把牛从后山牵到家,她后嫁的男人坐在炕上喝酒,手里把玩着一件光滑的木头,炕桌上摆着一盘炸花生米,花生米旁边的白色玻璃酒瓶里的酒已经没酒了。刘秀身体一软,想都没想的就往外逃。
赵老根从炕上下来,几步就抓到了往外跑的刘秀,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刘秀仍了炕上,刘秀后脑勺着炕,哪怕有炕布的缓冲,她还是被摔得头昏脑胀。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老根已经把她的裤子扒了,刘秀感觉到凉意不顾头疼翻个身准备跑,赵老根挥动手里的皮带,破空的声音传来,啪的一声打在刘秀的身上,霎时间,她的屁股到大腿根便红肿了起来。
刘秀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赵老根嘿嘿笑着把刘秀拽了过来,神出干燥的手抚摸着刘秀的脸蛋,为她擦掉眼泪:“秀啊,你不高兴吗?你不觉得刺激吗?哭什么啊?你看,多爽啊?”
说着,鞭子又扬了起来,刘秀的腿被赵老根压着,动弹不得,刘秀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刘秀想起第一次被打的时候她反抗了,不顾刚出月子的身子和赵老根打了一架,她伤得挺重,赵老根也没好多少,她回家叫来了两个哥哥,当时赵老根没说什么。可过后,却对她变本加厉。
她要离婚,赵博涛差点儿被他掐死,他还威胁他要去找何若初麻烦,她的闺女才那么大点儿,婆婆也老了,她不敢赌。
这一忍,就忍了十四年,今天她女儿要嫁人了,她没什么怕的了,再等她儿子从初中毕业了,她要和赵老根同归于尽。
第13章
这句话过后又是一阵沉默,何若初和刘海佳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思。
何若初上辈子早早的就南下了,回来的日子少之又少且和刘家那边的关系并不好,只是又一次她听到早已为人母的张三莲说过一句赵博涛的爸爸死了,那会儿何若初正是最累的时候,听到这话也就过过耳朵,并没有更深的印象。她回家也不过是看看给她爸爸和她奶奶扫扫墓,再去看看裴邢,基本做完这事儿她就走了,根本就不会在这边停留。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新娘子在结婚前夜是不能躺着睡觉的,听说不吉利,靠着墙眯了一会儿,睡得正香时她被人叫了起来,来叫何若初的是村支书的媳妇儿,也就是她的表舅妈,她起来在表舅妈的监督下洗了澡换上了新衣服,她表舅妈便来给她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