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用过午膳,明宣帝惦记着还未下完的那局棋,让毅王坐下继续,五皇子在边上看得出神。趁这个空档,太子借口要去看茶,赵晏清难得配合他随着出了大殿。
    他们离开后,正全神贯注下棋的明宣帝瞥了一眼大开的殿门,笑道:“难得老大老四能同心一回。”
    五皇子性格比较孤僻,年纪也小,小时候这些哥哥们也不带他玩的,不敢插嘴说什么。毅王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地回道:“四弟马上也要成亲了,可能是想向兄长请教什么吧。”
    “啧,你这嘴里就没有正经的话。”
    明宣帝嘴斥一声,但面上全是笑意:“倒是不能向你请教,你这还差点时间呢,要不你也跟太子讨些经验?”
    “父皇就别开儿臣的玩笑了。”
    五皇子虽然还未封王,但也十来岁的大男孩了,皇家这些皇子又早熟,听得耳根阵阵发热。
    太子那头去了隔壁的茶室,宫人见两位皇子殿下都过来,当即退到一边。太子也不多寒暄,说道:“父皇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殿下在宫里听说了什么消息吗?”赵晏清取了装着茶叶的瓷罐,站在他身边低声。
    太子就摇了摇头,面上有着苦笑:“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必这样称呼了。”
    赵晏清神色淡淡的:“礼不可废。”
    说罢,将茶叶放到茶碗里,就转身拿去拿炉子上正响开的水,太子站在原地黯然。
    两人再度回到大殿来,身后的宫人捧着紫檀木托盘,太子亲自给明宣帝奉了茶就站到他身后。
    赵晏清则随意站了一处,眼晴盯着毅王已落下风的棋局,心里想的是从太子那里问来的消息。果然永寿宫出事,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很快,毅王就扛不住求饶,明宣帝就骂了一声:“骨气都到哪里了,也就老三敢跟朕扛到底,输到再无退路才算认输。”
    明宣帝听到睿王,兄弟几人皆对视一眼,再一看,明宣帝捏着颗棋子似乎是在想什么。众人皆没有说话。
    四人陪了明宣帝一早上,明宣帝也有些倦了,就让各人回各处去,又说赵晏清:“我看老四风寒也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回来当差,工部还乱糟糟的。”
    赵晏清神色一凛,拱手道:“父皇有命,儿子明日就到工部报到。”
    “得,这说得朕不疼惜你似的,你就再歇两日吧。”
    明宣帝抬着眼皮看他,朝他挥挥手:“你既然进宫来了,就去贵妃那也走一趟吧,省得她惦记你。还有太后那里,你这也就一两个月要大婚了,可得养好身子,莫让谢家丫头也跟着担心。”
    赵晏清应是,不明白明宣帝让他见陈贵废是在试探或有别的意思,心情有些沉重往永寿宫去。
    第64章
    昨天一场雨在入夜的时候歇了, 今日倒也不见雨点, 只是乌云压顶, 让人感觉要喘不过气来。
    赵晏清走到通往永寿宫的宫道上, 脚下是半湿半干的地砖,远远地就看到有人候在半道上。
    他认出来了,是在陈贵妃伺候有两三年的宫女明夕,陈贵妃看上她梳的发髻别致,就留在了身边。
    在这半道上等着,肯定是来迎来他。赵晏清唇线微微抿直, 能来迎他,肯定是陈贵妃先得到了他要过去的消息, 随后吩咐的。
    他眸光就沉了下去, 眼中映着宫墙之上的阴云,面容带着几分冷厉。
    陈贵妃还有没有脑子, 这个时候派人来迎他, 生怕他父皇不知道她心里有鬼,要私传信?
    皇宫重地,哪个角落都可能潜着锦衣卫, 更不要说如今被明宣帝掌控着的陈贵妃。
    他沉着脸走向明夕,明夕忙向他行礼, 一抬头就被撞到他带着冰凌的目光, 仿佛一下刺在她心头, 让她脸上血色一下就褪去。
    明夕颤抖着说:“殿下, 娘娘说地上还泛着潮, 湿滑,让奴婢在这候着殿下。”
    赵晏清视线还落在她身上,她说完,又抖了一下,忙退到边上又说:“殿下请。”
    显然是明白了赵晏清的眼神示意。
    明夕还算机灵,赵晏清神色缓和一些,大步迈向永寿宫。
    永寿宫庭院还是放着几口栽着荷花的大缸,除了草木不再繁盛,一切如旧。
    随着赵晏清的到来,唱道声就往主殿里传,这中赵晏清已经看到调拨来的新宫人,都还算面熟。不少是在乾清宫见过的。
    陈贵妃坐在主位,一见到他就十分紧张想站起来,却又因为忌惮监视而不敢动,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赵晏清朝她一礼,陈贵妃勉力扯出笑,也不好让屋里的人退下去,只殷殷看着他。是在求助。
    “娘娘神色不太好,可是病了。”
    他倒是顺着她的想法问了,只是问的话要让陈贵妃气死,这样的话她哪里能回答什么,或传信息。她只能咬牙着说:“可能是这些天有些劳累,精神就不太好。”
    “既然这样娘娘就多歇会吧,我这也不叨唠娘娘,身子已见好,这些年时好时坏习惯了,娘娘不必挂心。”
    说罢,就在陈贵妃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真的走了。
    陈贵妃真真是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晕倒在坐位上,但没有人上前也没有敢吭声,直到赵晏清身影出了宫门才去把她扶起来按人中。
    等赵晏清再去给太后请安后出宫,明宣帝那里也收到了陈贵妃晕过去的消息,锦衣卫把赵晏清从路上到永寿宫的情况都一一禀来。
    明宣帝听完后就笑了:“老四怎么就跟贵妃总是不对盘,以前一年也回宫不了几次,在那坐一会也就走了。现在身子总算见好些,担了工部的差还是不愿意多与贵妃相处,把贵妃都急晕过去了,以前性子似乎还没这么硬的。”
    锦衣卫自然不敢妄议皇子,垂着头看脚尖。
    “也罢,是朕让他去的。”
    明宣帝挥挥手,锦衣卫当即松口气告退,在这当口张德欢喜地捧着一封信前来。
    “陛下,使团那边有信到。”
    明宣帝接过拆开一看,是谢英乾说还有三日就能到京,来请示圣意,是否直接进城。
    “好!”帝王心情终于好转,一拍桌案道,“让礼部尚书来见朕,再把太子也喊来。”
    张德叠声应着,又忙乱跑出去。
    明宣帝拿着信,一直压在心里的阴霾似乎散去不少。谢英乾原本说最快是九月底十月初到京,这会就到了,一路来肯定都是赶着的。瓦剌跟着他也一路赶,算是被收拾服贴,这于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他是一国之君,京城的百姓是他的子民,西北的亦是,那些在战场上拼杀更是。能够让百姓们喘口气,也就是让他喘口气。
    很快,初芙也知道了爹爹还有几日就回来的事,谢擎宇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回国公府说了。
    不过他原本英俊的脸青了一大块,初芙看着都替他疼,帮他滚鸡蛋。
    “怎么回事,你拿脸去碰人拳头了?”
    说起这个,谢擎宇就一肚子气,怒道:“不是说疑似盯住陈王的人,上回给逃了。我的人再潜了一晚找出蛛丝马迹,大概找到老巢,准备拿下的,结果那些王八蛋早设了陷阱。行动的时候猛然窜出十几条凶狠的大狗,我脚下没注意,踩空,撞柱子上了。”
    初芙诧异得张了张嘴。
    她兄长的身手被狗逼得撞柱子……没忍住,扑哧一下就笑出声。谢擎宇脸更黑了。
    “京城最近真的好多狗啊,祖母娘家侄媳妇来了,说金陵那里有专门斗狗的场子,京城有吗?”
    “怎么说起这种肮脏的地方。”
    肮脏?初芙不解,谢擎宇眸光沉沉地说:“那个地方是斗狗,还设赌局,银子、产业、女人都是赌注,还有陪着助兴的女人,如果客人想,众目睽睽之下就没羞没臊。就是个淫|乱的地方!”
    说完,想起妹妹还没出阁呢,他又忙闭了嘴。初芙的惊讶已经不是一丁半点了:“这种地方,少不得达官贵人吧!”
    “人都有真高风亮节的,也有卑鄙无耻的,达官贵人也是人,心里有龌龊事的也不少。那样的地方,自然是要去见识一下的。而且那地方非富贵之人不能进,能进去的人都自得身份非凡,高人一等。”
    开斗狗场的人就是利用这些人的虚荣心,生意才会越做越旺。
    “能查到后头的人是谁吗?”初芙觉得这算社会毒瘤了吧。
    “有人暗中给陛下提及,陛下并没有什么表示,只要不危害朝廷,这种在民间办的娱乐地方也不能说禁就禁。毕竟没有犯错,不能服众,恐怕还得闹得下面的人有不满。”
    初芙在这隐晦的说法中听明白了,就是这样的斗狗场后面肯定有在朝大臣参与,明宣帝心里明白,在没有拿到错处的时候,不会动手。
    朝堂党派个个盘根错节,明宣帝身为帝王,只要制衡,一切都在掌控中,他就不会随意去打破平衡的局面。
    说到这里,初芙也彻底明白赵晏清的笃定了。为什么明宣帝会对陈贵妃的事密而不发,甚至会拖延到他们大婚后,因为削了陈家,赵晏清皇子的位置就会在大臣心中降低,免不得会有陈家敌对的人再来淌这浑水,要彻底压垮陈贵妃一系。
    但如果他们先成亲了,陈家被削,还有她会再现身的父兄,赵晏清的地位依旧不容人小觑。想要混水摸鱼的也得掂量着他们谢家。
    如果是这样,也说明明宣帝对太子先前的事情还有不满,这也是压着太子一党的刘家。
    皇帝的心思,真是太复杂了。
    初芙想得出神,连鸡蛋都忘记动,谢擎宇抓过鸡蛋再胡乱滚一通,就站起身来:“我先走了,陈王的人估计在爹爹回来前都不会再找到了,陛下为此还有些生气。陈贵妃和陈家的事现在不明,你耐住性子,一切等爹爹回来再说。”
    初芙也想起一事来:“哥哥把我给爹爹的信送过去了吗?”是让谢英乾不要动赵晏清在西北那个接头人的事,还是得让查查看。
    “送过去了,爹爹肯定收到了。”
    “还是不跟祖母说你们的吗?”
    “不说。”谢擎宇没有思索就回道,“等爹爹回来了,自然就都知道了。”
    初芙抿抿唇,知道父兄是什么意思,叮嘱道:“那你这些天小心,别再撞柱子了。”
    到时怎么见人。
    谢擎宇唇就抿成直线,妹妹有时候一点也不可爱,转身就走。
    初芙心里还记挂着赵晏清进宫的事,没有注意兄长负气离开,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翻看静竹斋和碧水茶楼送来的本子。
    本子上也写了很多关于斗狗的消息,还有养狗卖狗的八卦。无意间扫到一条,说有人用人肉饲养凶犬,这样能叫凶犬保持兽性,斗起来英勇无比。
    她看得一个激灵,下面不少人跟在后头说莫要散播这类谣言乱人心,我朝律法森严,谁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肯定得脑袋搬家。
    她就又往后翻,倒没有人再提这样的事,当翻到最后,她看到有被墨涂成一块的地方。
    墨汁黑乎乎的,已经看不清下面写了什么字。
    是写错了,所以抹掉了?
    她看了看,然后再往下翻页,发现已经是最末了,下面是黄色的封底。
    初芙合上本子,准备丢到一边,余光却瞥到透到封底的墨迹,正好对应着被唾沫成黑色一片的地方。
    涂抹的一片墨迹透到了封底上,但也是隐约能看到几个字,可能是因为着墨浓度不一样,把先前没干的字迹加深印下来了。
    初建……斗死……清场……人指骨?
    什么意思。
    初芙来来回回看那几个字,其它的实在是分辩不清,只能作罢,让苏木把本子收好。好不容易等到下午,等到暗中来送信的永湛。
    “殿下说这个时候就不好到府上来了,让属下前来与王妃说一声,一切都好,王妃莫要挂念烦忧。再有是王妃说和人见面的事要缓一缓。”
    见面?初芙想起约定要见沈凌的事来,知道赵晏清应该是不方便见人,点点头示意明白了,让李恒把永湛送了出去。
    接下来两日,赵晏清因为明宣帝的试探也过得小心翼翼,晚上也不敢贸然再到护国公府来,在家真正静养两天,就销了假去就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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