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

    稍微有点脑子的知青都能猜到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根本不敢看这些社员们的目光。
    苏爱国和葛小云齐齐对视一眼,两人都站起来,“雷主任,我想问下那封信是谁写的?”
    众知青们纷纷站起来,“对,是谁写的!”
    他们绝对不能背这个黑锅,他们必须把坏人揪出来。
    雷主任摊开信纸,摇了摇头,“这是封匿名信,没有署名。”
    见大家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雷主任伸手压了压,“大家别急,署名是谁不重要,咱们先看信的内容。”
    众人只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倾听他读信。
    尊敬的革委会领导:
    我是王家村一名普通村民,我要举报养鸡厂厂长在担任厂长期间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为了纯洁干部队伍,提高党在人民心中的威望,现将我所了解的关于养鸡厂厂长的犯罪事实,举报如下:
    第一:她家中藏有反对m主席的反革命书籍。
    第二:她经常买鸡蛋和公鸡回去。
    以上材料均是属实,目前王家村很多群众对被举人的行为视若无睹,我殷切的希望雷主任尽快的认真的进行核实、查处。
    日期:一九七九年八月二十二日
    话音刚落,先是短暂地寂静,而后大家齐齐看向钱淑兰。
    刚才还安生坐在钱淑兰怀里的小敏已经不见了踪影。钱淑兰面无表情地看着雷主任手上那封信。
    王守泉大踏步走上前,“我还真没看过匿名信,让我开开眼。”
    雷主任下意识挪开。
    钱明华大步走过来,“我们要看,雷主任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撕毁这项证据。如果有损毁,雷主任大不了把我也抓去。”
    雷主任这才把信交给钱明华。
    王守泉和钱明华齐齐对视一眼,接过这信,扫了一眼,邓兴明也凑过来看。
    雷主任朝着钱淑兰道,“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钱淑兰侧头看了一眼他带过来的一排民兵,“雷主任,这是想去我家搜证据?”
    雷主任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镇定。他眉眼带笑,“钱同志,职责所在,为了证明你的清白,请你带路吧。”
    钱淑兰慢慢站起来,指着那封信,“我也要看!”
    雷主任想也不想就皱眉反对,“这毕竟是举报你的匿名信,哪能让你看了去?”
    钱淑兰笑着道,“这只是一封匿名信,如果我把它撕毁了,才是心虚。雷主任,你说是吗?”
    雷主任心一窒,对方说得倒也在理。
    钱淑兰走到前面,接过王守泉递过来的信,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
    而后,她朝着大家道,“咱们生产队能写出这么标准的匿名举报信不超过三个。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侄子,最后一个就是我!”
    儿子,侄子,自己?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写信之人绝不可能是生产队的人,那一定是知青们了!
    虽然匿名信说自己是生产队的人,可谁知道不是他故意的呢。
    于是大家伙齐齐看向知青们。有人惊慌失措,有人担心害怕,也有人烦躁难安。
    每个人都像写信人,又都有些不像。
    雷主任下意识也看向知青们的方向,心下微微一沉。
    魏建设双手攥得紧紧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坐在他旁边的刘秉南自然也察觉到他的异常。
    虽然这信的落款日期离现在已经一周多了,可那信未必就是真实日期。
    如果雷主任真这么重视工作,就不可能等到今天,肯定在接到信的当日,就来了。
    所以一定是前些日子,他去公社的时候,偷偷把信给交上去了。
    其他人可都一直没去公社呢。
    雷主任心下一沉,只想速站速绝,至于魏建设只要他还想回城,谅他也不敢承认,他一定会咬死不认的,他走到钱淑兰面前,大踏步走,“钱淑兰同志,赶紧带路吧!”
    钱淑兰点了下头,下面的人全都搬着板凳一起跟着。
    周社长和陈书记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只能跟着一起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钱淑兰家里,把不大的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钱淑兰站在自家门前,转身朝雷主任道,“虽然我自认清白,可这么多人进去,如果有那心怀不轨的人趁机放脏东西进去,却诬赖是我的。那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雷主任额上的青筋直跳,“你想怎么样?”
    “让两位民兵进去!”她指了指钱明华和王守泉,“这两人也进去,同时搜。其他人就在这边等!”
    雷主任刚想反对,陈书记却先一步答应了,“行!就这么办!”
    被抢话,雷主任有些不悦,可瞅着陈书记的黑脸,雷主任到底不敢真得罪了他,只好同意了。
    四人进去之后,钱淑兰直接把门锁上。
    哪知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道,“小鬼,你怎么在家?”
    小敏从屋里冲出来,边跑边喊,“奶奶,我们家来坏人了。”
    钱淑兰像是才想到似的,冲着院子里喊,“小敏,奶奶在这里。快点出来吧!”
    钱淑兰打开院门,把小敏放出来,搂着她的小身子,一下一下地安抚她,“乖!乖!小敏乖!”
    小敏趴在钱淑兰的肩膀上,看到这么多的人围在他们家院门外,有点不知所措。
    很快,里面的人出来了。这个院子里的书并不多,除了小敏的书就别没有了。
    就连现在最流行的红宝书,钱淑兰也没有放在家里,而是藏到空间里,偶尔拿出来翻翻。
    这些人找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大家都等碰上饥肠辘辘,里面的人也没发现藏有□□书籍,两个民兵垂头丧气地从里面出来了。
    “雷主任,没找到!”
    另一个人也是摇头。
    雷主任脸色有些不好看,这魏建设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他心下一沉,“你们都仔仔细细找了吗?是反革命书籍!你们把所有的书都找出来了吗?”
    民兵抿了抿嘴,“他们家就没有书!”
    雷主任有些急了,“怎么可能没有呢!”他指了指小敏,“这个孩子还在念书,你说没书?”
    钱淑兰抱着小敏的手下意识收紧,连这都知道,看来是冲着她来的了。
    两个民兵齐齐摇头,“这家确实没书!”
    雷主任朝钱淑兰道,“这孩子的书呢?”
    钱淑兰微微低下头,而后笑着回他,“我哪知道,中午回家,她跟我说,她把书包弄丢了,我还想等开完会去生产队找找呢。”
    雷主任有些不信,怎么这么巧?魏建设明明说他把东西放进这个小孩子的书包里的,也看着她把书包背回家的。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难道是她们发现了?没这么快吧!
    明明刚吃完晌饭,干部们就召集大家开会的,这么短的时间她能藏到哪里去呢?
    “这么巧?该不会是你们给偷偷藏起来了吧?”雷主任不死心地逼问。
    钱淑兰正想说话,孙大琴却抱着丰产从侧面的小巷子走了进来,急切地喊,“娘啊,小敏的书包在这儿呢。”
    雷主任顿时大松一口气,他抹着额头上的汗,眼里又恢复那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钱淑兰眼睛眯起看着孙大琴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丰产,他的小手正抱着小敏平时用的书包。
    雷主任有些急切,“这是这孩子的书包?”
    孙大琴忙不迭地应了,指着书包背面的名字,“看,这是我用圆珠笔写上去的。我女儿的名字王思敏。”
    钱淑兰一把夺过书包,手刚伸进去,书包就被雷主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过去,他捏着书包的两个角,迫不及待地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里面的东西全都掉到地上,大家皆低头去看。
    黑色的文具盒,两本书,数学和语文。
    雷主任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看两本书。
    可惜却没有他想要看的内容,雷主任不死心,又朝手指吐了口唾沫,开始一页一页地翻。
    他的动作十分急切,似乎十分确信里面有什么似的,钱淑兰眯着眼睛打量他。
    等他翻累了,呆愣在原地的时候。
    陈主任走上前两本书,分一本给周社长,“我们也来看。”
    于是两人把书都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陈主任幸灾乐祸地看着雷主任那难看至及的脸色,朝着周社长笑道,“这匿名信是假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两本书非常新,什么问题都没有啊!”
    雷主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他到底是个能驱能伸的,很快就恢复了笑容,“钱同志,你看这都是误会,请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一定会加强工作,绝对会审核之后再来。”
    钱淑兰皮笑肉不笑的握着他伸过来的手,“好说好说!”她挑了挑眉,“您不查我的经济问题了?”
    雷主任愣了一下,摆摆手,“不用了,我相信你!”
    呵呵!相信她?这应该是钱淑兰听过最恶心的假话了吧?
    周社长凑过来安慰钱淑兰,“钱同志,我看就是有人嫉妒你。看你工分多,所以才这么弄这么一场来恶心你的。”
    陈书记也忙附和,“我看也是!”他偏头开始教育雷主任,“老雷啊,你以后可长点心吧。钱同志是王家村生产队最有福气的老太太,她几个儿子孙子都是工人,哪里需要贪污养鸡厂这仨瓜两枣了?”
    周社长忙不迭地应承,“对,对!我们每年公社都下来核实账目,根本没有发现有问题的地方。我看你是对我们公社的会计不满吧?”
    雷主任见这两人也帮着她,心下有些恼,可面上还是诚恳认错,“是我工作失职,我这也是为了揪出人们群众中的害群之马,所以才会误会一场,请钱同志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是党对你的考验,咱们每一个人都在时刻接受党的检验,钱同志应该不会对党有所不满吧?”
    钱淑兰摇头,“我对党没有意见,但我对雷主任的工作能力很有意见。如果你没有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至少应该长了一双听进群众意见的耳朵,偏偏这两样,你都没有。我强烈建议你去医院看看眼睛和耳朵,顺便把你的心肝脾胃肺一起检查检查,可别坏了,馊了,臭了!那就太恶心人了。你千万别不当一回事,你瞅瞅你才四十来岁的人,居然比我这个老太太还要老眼昏花。我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过,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如果换成别人,估计能被你吓死吧。”
    雷主任有些羞恼,可还是好脾气地笑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王守泉朝着围观的村民们大声吼了一嗓子,“大家都回去吧,虚惊一场!”
    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小巷子,不到半个小时又恢复了平日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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