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谢承东走后,傅良澜从阿秀手里接过热粥,亲手喂着良沁吃,良沁本就晕船的厉害,即便吃了晕船药,也还是毫无胃口,如今又见傅良澜亲手照料自己,更是于心难安,她伸出手,想要从姐姐手中将碗接过,傅良澜则是开口;“快别折腾,姐姐喂你。”
    见傅良澜如此对待自己,良沁心中一酸,既是感激,更多的却是惭愧。
    见状,傅良澜叹了口气,“良沁,听姐姐的话,别钻牛角尖。”
    “姐姐.....”良沁一震,向着傅良澜看去。
    “司令看上的女人,哪曾费过心思,向来都是一个眼神,底下的人就会把事情办妥当。”傅良澜搅着碗里的热粥,与妹妹淡淡的开口:“良沁,欲擒故纵是个好手段,但也不能用过了头。”
    听着傅良澜的话,良沁眸心满是惊愕,她动了动唇,哑声吐出了几个字;“姐姐是觉得我在欲擒故纵?”
    傅良澜搁下了碗,看着良沁的眼睛,“若不是欲擒故纵,你就从了司令,就当是在帮姐姐。”
    良沁心中大恸,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傅良澜的眼睛,“姐姐,他是你的男人,你不难过吗?”
    “难过?”傅良澜咀嚼着这两个字,微微一笑道;“我若为了这种事难过,这日子还怎生过下去?良沁,司令身边从不缺女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和你计较这个做什么?”
    良沁心中一震,怎么也不曾想到,姐姐会与自己说出这般话来。
    “良沁,你不是没出阁的姑娘,你今年也已经十九岁了,你该懂事了。”傅良澜重新将碗拿起,舀起一勺米粥,送到了良沁唇边。
    良沁颤着嘴唇,好容易才将那一口粥抿下。
    “你若是顾忌着我,和司令这般生疏下去,姐姐今天就和你把话说清楚,你压根用不着这样。”傅良澜拿起帕子,为良沁将唇角的米渍拭去,一字字道;“你要记着咱们姐妹肩上的担子,要记得父亲的嘱咐,你懂吗?”
    “姐姐,我不想对不住你。”良沁眸心莹然,向着傅良澜看去。
    “傻话,”傅良澜抚上良沁的面容,温声道;“你哪里对不住我?姐承认,看着司令在意你,对你好,我这心里的确有些不是滋味,可是良沁,能把你留在司令身边,姐姐心里是愿意的,更何况,司令若真喜欢你,不仅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江南的福气,你答应姐姐,别再躲着司令了。”
    良沁闻言,什么都没有说,只深深低下了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傍晚时分,船队于北辛码头靠岸,早有江北的军官领着一众士兵等在了那里,待一身戎装的谢承东出现后,所有的将士俱是齐齐行礼,行动间果决之极。
    谢承东回了个军礼,上岸后,便有侍从开来了汽车,傅良澜让乳娘带着两个孩子坐了另一辆车,自己则是陪着良沁,车队一路呼啸着开进了火车站,通往北阳的专列早已等在了那里。
    良沁知道,自己的脚下已经是江北的地界。
    ☆、032章 疼惜
    上了专列,良沁很早便歇下了,军医不敢怠慢,一晚上来看了几次,见良沁都是沉沉的睡着,除了舟车劳顿,其他倒也没什么,于是留下了药片,嘱咐阿秀等良沁醒来后让她吃下,以防水土不服。
    阿秀连连答应,将军医送走后,自己也是抵不过困倦,在包厢外间的沙发上和衣而卧,睡得迷迷糊糊中,就听有人进了屋子,她倏然一惊,睁开眼睛,就见谢承东拧开了门,走了进来。
    阿秀慌忙从沙发上站起身子,不等她说话,就见谢承东“嘘”的一声,示意她不要开口。
    阿秀闭上了嘴巴。
    谢承东走到良沁床前,就见她睡得无知无觉,长发披在身后,露出的脸蛋憔悴而苍白。
    谢承东缓缓俯身,伸出手探上了良沁的额头,见她并未发烧,遂是放下了心,他看了眼柜子上的钟,见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男人回过头,就见阿秀小心翼翼的站在那里,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她道;“去跟厨房说一声,让他们煮点粥,等小姐夜里醒了,让他们送来。”
    阿秀看见谢承东,原先的睡意也都消散了,得了吩咐后,更是不敢说什么,应了一声后,便是离开了包厢,向着厨房赶去。
    谢承东在椅子上坐下,凝视着熟睡中的良沁,睡着的良沁将平日里的疏离全都掩下,白白净净的样子,看起来就跟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她的手露在外面,露出的指甲粉粉嫩嫩的,像一个孩子的手。
    谢承东瞧着,唇角不禁浮出淡淡的笑意,他握住了良沁的手腕,刚打算将她的手放进被窝,却见良沁白腻的手腕处有着星星点点的疤痕,他看在眼里,眸心倏然一沉,他卷起了良沁的衣袖,就见女子白如莲藕般的胳膊上,竟落满了可怖的烧痕。
    他是经常抽烟的人,一眼就能瞧出这些疤痕俱是让人用燃烧的烟头拧的,他看着那些伤疤,眸心深处似是有火在烧。
    他是听说过梁建成对良沁不好,却怎么也不曾想到,梁建成竟会这般折磨良沁,他望着良沁的胳膊,黑眸中怒意滚滚,攥紧了拳头。
    谢承东抬起头,看着良沁沉睡的面容,黑眸中的怒火逐渐隐去,怜惜取而代之,他将袖子为良沁卷下,将她的手缓缓放进了被窝。
    夜色渐深。
    良沁在睡梦中醒来,晚间她滴米未沾,此时倒是觉得十分口渴,她睁开惺忪的眸子,就见一道笔挺的身影守在那里。
    她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依稀是回到了川渝,当她小产后,她也曾如今夜这般,昏昏沉沉睡的天昏地暗,深夜醒来,身边也曾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床前守着自己。
    她一直不懂梁建成为何会那样狠,狠的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要,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恍惚中竟是将他当成了梁建成。
    “醒了?”谢承东见她睁开眼睛,顿时从椅子上起身,直到靠的近些,良沁才看清他的面容,知道他是谢承东。
    “还难受吗?”谢承东俯下身子,一双眸子黑亮不已,他的声音低沉,凝视着良沁时,眸光中漾着的全是疼惜。
    良沁身子倦的厉害,想起姐姐的那一番话,更是不知要如何面对谢承东,她没有出声,只摇了摇头。
    “想不想吃东西?”谢承东问了这一句,刚问完,自己便是忍不住觉得可笑,不知是何时,自己竟是变得如此婆妈了起来。
    良沁仍是摇头,专列虽是平稳,却依旧能让人感到颠簸,她心中黏腻的难受,不得不从床上坐起了身子,这一动弹,更觉胃里面翻江倒海,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才将那一股反胃压下。
    “怎么了?”谢承东扶住她的身子,瞧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司令去休息吧。”良沁声音微弱,一语言毕,却还是没有忍住,俯身吐出了两口酸水。
    谢承东见状,心头顿时一紧,对着包厢外呵出了两个字;“来人!”
    ☆、033章 习惯
    谢承东见状,心头顿时一紧,对着包厢外呵出了两个字;“来人!”
    “司令有何吩咐?”顿时有侍从走了进来,向着谢承东毕恭毕敬的开口。
    “去让陈明生来。”
    谢承东话音刚落,良沁便是言道;“司令,陈军医白天已经来过了。”
    “再让他看看。”谢承东说着,向着侍从一个眼神,侍从领命退下,包厢中,又一次只剩下了谢承东与良沁两人。
    良沁不知道阿秀去了哪里,她心头难受的厉害,手指情不自禁的攥紧了被角。
    谢承东留意她干裂的嘴唇,低声问道;“口渴吗?”
    良沁摇了摇头,虽然嘴巴干的难受,可胃里却仍是翻江倒海,一口水也喝不下。
    谢承东见她只穿着寝衣,露出雪白粉嫩的一段颈脖,他敛下眸心,见衣架上挂着一件披风,遂是取下,为良沁披在了身上。
    “江北不比江南,夜里寒气更重,你身子不好,不要着凉。”谢承东生平从未照顾过人,也不知该如何照顾人,可瞧着良沁孱弱细致的坐那里,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去照顾她,怜惜她。
    “司令,我不值得您这样。”良沁声音很轻,想起姐姐的话,一颗心便好似让人捏来捏去,不知要如何是好。
    谢承东想起她胳膊上的伤,刚要开口,就听军医的声音在包厢外毕恭毕敬的响起;“司令,属下来看二小姐。”
    谢承东闻言,只得将所有的话全都压下,对着外面吐出了两个字;“进来。”
    陈明生背着医药箱,刚进包厢,便向着谢承东行了个军礼。
    谢承东站起了身子,示意陈明生过去,自己则是离开了包厢,去了走廊上燃起了一支烟。
    透过窗户,谢承东见东方已是显出鱼肚白,这一夜,竟这般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不知抽了第几支烟,陈明生终是拎着药箱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谢承东掐灭了烟卷。
    “司令不用担心,二小姐着了凉,脾胃还没恢复,我刚给二小姐吃了些止吐和安神的药,等到了北阳,再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谢承东闻言,悬着的心便是放下,待军医走后,谢承东拧开包厢的门,就见良沁已经睡着,他没有再进屋,只定定看了她一会,而后离开。
    两日后。
    “待会,火车就要到北阳了,司令这次离开了江北一个多月,等回府后,积压下来的军务怕要缠着他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傅良澜站在良沁身后,一面与良沁说着闲话,一面将妹妹的长发尽数披散下来,一双巧手将那乌黑的秀发梳了两个双髻,柔柔顺顺的垂在良沁胸前。
    良沁已是三年不曾梳过这种女儿家的发髻了。
    她怔怔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比起十六岁时,如今的她并无太多变化,仍是清清柔柔的一张瓜子脸,眉眼若画,肤如凝脂,此时梳起一对双髻,仍如未出阁的女儿般清纯可人。
    “姐姐....”良沁回过头。
    “如今已经到了江北,你再不好把头发全盘起来,听姐姐的话,就梳双髻吧。”傅良澜安慰着妹妹,见良沁虽是秀美,脸颊处却少了几分红润,遂是拿来了粉饼与腮红,眉笔与唇膏之类,全是一些国外的化妆品,为良沁细细的化了个精致淡雅的妆容。
    良沁从没用过这些化妆品,之前没出嫁时,倒还用过一些胭脂水粉,自从嫁到川渝,她再也无心装饰自己,此时被傅良澜这么用心一打扮,就见镜子里的女子眼如秋水,肌肤吹弹可破,脸颊处透着淡淡的晕红,恰到好处的将那一抹病态的苍白掩下,唇瓣亦是娇艳欲滴,上了妆的良沁,犹如江南烟雨中的一枝清荷,美到极致。
    “瞧瞧,平时让你化妆,你总是不听,今儿这么一打扮,可不像天仙下凡么?”傅良澜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她扶着妹妹的肩头,姐妹两的脸蛋一道映入镜中,瞧着良沁细腻白皙的肌肤,傅良澜再瞧自己,不论保养的多好,她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眼角已是有了些许的细纹,在十九岁的妹妹面前,她到底还是老了。
    傅良澜心中微叹,挽过了妹妹的手,继续说道;“等咱们回了官邸,那些姨娘这么久没见到司令,定是会使出浑身解数,你瞧在眼里,就当看笑话得了。”
    良沁想起在川渝时,梁建成的姨娘也是为了一个男人你争我夺,让她如今想来,都是满心的疲倦,她看着傅良澜的眼睛,轻声问了一句;“姐姐,你累吗?”
    “累?”傅良澜先是蹙了蹙眉,似是没弄懂妹妹的意思,继而才是一笑,淡淡说了句:“良沁,我早已习惯了。”
    ☆、034章 燕云
    良沁,我早已习惯了。
    良沁听着姐姐的这一句话,却是莫名的感到心酸,不知是为姐姐,还是为自己,亦或是两者都为。
    傍晚时分,专列驶进了北阳站。
    自江南赶到江北,虽说一路上都是军医厨子,丫鬟仆妇的伺候着,然而舟车劳顿,到底还是耗神,不说良沁,就连傅良澜也是有些乏累,到站后,傅良澜长长舒了口气,就连眉眼都是舒展开来,唇角亦是噙着微笑,整个人大方而妩媚。
    车站两旁早已站满了前来接站的江北军,每个人身上的军装都是笔挺而整齐,军靴上的马刺铮亮,一个个犹如钉子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人虽多,却听不到丁点的声音,如此整顿的军容,直让人心生畏惧。
    专列的车门缓缓打开,当谢承东从车厢中走出,江北军顿时持枪行礼,行动间雷令风行。
    谢承东转过身,向着身后的傅良澜伸出了胳膊,傅良澜抿唇微笑,笑意遮掩不住,从眼角溢出,她挽住了丈夫的臂弯,随着谢承东一道走出了专列,就听礼官大声喊道;“司令到!夫人到!”
    行礼的声音便在这一刻响了起来,整齐划一,说成震天动地也不为过。
    阿秀遥遥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对着良沁开口;“小姐,你瞧,大小姐多风光啊。”
    良沁闻言,望着姐姐的背影,亦是轻声说了句;“是啊,那是大姐想要的。”
    “能嫁给司令当正妻,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阿秀口气中满是歆羡。
    良沁听着,便是微微笑了,她没说什么,只与阿秀一道下了火车,邵平已是奉命等候多时,看见良沁下车,便是上前恭声道;“二小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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