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丁丑:“哦。”
    想了想又道:“有点耳熟。”
    第25章 【溪边】老大快跑啊——快跑——
    离开溪边农舍, 再往南行, 路就不怎么好走了,沿途山丘渐多, 树木越来越密集, 地势也开始复杂多变, 时不时还会加点绵绵细雨,使得路上一片泥泞, 走起来简直苦不堪言。
    不过大家根本顾不上抱怨这些, 实在是后面跟着的庞然大物太让人胆战心惊了。
    那蜈蚣自恢复精神后就跟上了他们,而且锲而不舍、坚定执着地跟了一路, 不说庞大的身躯给众人造成的威压, 只听后面接连不断的树枝断裂声与地上落叶被上百对长足拨开时发出的“沙沙”声响就足以叫人头皮发麻。
    邢六往后瞟了一眼, 紧着嗓子问旁边的裴元:“你说……那大家伙是不是在挑我们当中谁看上去比较有嚼劲?”
    裴元面露迟疑,猜测道:“它到现在都没攻击过我们,也可能是凑巧跟我们同路,毕竟它是百虫族的圣物, 而我们这趟也是要去百虫族。”
    邢六又回头看一眼, 道:“我瞧着不像, 你看它一路都叼着被老大打断的那条断腿,怎么看都像是要寻仇。”
    裴元:“……”
    这蜈蚣至今都只是亦步亦趋,没有进一步的举止,跟着他们一路的目的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其实以他们的身手倒也不用过于惧怕这只蜈蚣,可老大早就发话了, 说不能杀了它,那万一真打起来束手束脚的,胜负可就难说了,而且这大家伙动作奇快,来个偷袭也是叫人防不胜防。
    心惊胆战地跋山涉水半个多月,地势终于平缓下来,眼见着前面出现一条蜿蜒清澈的溪流,众人顿时雀跃鼓舞,可惜碍于后面的蜈蚣,没敢放声欢呼。
    连慕枫抬手示意大家停下稍作歇息,跳下马大步走向墨远的马车,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丁丑转过身十二分殷勤地将帘子掀开,一脸笑意道:“公子可要出来透透气?这里景致特别美!”
    连慕枫一张脸瞬间黑得好似锅底,双手叉腰转过去仰头深吸口气,努力忍住将丁丑痛揍一顿扔到对岸的冲动。
    这小子自从加入他们的队伍之后,就自动自发地当起了墨远的车夫,鞍前马后、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像只人肉盾牌一样杵在马车跟前,以至于走了这一路,他都没捞到机会好好跟墨远说话。
    偶尔墨远想过来跟他说两句,这小子也缩着肩膀凑过来,说是被蜈蚣吓破了胆,不敢单独待着,被他拎着扔出去又骨碌碌爬回来。
    连慕枫只好默默忍。
    墨远一出马车就看到他一副忍到内伤的模样,又好笑又心疼,忙抱着猫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在小猫身上摸摸:“你看它是不是长胖了些?”
    连慕枫立刻翻手将他的手握住,手指力道渐渐收紧,看向他的目光中似有点委屈。
    不远处一众镖师立刻看天的看天,看水的看水,看树的看树,面上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淡定,心里却像是被一百只大蜈蚣踩了个稀巴烂。
    眼睛要瞎!这不是我们的老大!一定不是!
    小猫在墨远怀里伸了个懒腰,前爪顺势搭到连慕枫的手上,沿着他的手臂攀到他肩上蹲着,挤挤挨挨地蹭着他的脸撒娇。
    这小猫极其黏人,不过至今也只认可他与墨远两个人,其他人却是碰都碰不得的,不是被挠就是被嫌弃,这让连慕枫心里非常受用,他抬手挠挠小猫的下巴,缓和了脸色:“是长胖了些,一会儿我再去给它抓两条鱼。”
    说着朝亦步亦趋跟过来的丁丑看一眼,突然改变主意:“要不还是让丁丑去抓吧,他在南疆待了那么久,想来水性很好。”
    丁丑吓得瞪大眼,连连摇头:“我……我要留下来保护公子的!”
    连慕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墨远忍着笑垂下双眼轻抚小猫的耳朵,没有要开口解围的意思。
    丁丑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不知趣,讪讪地后退两步,却又不敢走远,瞧着很是可怜。
    连慕枫抬了抬下巴:“蜈蚣离开了。”
    丁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果然见那只巨大的蜈蚣已经转过了身,正在往林子深处慢慢爬去,嘴里依然叼着粗比树干的半截足节,触角左右轻摆,庞大的身躯在满地堆积的落叶上拖出一道厚重的痕迹。
    邢六看不下去了,冲他招手:“我说,你有点眼力行不行?跟我们去抓鱼!”
    丁丑咽咽口水,犹豫再三,见大蜈蚣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终于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蹭过去了。
    墨远笑了笑,抬眼看向连慕枫:“这小猫至今还没个名字,它是你捡到的,又这么喜欢你,不如你给它起个名?”
    连慕枫对着他的笑眸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抓住他逗猫的手,干燥的热度通过他的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尖。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墨远一怔,目光投向密林深处。
    幕后黑手已经用信鸽引起了连家堡的注意,上一世老堡主拒绝了与对方的合作,这其中有大局的考虑,或许也有对自己这个“皇孙”的考量,这一世连家堡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不知道老堡主会作何决定。对方已经怀疑到医谷头上,想必会挑拨医谷与连家堡的关系,而师父当初出现在老堡主的寿宴上确实有些可疑……
    连慕枫看他走神,心里蓦地一紧:“你……”
    墨远回神,笑了笑,轻声道:“你就叫我阿容吧。”
    他上一世受连家堡庇护,起初去掉“禛”字改名叫谢容,后来拜了连堡主连震为义父,干脆跟了他的姓,又改名叫连容,连慕枫欣喜于得了他这么个便宜弟弟,整天“阿容阿容”地喊他,一喊便是二十年。
    连慕枫握着他的手收紧,压下心中疑惑,低声道:“阿容!以后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就唤你阿容可好?”
    墨远眨眨眼,瞳孔深处涌起的风云尚未冲出瞳膜就被狠狠压下去,他回头看过来,弯起眼角:“好啊,慕枫。”
    他笑容真挚,眼底是细细密密的情谊,连慕枫看得心口酥软,浓浓喜悦与热切涌上眼角,目光不由自主顺着墨远挺直的鼻梁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那浅淡润泽的唇上。
    此时日头已近西山,夕阳在那唇上渡了一层柔光。
    墨远迎上他的目光,牵着笑意的唇缝缓缓打开,吐出隐约耳熟的五个字:“要亲一下么?”
    连慕枫心口如遭重击,陡然记起两人当初在弥漫的热气中咫尺相对的情形,心跳瞬间变得不受控制,他看着墨远轻眨的眼睫与笑意加深的唇角,似受到蛊惑,缓缓倾身。
    墨远微微抬起下颌,垂落的眼睫颤如羽翼。
    连慕枫被他这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激得鼻孔微热,正要小心翼翼亲上去时,唇上却有一道柔软又古怪的触感贴过来,同时脸上有细毛拂过,一声又软又嗲的猫叫裹着鱼腥味迎面扑来:“喵——”
    连慕枫:“……”
    墨远愣了一下,掀开眼帘,目光落在他唇边,眼角没压得住笑意:“噗——”
    连慕枫懊恼又尴尬地将按在嘴上的猫爪子拿开:“一边儿去!”
    墨远将小猫从他肩上抱下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抬起脸打算主动亲一下连慕枫,目光落在他被猫爪子按过的唇上,又顿住,终究有点下不去嘴。
    连慕枫:“……”
    墨远抿抿唇,偏头忍笑。
    连慕枫握拳抵唇,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牵起他的手:“我们去溪边走走。”
    “好。”墨远笑着回握住他的手。
    连慕枫牵着他走在溪边草地上,莫名生出彼此已相识许久的感觉,他看着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看着两人的影子重合交叠、亲密无间,握着墨远的手收紧,转身一把将他抱住,贴着他鬓发低声道:“这趟南行原本不归我管,但现在我无比庆幸自己接下了这个重任。”
    墨远双手搭上他的腰背,抬起头,目光顺着静静流淌的溪水飘向远方,眸色变得晦暗难辨,他笑了笑,轻声道:“其实你本不必来的,虽说如今南疆各族受到中原影响,已不像从前那样野蛮了,可到底还是形势难辨,再加上各种邪门的蛊术,稍有不慎就可能尸骨无存。”
    “那我更该庆幸我来了。”连慕枫听他为自己着想,心生喜悦,脸上添了明朗的笑意,坦诚道,“其实这次是我祖父安排我过来找人的,遇见你是意外之喜。”
    墨远眼神微颤:“找人?”
    “嗯,找连家堡的恩人。”连慕枫道,“我祖父年轻时曾深入南疆,差点命丧于此,幸得九溪族一对夫妻相救,才能活着回到中原。”
    墨远咽了咽干哑的嗓子,涩声道:“这里便是九溪族的第一道溪水,不过九溪族已经不存在了。”
    九溪族的名字来源于纵横交错、跨越大半南疆的九道溪水,九溪族祖先临水而居,曾是南疆占地最广、物产最丰沛、势力最强大的部族,也是最先向中原人学习农耕、最亲近中原人的部族,可惜后来因识人不明遭历大难,阖族覆灭。
    连慕枫自然知道这些,他也跟着将目光投向远方,半晌后道:“九溪族还有不少人活着,据说是被其他部族瓜分了,被迫沦为奴隶。”
    墨远手指掐进手心。
    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连慕枫得知九溪族并没有被屠尽,立刻将消息告诉他,可惜他那时候有眼无珠,因不希望连家堡为他涉险,就将消息告诉了宣王,寄希望于这个“贤明”的新君……
    手心的疼痛让他迅速回神,他故作惊讶道:“我还以为九溪族已经没有人了,你要找的人还活着么?”
    连慕枫叹道:“那对夫妻兴许已经不在世上了,我是来找他们的后人的,可惜当年他们不愿表露身份,我祖父又因中毒双目不能视物,未看清他们的长相,无奈之下强留下一枚玉坠,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收好。”
    墨远心知那对夫妻是自己的外曾祖父与外曾祖母,怕泄露情绪,忙状似不经意地转开视线:“你这是大海捞针。”
    连慕枫苦笑:“总要尽力试试,救命之恩,花多少力气都值得,我祖父曾说过,他半条命是老祖宗给的,还有半条命是那对夫妻和流云公子给的。”
    墨远心里纠痛难忍,不得不强行转开话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路走来平静得有些奇怪?南疆民风彪悍,对外来者总是充满敌意,我们这样的队伍几乎可以算作肥羊了,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连慕枫顿了顿,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密林深处,蹙起眉峰:“确实有点古怪,会不会是因为……大蜈蚣?”
    墨远:“……”
    两人对视一眼,竟觉得这理由十分合情合理,不过这会儿蜈蚣突然离开了……
    连慕枫心生警惕,肃容道:“我去将他们喊回来。”
    话刚落,远处陡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救命啊——”
    那是丁丑的声音,连慕枫虽平时看不惯他,这会儿却变了脸色:“我去看看!”
    还没来及动作,那边又响起一连串鬼哭狼嚎:“老大快跑啊——快跑——”
    远处,裴元扛着丁丑,邢六挂着一串活鱼,一大群镖师劈风破尘、面目狰狞地狂奔而来,他们身后是铺天盖地、形形色色的飞虫与爬虫,嗡声震天,密密麻麻,如一张巨网,将所有人都笼在阴影下。
    蝗虫过境都及不上此情此景的万分之一。
    连慕枫目瞪口呆:“……”
    墨远张了张嘴:“这……没法打了。”
    连慕枫回神,立刻冲向马车,飞快地用内力震断马绳,同时在头马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
    墨远也冲向其他马车,挥刀将马绳砍断,待所有马都跑出去后,又将炸了毛的小猫揣进怀里用手按住,对连慕枫喊道:“快跑!”
    “这群蛮子!”连慕枫气得想骂人,抓着墨远的手施展轻功飞身而起。
    才一息功夫,前面竟也响起“嗡嗡”声,两人停在树梢,瞠目看着远处天地相接处卷起黑色风暴,渐成包抄之势向他们涌来。
    后面的镖师们赶过来,全都傻了眼。
    邢六在丁丑的呜哇乱叫声中发出一声怒吼:“他娘的!我们被一群虫子包围了?”
    第26章 【血】你在心疼我?
    随着嗡嗡声越来越近, 冲出去的马又齐齐跑回来, 聚成一圈仰头刨着蹄子,发出焦躁的嘶鸣声, 遮天蔽日的虫子渐成合拢之势, 光线瞬间暗淡下来, 白昼恍如黑夜。
    连慕枫飞快地打量四周一圈,意外地发现水里十分平静, 当机立断, 沉声下令:“快跳进水里!”
    镖师们平时看着匪气重,关键时刻却如军队般令行禁止, 虽大家都怀疑水中也有虫子, 不过连慕枫话音刚落, 他们还是训练有素地赶着马跳入溪水中围成一圈,边保护内圈的马,边对付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飞虫,不消片刻水面上便堆满了虫尸。
    可惜虫子实在多得应付不过来, 众人虽有真气护体却还是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 一时场面混乱又可怖, 四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叫人头皮发紧。
    连慕枫一掌震开围攻他们的虫子,拉着墨远道:“我们也过去!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武功!”
    墨远对他到这种时候还在为自己着想并不意外,趁着无人注意时抬袖洒出药粉,用内力震开,只见药粉化作漫天细雾, 围攻他们的虫子瞬间跌落,面前清空大片,他拉住连慕枫道:“掩护我去马车上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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