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王宫被铁骑踏破,父王被长剑贯穿,这些莽夫屠尽他的家人,血洗他的宫殿,霸占他的山河。
    如今这一幕重演,而最后的赢家必定是他!
    顾见深如今这肉胎,以一敌万都不是问题,不过他还是适当性让自己挂了彩——太威武了也不行,他的小涟华会警惕。
    鏖战一夜,最终顾见深率军杀入朝明殿,看到了王座上捂胸咳嗽的老国王。
    老国王抬手指着他:“逆……逆子!”
    顾见深道:“父王,儿臣绝无二心,是被歹人构陷!”
    “被构陷……”老国王一阵剧烈咳嗽后声嘶力竭道,“我看你是为妖人所惑,失了心智!”
    老国王忽地站起,指着沈清弦道:“杀了他,你杀了他孤便将这王位给你!”
    顾见深面色陡然冷了下来。
    老国王哈哈大笑:“荒唐……真是……”他话没说完便开始剧烈咳嗽。
    顾见深道:“来人,扶父王回后宫歇息!”
    他话音刚落,老国王忽然抬头,诡异的笑容在他枯冷的眸中闪过,一道黑影蓦地窜出,在众人都毫无防备之时袭向沈清弦。
    这速度这距离,沈清弦完全躲不开,虽然他的心腹尽在周围,但想要追上这速度也是不可能的。
    顾见深当然是可以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将这个用命来偷袭的人击毙,但都到这地步了,他必须给自己加点儿戏。
    电光火石间……
    顾见深舍身而出,挡在了沈清弦面前。
    所有人都无法动弹的这瞬息间,长剑贯穿了顾见深的小腹,偷袭的人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顾见深竟会舍命相救……
    顾见深中剑,却仍抬手掐住了这暗卫的喉咙,将其击毙。
    整个大殿陷入到可怕的寂静之中。
    接着是老国王放声大笑:“逆子……逆子……哈哈哈……逆子啊!”
    忽然间,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喉咙,老国王混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握剑的人。
    沈清弦面无表情,修长的身影在一片血海中尤其刺目,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索魂者。
    一切都结束了。
    金色的王座,鲜红的血液,无数尸体堆积在脚下……
    沈清弦缓慢转身,无数人跪下,高呼:“吾王万岁!”
    沈清弦定定地站在大殿之上,眸子却落在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身上。
    印九渊在看着他,眼睛不眨地看着他,那双迷人的眸子里没有怨恨没有痛苦没有愤怒,只有释怀。
    仿佛早就想到了这一日,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一股钻心的窒痛蔓延了整个胸腔,沈清弦几步走下,扶起了顾见深。
    他盯着他,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着:“是我派人袭击了你父王。”
    顾见深看着他。
    沈清弦心脏剧颤,声音却冷到了极点:“是我嫁祸于你。”
    顾见深只安静地看着他。
    沈清弦却再也无法平静了,他瞳孔缩成一条线,声音也仿佛即将绷断的细弦:“我恨你,印九渊,我恨你!”
    顾见深薄唇动了下,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是我欠你的。”话音落他闭上了眼睛。
    沈清弦怔住了,无法言说的恐惧擭住了心脏,他用着前所未有的失态声音喊着:“御医!御医在哪儿!”
    短暂的印国就这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沈清弦复辟了金国,他成为了新的国王,也成为后世史书都无法评价的一代传奇。
    卧薪尝胆、受尽屈辱,最后却以一己之力倾覆整个印国,成就无上霸业。
    有人说他蓝颜祸水,有人说他心机诡谲,有人说他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无数恶名加身,可也磨灭不了他创造的太平盛世。
    顾见深死了吗?
    当然没有……他只是给自己加戏,可没想落幕。
    整整半年时间,沈清弦用尽天下良药,寻遍所有名医,拼命吊着顾见深这一口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就是不能让他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
    第112章 他站在床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见深昏迷的这些日子里, 沈清弦很忙。
    这场逼宫已经将损失降低到最小,死去的全是罪孽之人, 可只要反动政变,动荡便是无法避免的。
    沈清弦并不想让国家继续乱下去,也不想百姓们跟着受苦, 所以在他上位后,推行了一系列利民政策, 为的就是安抚民心。
    短短几年,金国覆灭,印国覆灭, 新的国家建立, 新的君主登基, 百姓们最关心的无非是今后的生活。
    沈清弦当下要做的便是给他们希望。
    想要当一个好的掌权者,忙碌是不可避免。
    沈清弦也想让自己忙起来,越忙越好, 忙到什么都不去想是最好不过的。
    可再怎么忙, 夜深人静时他也要歇息。
    他的寝宫里睡着一个人, 一个久久不肯醒来的人。
    沈清弦起初是不敢回去的, 他怕看到他, 怕想起他舍身救自己的那一幕, 也怕看到他明澈的双眸, 更怕他那一声叹息——是我欠你的。
    他欠他的……他说他欠他的……
    可实际上,他欠他什么……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朝代更替间最是无情无义, 谁是对谁是错,哪有人判得清楚。
    沈清弦不敢深想,因为一旦想了,心中筑起的壁垒便会像沙滩上的城堡,被潮水扑为废墟。
    他忍着不见他,可却每日都在惦记着。
    听闻御医说他脱离危险,他松了口气;听闻御医说他伤口在逐渐恢复,他又松口气;听闻伺候的人说他虽然昏迷却还能进食,他心底竟升起一阵喜悦。
    他勤政又擅政,国家一日日走上正轨,政权一日比一日牢固,他又如此年轻,没人会惦记继承人的事,全都一心扑在他身上,全力配合他发展着国家。
    几个月功夫,一切都稳定下来,沈清弦几乎要忘记那两年时间,仿佛他是从父王那里接过的王位,仿佛历史的轨迹本该如此,仿佛那给了他噩梦的印家人不曾出现过。
    可是……有个人却印在了他的灵魂上。
    不再这般忙碌后,沈清弦有了休息的时间,而大段睡眠带给他的却是缠绵悱恻的梦。
    起初他很抗拒,为了不做梦把自己熬到累得不行,可真正一夜无梦了,他心里又空荡荡的。
    他的近侍莺啼小声宽慰道:“陛下,还请仔细身体。”
    勤政爱民的帝王必定极受人爱戴,这么短的时间沈清弦所展现出的非凡能力和仁爱之心,让追随他的人心服口服,也让他有了极大的声望。
    他本就极具个人魅力,又深谙帝王之术,松紧有度的政策推行,谁都挑不出丁点儿错处,只对他倾慕至极。
    沈清弦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莺啼低声道:“情况很稳定,瞧着气色也不错。”
    气色不错吗?
    几个月没看他,沈清弦以为自己会记不起他的容貌,可哪知道仅是这轻轻一想便像开了闸的洪水,大段记忆翻滚而出,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总归全是他。
    笑时、悲时、恋时、痛时……
    沈清弦猛地起身。
    莺啼被吓了一跳,问他:“陛下?”
    沈清弦垂眸道:“孤去看看他。”说罢他便向后殿走去,莺啼自是赶紧跟上。
    关于昏睡的印九渊,整个宫中没有人敢议论一句。
    实在是太忌讳了。沈清弦乾坤独断御下有方,宫人连想都不敢多想,又怎敢胡言乱语。
    沈清弦一步一步走向寝宫,眼看着近了近了,心脏竟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跳动。
    他不该来的,可是走到这里,他很清楚自己无法管住这双腿,就像管不了胸腔里的心。
    推门而入的瞬间,看到昏迷在床上的男人时,他反而平静了。
    所有纠结所有痛苦所有彷徨都消失了。
    他站在床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昏睡中的男人还是那般英俊非凡,伤痛没能让他狼狈,从死亡边缘走一遭也没能让他失去锐气,他仿佛一头睡狮,下一瞬就会睁开双眸,撕碎猎物的喉咙。
    沈清弦静静地看着,伸手碰了他一下。
    紧接着如同被烫到一般,他指尖蜷缩了一下,可是却没有收回来。
    莺啼低垂着头,什么都不敢看也什么都不敢想。
    沈清弦在这里待了很久,维持着这个动作,安静地看了许久。
    没人敢打扰,没人会出声,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深夜般的寂静。
    ——寂静却不冷清。
    沈清弦终于还是妥协了,向自己的内心妥协。
    他思念他,想见他,想离他近一些。
    前世情缘也罢,今世孽缘也好,一切都过去了,他想怎样便怎样……无需有任何顾忌。
    沈清弦扬了扬唇,勾起的笑容仿佛霜雪中绽放的寒梅,美丽至极。
    沈清弦声音轻快道:“莺啼,准备下,孤要在这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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