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旧朝气数已尽,旧主又如此待他,凭他的能力与名声,便是想要做这新朝的主人,恐怕也不是难事,可他却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依旧披上了大周的战甲,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既然如此,他们也就只能把他连同这个旧王朝一起摧毁了。
    秦雁回扔了手里的箭,毒素在他的血液里扩散得很迅速,从他中箭的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
    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在战场上拖住这些人,好让在后方的幼主能够从皇城中离开。
    这个称他做师父的孩子不当国主也罢,只愿他离开皇城,离开这黄粱一梦,在青山绿水间做一个普通人。
    这是他所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这一生,俯仰无愧天地,直到死亡到来的前一刻,他都没有松懈。
    他唯一有所亏欠的,就是楚嘉嘉。
    当他听到死亡到来的声音时,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回来之后,他一刻也不敢再想起她,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去想她。
    无论是在相处之中,自己对她日渐倾心的过程,还是在天台她答应自己的求婚的那一刻,都封印在了记忆深处。
    倒在马背上失去意识的时候,秦雁回所想的,不过是在死之前再看一眼自己心爱的人。
    他躺在黑暗中,叹息一声,又睁开了眼睛。
    他又回来了。
    那些从醒来之后就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声音原本沉寂了片刻,忽然又强了起来。
    秦雁回听了一会儿,神情微妙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是谁在我耳边说,你排最后一位?嘉嘉的公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男人的声音?
    他起身之后,发觉自己身上的箭伤已经好了,不光如此,甚至连破损的盔甲也恢复如初。
    秦雁回伸手在曾经被箭矢扎出一个个破口的地方,心里很清楚楚嘉嘉做不到这一点,把自己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只会是这些声音的主人之一。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片刻之后才放下了右手,从床上挪了下来。
    在回去之前,秦雁回剪掉了长发,回到自己的世界之中,这一头短发跟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然而他却没有再将长发蓄回去。
    这身披银色战甲,却有着一头短发的青年将军出现在楼梯口,身上仿佛并存着两个时空,矛盾而统一。
    他一迈步,身上的甲胄就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这公寓跟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秦雁回甚至不确定在自己的世界过去半年时间,在地球上又过了多久。
    他走下了最后一个台阶,看清了客厅里的四个人。
    楚嘉嘉正坐在茶几上,在她身后趴着一个黑发微卷眼眸湛蓝,身上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英俊青年,在周围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不同风格的俊美男子。
    秦雁回脚步一顿,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那趴在楚嘉嘉背上的黑发青年立刻来了精神:“他醒了!”
    他一开口,秦雁回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刚刚在黑暗之中,他断断续续听到最大声的,就是这个正用手指着自己的黑发青年。
    阿尔杜庇欧斯看到秦雁回清醒了,顿时调转目光看向夜危楼,说道:“姓夜的你说清楚,凭什么不是他排在最后一位,按照先来后到,他是最后一个来的!”
    只听那个长发如雪,周身萦绕着仙气的男子声音清冷地道:“他的命比你更短。”
    他虽治好了秦雁回的箭伤,清除了渗入他心脉的毒,但秦雁回的本源损耗得十分厉害。
    楚嘉嘉听到夜危楼的话,不由得一怔,从秦雁回身上撤回了目光。
    原霆看着她看向夜危楼,听她问道:“怎么回事?”
    夜危楼没有隐瞒:“这个凡人没有任何力量,在他身上有很多旧伤,损耗了本源,他活不过七十岁。”
    相比之下,成为过世界之主,接受过图腾之力的阿尔杜庇欧斯,活到他两倍的年纪都没问题。
    阿尔:“???”
    这不对,为什么他连最后的优势都没有了!凭什么最后一个来的家伙混得比他还惨?
    而且你们争这三五十年长短,有意义吗!
    第38章
    秦雁回停住脚步, 感到耳边回响的声音更加崩溃地哔哔起来。
    这刺耳的程度跟阿尔杜庇欧斯不忿的表情同步了。
    只此一刻,秦雁回就更加确定自己一直听到的就是他的声音, 哪怕黑发的王子此刻没有开口,他的心声也毫无遮挡地传到了秦雁回这里。
    只不过他在黑暗中听到的可不止是这一个声音,秦雁回想道,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是谁?
    他想着,目光不由得在剩下的两人身上扫过,却不知那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他这样的举动落在楚嘉嘉眼中,就变成了他对这几人身份的疑问,于是不等秦雁回开口, 楚嘉嘉便说道:“他们跟你一样, 都是刚回来的。”
    听见她的声音, 秦雁回看向了她,发现楚嘉嘉正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跟我一样?”他重复她的话。也就是说, 眼前这三个曾经都是楚嘉嘉身边的人,只不过跟自己一样离开了,然后又回来。
    众人听他低声道:“跟你在一起半年,我竟从未听你提起过。”
    无论是原霆、阿尔还是夜危楼,三人都觉得秦雁回说这样的话,竟像是站在正室的立场上质问嘉嘉,可偏偏楚嘉嘉没有觉得他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对。
    他们二人的目光一对上,就仿佛将周围的人都隔在了外面。
    楚嘉嘉原本想了很多话,可最后到嘴边都变成了一句, 她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你也好,他们也好,我以为都不会再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一直纠结于过去。
    她这一句话,令四个人都沉默起来。
    也就是楚嘉嘉了,若是换了其他人,能够保有这样四段记忆,恐怕早已经被他们气疯了。
    他们的沉默恰好给了楚嘉嘉发问的机会,她问秦雁回道:“倒是你,怎么搞成了这样?”
    这样一句话里,包含了很多重意思。
    比如她知道,他们回去之后会迎来怎样光辉的未来。
    又比如地球其实只是他们的中转站,她知道自己给予他们福运,只是为了让他们离开之后过得更好。
    再比如前面三个人都飞黄腾达,光鲜亮丽地回来了,她本以为秦雁回就算要回来,也应当是同前面三人一样的——
    得到了一切,忽然又想起那份真挚的爱情,于是才跑回地球来找她。
    这内里的意思,秦雁回全都听懂了,不由得对楚嘉嘉露出一丝笑容。这样看来,比起另外三人来,自己在她眼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动了动唇,只是还没发出声音,阿尔杜庇欧斯就先一步回了神,在楚嘉嘉背后插嘴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秦雁回看他一眼,感到这真是个擅长破坏气氛的家伙。
    可惜,阿尔的心理攻击没有奏效,秦雁回不为所动,身上甲胄未除,便在客厅里向楚嘉嘉说起他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楚嘉嘉听他从一开始力挽狂澜说起,说到最后大势已去,将士战死沙场,说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却听出了无尽的沉重。
    原霆、阿尔跟夜危楼对生死看淡,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秦雁回竟然没有选择复仇。
    在他们这样一个复仇者联盟里,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圣子?
    原霆暗道心机,阿尔更是全程在心里吐槽这家伙实在是太弱了。
    偏偏能够听到他心声的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恼羞成怒。
    被人发现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阿尔不忿地瞪向夜危楼——他还不知道原霆在窥屏,也没发现心灵通讯里又多了一个秦雁回。
    夜危楼只听他目标明确地用心灵通讯对自己说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换了是我肯定瞬间就达成复仇成为世界之主——就算不推翻,想做忠臣,那也会很快就摄政。总之,真不想承认这样悲惨的弱鸡是我们的对手,对吧?】
    夜危楼:【……不要用这种能力跟本座聊天。】
    原霆一边觉得窥屏真爽,一边在意这种gay gay的联系到底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就是比不得秦雁回,光是他回去不为仇恨这一点,在楚嘉嘉心中就能评上一个高分。
    为家国跟为私欲,二者是不一样的。
    眼看楚嘉嘉的好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噌噌地往上涨,另外三人暗道不好。
    可秦雁回已经走上前来,握住了楚嘉嘉的手,对她说道:“我一直不敢想你,我有负于你——”
    如今他已经没有国,没有家,再也没有要离开她的理由。
    楚嘉嘉看着秦雁回在自己面前,像要献上他曾经属于他的君主的忠诚那样,一身甲胄,单膝下跪,全然不在意旁边还有三个人看着。
    而除了正在被他注视的楚嘉嘉,所有人都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心声——
    【就算有再多人要与我为敌,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短,热身一下——
    第39章
    接收到这个信息的原霆、阿尔、夜危楼:“……”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们的二/三人秘密讨论组会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阿尔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原霆。
    如果按照这个规律, 只要是跟楚嘉嘉有关系的人都会被动加入到心灵通讯讨论组中,那么原霆肯定也在讨论组中。
    可他接收不到原霆的心声, 被他骗了过去。
    原霆坐在原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动声色地作壁上观。
    在这间公寓里待着的,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角色,尤其是这个最后来的秦雁回。
    这人最后离开,又是最后回来,已经落了下乘,而且又是个凡人,没有任何能力。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回来就轻而易举地在他们之中占了优势, 完全补上了之前落下的进度。
    原霆此前虽然把阿尔杜庇欧斯跟夜危楼视为对手, 但却没有太把他们放在心上,可是秦雁回……他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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