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關鍵

    話說他在那條繫在紅髮男子脖子上的項圈中裝上了微晶片定位器,只要對方沒拿下來,他便能隨時隨地掌握對方的行蹤。而今天,自對方離開屋子那刻起,他在公司便發覺了,只不過卡在一個重要的視訊會議上,分不開身,直到會議結束才急匆匆地狂飆來逮人。
    不能怪他此刻心情超級、霹靂、無敵的爛~所有物被人帶走已經夠讓他不悅,還要加上帶走人的傢伙是一向與他水火不容的水戶洋平,再然後~方才那驚鴻一瞥中,兩抹靜靜坐在沙灘上的身影,其間流竄的那種默契與寧謐,讓他原本就已經打雷閃電的心情,直接升級成超級颶風來襲。
    是怎樣?!看見他就板著一張臉,好像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現在卻溫順地任人帶走,還這樣毫無防備地坐離『別人』這麼近?!!這傢伙……!!
    流川越想臉色越是鐵青,越想周身的溫度降得越低,連身旁的小林都不由得微微地縮了縮肩。
    「洋平少爺~好久不見。」他小心翼翼地,朝那白衣男子點頭為禮,打量著對方的雙眼中隱隱透露出一抹戒慎。
    洋平還是那過份開懷的笑,瞇起的貓眼在背光中顯得朦朧不清。
    「好久不見,小林先生。不用擔心,我自認現在還滿正常的,不會突然抓狂或亂咬人~」精明如他當然不會忽略對方的眼光所代表的含意。小林被他揶揄得微微脹紅了臉,垂下了眼,心中卻也對這樣一如往常的洋平少爺略略鬆了一口氣。
    笑彎的貓眼好心地放過那滿臉尷尬的忠僕,一個偏轉,對上了那雙陰森的黑眸。粉唇微啟,終於打算要回答對方劈頭砸來的問題:「沒有誰准不准的~」細瘦的肩輕聳,帶著笑意的臉孔顯得漫不經心。「怎麼,他是流川總裁的誰嗎?」
    他比了比坐在他腳邊,依舊望著大海的紅髮男子,笑容開懷到……有點欠扁。
    至少,流川覺得自己的拳頭有點癢。
    不待流川開口,他便又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想~他應當不是流川總裁的任何人才是……若要說的話~可能只是寵物吧。把他一個人關在那種地方,哪都不讓他去,還給他掛上項圈,這~不就是把他當狗看嗎?」
    黑眸隱隱跳動著火焰,流川被對方明擺著損人的話給挑起了怒意。
    「不關你的事。」他冷冷地回擊。這就是流川的個性:越是憤怒,話反而越少。「把他還給我。」
    洋平又再次聳了聳肩。「吶,我可沒拿繩子綑著他,你要帶走就帶走……不過~」包裹在白色休閒褲下的細瘦長腿緩緩移動,有意無意地,站定在紅髮男子的身後,恰好擋住流川望向這方的目光。「我想跟流川總裁打個商量呢~」
    知道對方絕對會因他明顯的挑釁舉動而仔細聽他說話,水戶洋平再度不待對方回應便續道:「你也知道的,我在兩年前,失去了我一生中最好的一個朋友。他~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消失在我跟他約了要見面的咖啡廳中……」沒有焦距的貓眼出現一絲空茫,隨即隱沒;流川木然的臉孔在一瞬間閃過一抹尖銳的痛楚,他微瞇起眼。
    「我知道……有些失去的東西可能永遠也找不回來,不管我再有能力,再有權勢,或再有錢~都不可能……可是,現在的我,終於又有勇氣去相信『希望』這種東西了……」他定定地回視那雙氣勢懾人的黑眸,溫雅的嗓音淡淡地響起:「如果流川總裁只把我身後這人當作調劑生活的寵物的話,不如把他讓給我吧~他和我的那位好朋友,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呢……」
    「不可能。」流川幾乎連遲疑的時間都省略,直接扔出這個回答。
    洋平不以為忤地笑了起來,好像對方的回答完全在他預料之中。
    「你要他又能做什麼呢?他可不是花道喔……他完全不認識你,也不清楚你們過去的一切,你看著他~一定打從心底地感到失望吧,一定覺得~這傢伙只不過是披著花道外皮的另一個人吧……」洋平不顧流川臉上益顯緊繃的神情,像是話匣子一開便停不下來般地說著。「他能滿足你的,也不過就是身體和臉吧……除了這些東西之外就什麼也不是,這樣不是很空虛嗎?與其留著這個礙眼的,只會讓你回想起悲傷過去的傢伙,不如把他讓給我吧……你為了這傢伙損失了多少錢,我全都賠你便是。」
    流川垂在身側的拳握了又鬆,鬆了又握。水戶洋平的話真真切切地踩中他無數個痛處,也讓他回想起當他望著那張與白痴一模一樣的臉孔,滿懷期望地想自其中找到一點熟悉、一點生氣,最後卻只找到一片荒蕪與冷漠時的心痛,與心碎……但是……他不放,他絕對~不會放手!
    「那你為何又要一個不是櫻木花道的傢伙?」水戶洋平對於白痴的執著大概僅次於他,難道他望著這麼一張相似卻又相異的臉,就不會同自己一樣身心摧折嗎?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洋平聳著肩,摀著嘴,一開始只是悶悶地輕笑,後來則是懶得掩飾了,直接張狂地仰頭大笑,甚至笑到得不停地用手揩去眼角的淚水。
    「你真的是笨蛋耶~流川楓。」這是他的結論,外加一個無奈的擺手。
    他在黑髮男子咬牙切齒加冒火的瞪視下,慢條斯理地開口—此次的語氣,少了一些漫不經心,多了一些嚴肅:「話說~你到底哪隻眼睛,覺得他不是花道了?」
    流川皺起了眉,因著對方三百六十度大翻轉的問句。洋平斂起了一直掛在唇畔的微笑,表情瞬間變得無比認真。
    「只因為他記不得你,只因為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粗線條、沒神經、又大而化之,你……就認不出他是花道嗎?」閃閃發亮的貓眼,灼灼地,盯視著不遠處的黑色鳳眸。
    他可是從第一眼~在上海第一次見到這人開始,就堅定不移地相信著……這人~絕對、百分之兩千,是那個櫻木花道哪……
    「人家說,聲音可以改,面貌會轉變,甚至~記憶搞不好也不值得倚靠……但是~那種滲進全身每一個細胞裡頭的感覺是不會變的,特別是我用全部生命在守護著的人,我~死也不會認錯的……」漾著柔柔霞光的貓眼微微垂下,復又抬起,望向那神情複雜的高大男人。洋平續道:「你敢說~當你看著他……心中除了憤怒和失望,沒有那麼一點點……點的動搖嗎?流川~如果沒有的話,你斷然不會給他戴上那項圈,還這麼急如星火地衝出來找他吧……不管他長得有多像花道,我說的對嗎?」
    流川冷冷地回視著他,俊美的臉孔上瞬間閃過了數種錯綜難辨的情緒:訝異、茫然、懊惱……最終,回歸空寂~只有那低了八度的沙啞嗓音,透露了他此時此刻被人一語戳中心思的難堪與無奈。
    「把他……還給我。」清寂的嗓音繚繞在四周呼嘯的海風中,像是瀕死野獸的低咆。
    要他說什麼呢……一直堅持他們是不同的兩個人難道他就有比較好過嗎?!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拿這個似熟悉似陌生的白痴怎麼辦哪……所以~在有更進一步的明確證據之前,把這人徹底跟白痴分割開,他才不會老是作著一頭熱的蠢事,不是嗎?
    水戶洋平輕輕嘆了一口氣。
    老實說~他心中也清楚得很:花道現在變成這副德行,流川沒有徹底崩潰掉已經是他自己高超自制力的展現了,要再要求他對現在這個『玦』好言好語,展現他以往對花道的諸多憐惜與耐心,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可是……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奇蹟,如果說~『玦』還有那麼千分之一的機會可以變回以往的花道,不管讓這樣的轉變發生的契機有多少個,有多渺茫,他敢賭:流川~絕對是其中關鍵的一個!
    流川……拜託你千萬不要忘記:你是花道最在乎的人哪……不是我水戶洋平,也不是其他的閒雜人等,自始至終,他的眼睛裡只有你……就像你也只注視著他那樣……
    水戶洋平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的一股蒼涼與鬱悶卻始終盤旋不去。他往側邊跨了一步,不再擋住紅髮男子的身影,手臂平伸,擺了個『請』的手勢。
    「你自己~來跟他說吧。」
    最終,他這個旁觀者也只能搖旗吶喊,在一旁乾著急吧~這場戲,到底會怎麼進行下去,就看兩位主角怎麼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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