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阮西子当然知道会怎么说了,无非就是劈腿、水性杨花甚至公共汽车那么难听的话罢了,在深蓝的时候都听过很多耳朵都长茧子了,她还会在乎这些吗?更不要说,她和严君泽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
    不过还是得避免传风言风语的可能,她可是记得陈倦给的协议上有说,她不能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太狼藉,免得污染了他脑袋上的王冠。
    “多谢你提醒,我自己有分寸,你突然这么为我着想,我会以为你由恨生爱,喜欢上我了。”
    阮西子不冷不淡地说句话,池苏念顿时好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椅子,下意识离她远了一些。
    阮西子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多会儿,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严君泽走进来,身后跟着原小舟,原小舟身后,还有一个人。
    阮西子一瞧见那个人就愣住了,那人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头。
    是简然。
    她的最后一任男朋友。
    他居然也来了?
    阮西子望向严君泽,严君泽本来想和她有些眼神交流,但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强行转开了头,垂下的眸子里有些忧愁。
    “今天请大家聚在一起,是有件事告诉大家。”他抬起手示意简然站到他身边,温和说道,“这位是简然,今天正式加入acme设计部,成为acme的设计师,他的作品大家可以看一下手头的文件,我已经让小舟提前放在大家桌上了。”
    原小舟红着脸笑了一下,对于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他口中感到万分甜蜜,那种含羞带怯的模样众人想不明白都难,阮西子眨了眨眼,低下头装作看文件,池苏念冷哼一声,像在嘲笑原小舟的不自量力,随后一边翻开文件一边道:“又是深蓝来的人,这是要把acme的设计部改成深蓝的大本营么,是不是明天深蓝的王烨也要来这里上班了。”
    其他人大约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严君泽站在那,面上的神情无懈可击,而简然的设计也的确非常不错,所以大家心里的猜疑和非议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希望大家以后能互相帮助,好好相处。简然作为新人,也许会有些不懂的地方,西……阮设计师,你们曾经是同事,你带一带他。”
    严君泽最后一句话成功把阮西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阮西子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还是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严总监,不过简设计师本身就已经很优秀了,我实在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带他。”
    简然略有些尴尬,严君泽闪躲开视线低声说道:“会议就到这里吧,大家可以回去工作了。”
    池苏念闻言立刻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路过阮西子的时候用让人很不舒服的视线盯了她一会,好像看穿了她和严君泽还有简然的关系,搞得阮西子浑身发毛。
    回到设计部办公室的时候,本以为两人暂时不会有交集的阮西子,看到简然主动走了过来。
    “又见面了西子。”
    他把握着良好的尺度,不流露出任何他们曾有过什么的痕迹,这让阮西子放松了一些。
    “以后又是同事了,虽然我觉得你不需要,但严总监既然说了,你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是可以随时来问我。”阮西子不咸不淡地说。
    简然点头称是,犹豫了一下,说了个安全的话题:“听说设计大赛还有不到一个半月,我也打算参加,需要做什么报名准备吗?”
    阮西子愣了一下,苦笑道:“你也要参加啊?本来竞争力就很大,你一参加我压力就更大了。”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她还是很麻利地从文件档中抽出一张打印好的报名表给他,“你填一下这个,交到严总监助理那儿就可以了。”
    简然接过来,道了谢就离开了,并没什么戏剧化的一步三回头,好像两人只是曾经的同事那样点到为止,这让本来还很有压力的阮西子舒服了不少,又开始用心画设计图。
    她的生命树,也叫梦想树,马上就可以设计好了,她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设计会这么快出来,还以为要努力很久才能想到完美的主意,看着笔下精致又栩栩如生的生命树,想象着钻石和铂金将它打造出来、由陈倦戴上的样子,她心里竟然滋生出一股甜蜜来,这种甜蜜让她十分警惕,她下意识就想约陆思屹见面,想搞清楚自己这算不算是动心,她可从来没敢肖想过陈倦,也没在陆思屹面前提到过这个人。
    她知道自己这种廉价水晶高攀不上钻石,池苏念曾打过的比方确实很恰当,可心是不能控制的东西,万一她情不自禁呢?她必须得想个办法赶紧把这种感情截止住。
    可是回忆起那次和陈倦的谈话,她不想做个软弱的人,不能一有难题就去找陆思屹,陆思屹那儿也不能给她完全解开难题,让她完全没烦恼,她现在不就仍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么?
    深呼吸了一下,阮西子放弃了给陆思屹打电话的念头,盯着绘制的设计图很久,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才慢慢收回注意力。
    是苏现的短信,说是有个不错的朋友介绍给她,留下了见面地点和时间,搞得这情况好像要带她去相亲一样。
    阮西子嘴角抽了一下,苏现好像真把自己的位置搞到哥哥这个层面上了,看她自己一个人神经兮兮地就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撮合她和严君泽附和失败,就来个新人……她真是有点无奈了。拒绝的短信就要发送过去,苏现又来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哪怕她不愿意,至少去看看,人都约好了不去会让他很没面子。
    阮西子烦躁地放下手机,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危机和烦躁的感觉让她接下来一直心事重重的,做什么都专心不了,傍晚下班的时候,她刚到地下车库准备取车,就看见自己车后面的一辆车亮起了远光灯,灯光太强刺得她根本没法睁开眼,她闭着眼睛用手挡在眼前生气道:“什么人在车库开远光灯,你的驾照是买来的吗?”
    她话音方落,后方远光灯就变成了近光灯,她放下手瞪过去,看清楚车上驾驶座的人之后不由一愣。
    “……陈总?”
    陈倦没说话,直接倾身到副驾驶给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还记得他说过,他的副驾驶不给她坐,但他现在主动拉开了车门,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去,这代表了什么?
    阮西子想都不敢细想,她也不愿意让自己再这样胡乱猜测。
    沉吟了几秒,她走上前,关上了副驾驶的门,绕到驾驶座对着他打开的车窗说:“陈总找我有事儿吗?我今晚有约了,可能去不了。”
    有约?
    陈倦下意识抬手轻抚过左脸,转开眼道:“你的事推后,上车,先忙我的事。”
    阮西子嘴角狠狠一抽,觉得自己会喜欢这个人才有鬼了,简直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哪怕你说得客气一点也行啊,那副颐使气指的样子明显是习惯了奴役别人,这样的家伙到底哪里值得人心动喜欢啊!
    “我不去,我有事,还是你的事先推后吧。”阮西子斩钉截铁地说完,扭头就要走,陈倦从车上下来拉住她的胳膊,她被拉得有点疼,转过头拧眉道,“你使那么大劲儿干嘛,想把我胳膊拽断吗?”
    陈倦下意识松开了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面无表情地把手背到了身后,问她:“你要去做什么。”
    阮西子古怪地皱着眉说:“去见个朋友,陈总问这么多不合适吧,那是我的私事,我们的协议里好像没有规定我需要向你透露我的隐私。”
    此话一出,成功看到了陈倦和他的车一样黑的脸,阮西子脊背一凉,为了保命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自己的车,匆匆逃跑了。
    陈倦站在原地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那些话是他自己说的,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允许她搞私人生活,现在看来似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现在应该潇洒转身回家或者去工作的,但他可能是抽风了,又或者又有了什么别的病,他竟然直接开车追着她的车尾巴跟了上去,好像做贼一样还不敢跟太近,紧张兮兮的。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顿时面如死灰。
    他将车子缓缓停在路边,盯着前方越来越远的熟悉车影,点了根烟,打开车窗漫不经心地抽。
    遇见阮西子之后,他似乎落于俗套了,看电影、吃爆米花、喝可乐、跟踪别人,甚至和那女人牵手、拉拉扯扯,他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以为自己是一座冰山,没人能靠近自己,哪怕是泰坦尼克号那样被寄予厚望的邮轮也在撞到冰山的时候沉没,何况是阮西子那种低等女人。
    那是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物种,为什么现在他好像离不开了。
    哗啦啦,电闪雷鸣,陈倦仰头看天空,放在车窗外弹烟灰的手上落下了雨点,雨来得又急又大,陈倦想到阮西子,也不知道她带伞了没有。
    是去约会了么?可千万别带伞,如果带了,这雨就白他妈下了。
    冷哼一声,陈倦掐了烟,关车窗,黑色的梅赛德斯在夜幕中疾驰而去,不多时停在超市门口,驾驶车子的男人进去没多久,打着一把伞走了出来,空着的手还拿着一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伞,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某年某月,你看见了那么一个人,初见时不值一提,完全没放在心上。再后来的某日,你们因为意外而产生瓜葛,无关感情,只是协定,从未想过有什么发展。
    可谁知,后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有那么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放在了心上,这份感情可能刚开始,细微又脆弱,还没有深刻到让你改变决策与原则,但想要剪切或删除,也已然来不及了。
    第24章
    外面电闪雷鸣,下起了雷阵雨,餐厅里却播放着优美的纯音乐,气氛温馨极了。
    靠窗的位置上,阮西子正在擦拭自己头发上和肩膀上的雨水,天气预报可没说今天会下雨,她也没带伞,停下车往餐厅进的时候难免淋湿了。
    再看看对面,男人笔直地坐在那,手斯文地放在桌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从口袋取出手帕递过来道:“可以用我的,我今天带出来还没用过。”
    阮西子看过去,典型的男性用深蓝色格子手帕,很正常的选择,出门带手帕的男人一般都比较细腻和细心,她对对方的好感不由上升了一些。
    “谢谢。”她接过手帕认真地擦着发梢,不得不说她现在的模样十分温柔妩媚,嘴角自然的微笑甜美又清新,一点都不做作,看得男人稍稍有些发怔,赶紧转开头保持冷静。
    “非常感谢阮小姐能来应约,之前苏现还说你可能不会来,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做自我介绍,“我叫马杰,在苏现那看到过你,一直记挂着。我是今年刚回国的,做融资并购这一行,目前有车有房,没有贷款,父母在老家,结婚的话不会和我们一起住,房子在东三环,不算大,去掉公摊面积大约八十七平米,已装修,你不喜欢可以再进行修改。车子的话是基本代步车,以后宽裕会换一辆更好的。婚后三年内不会逼你要孩子,当然如果你喜欢孩子,我们也可以早点生……”
    马杰叙述着他的基本条件,从他的描述上就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诚恳,非常纯粹地在找一个结婚对象,这简直是她相亲99次以来最正常的一个相亲对象,他没有太多存款,但也没有债务和贷款,这就代表没有负担,长相虽然不算特别英俊,但也是五官端庄,最关键的就是三年内不要孩子这件事,简直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辙。
    只是,她今天来只是因为苏现的短信,不愿意让他难堪而已,压根就没半点真要找男朋友的想法,她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自己的病不好,就算喜欢谁也不会和对方在一起,更不要说马杰这种毫无感情基础的了。
    她越听越发愣,等他说到一半就忍不住想要打断他,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他盯着她身后说:“这位先生……是阮小姐的朋友吗?”
    ???什么先生?
    阮西子疑惑地转头望去,当她看见来者是谁的时候吓了一跳,僵在那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马杰站起来礼貌地说:“是阮小姐的朋友吗?之前不知道阮小姐会带朋友一起来见面,所以预约了两人的位置,真是抱歉,需要我让服务生换成三人位置么?”马杰询问地看向阮西子。
    阮西子僵笑着要说“不必了”,来人却抢先一步坐到了她身边,挤得她只能使劲往里面钻,免得靠他太近心烦意乱。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倦。
    陈倦不出现,马杰这男人看上去还真的可以,可他一出现,这么一对比,马杰马上就很差劲了。
    先不说相貌、气场和衣着打扮,就单单说他们的眼神和言谈举止,马杰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陈倦一出现,他说话办事都有点不自觉地卑微起来,那是一种在比自己优秀数倍的人面前情不自禁的自卑,她也有过,她很懂。
    免得不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阮西子开口说道:“马先生你别介意,我也不知道他突然来,今天来和你见面是因为苏现嘱咐我务必要来,我其实没有那层意思的……”她想解释清楚,但话未结束,陈倦就朝马杰伸出了手。
    “陈倦,幸会。”
    马杰有些受宠若惊地伸出手和他握住:“马杰,您好。”
    两人的手握住不到三秒钟,陈倦便迅速收回,马杰的手愣在空中几秒才拿回去,满脸尴尬。
    “我不是她朋友。”陈倦看都不看阮西子一眼,直言道,“我是她的未婚夫。”
    马杰错愕震惊地看着他:“什、什么?阮小姐,苏现明明说你单身啊……”
    他后面的话是对阮西子说的,语调里满是苦恼。
    阮西子头疼极了,她还没说什么呢,陈倦就接着说:“没有关系。我们之间有协定,我不会干涉她有私人感情生活,前提是你们的关系不要暴露在人前。”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微微抬眸睨着马杰,“你能接受这一点的话,这顿饭就可以继续吃下去。不能接受,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马杰愣住了,半晌才道:“陈先生的意思是,你不介意你的未婚妻有别的男朋友?”
    此话一出,只觉陈倦一头乌黑柔软的短发在闪着绿光,陈倦心里相当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他定下的协定,不承认都不行,所以他很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那我就不太明白了,你们是没有感情吗?没有感情为什么要订婚?”马杰懵逼了。
    阮西子面无表情道:“因为一些不得以的原因。马先生也是成年人,还是从海外归国的,夫妻同床异梦各玩各的这种事应该也见过吧。”
    “……那倒是见过,可我是想找个女孩子恋爱结婚的。”
    阮西子直言:“所以我不适合马先生,苏现这次是好心办坏事了,我目前为止还没有要谈恋爱的打算,所以抱歉了马先生。”
    马杰满脸失落地看着她。
    “那我就先走了。”阮西子站起来,拉住陈倦的手腕,陈倦全程紧锁眉头被她拉出餐厅,外面还在下雨,哗啦啦的雨滴猝不及防地落在他们俩身上,阮西子对此毫无反应,任由雨淋着他们,而陈倦的第一反应则是……抬手遮在她头顶。
    阮西子一怔,顶着雨水抬眼看他,陈倦不自然地转开头,脱下西装外套遮在她头顶道:“出来那么快做什么,我买了伞,进去之后放在了座位上,都没来得及拿出来。”
    “……”这倒是她的不对了。
    两人一路到了停车场,等回到车上的时候,陈倦已经浑身都湿透了,阮西子因为有他的衣服遮挡,还没有太过狼狈。
    坐在车椅上,她从车子抽屉取出纸巾塞到副驾驶,陈倦面无表情地接过去擦着脸上的雨水,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哪怕是在夏末秋初的秋老虎下也有些湿冷难受,他这辈子活到三十岁,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和不舒服,如果被奶奶看到,还不知道得多紧张。
    再看看阮西子,皱着眉一副被打搅了好事儿不高兴的样子,还真是对他半点心思都没有啊。
    怎么说呢,按理说她没有纠缠自己的意思他应该很高兴吧,可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还有点生气啊……
    “我送你回家吧,明天你喊司机过来拿你的车。”
    她说完就调头往他家的方向走,陈倦眯了眯眼,冷清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你就让我这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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