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从妻子口中,他是听过季飞霞的名字的,知道这是个从未经历风雨、被家人捧在手中的闺阁女子,天真单纯的不可思议。
    要是换做别的人,早就把沈兰池的父母拿来做人质了;也只有季飞霞,还老老实实地惦念着那份“出京城断陛下情意”的恩情,继续照顾着沈兰池的父母。
    便是冲着这事儿,也不该对季飞霞做什么。
    “皇后娘娘不要急,本王和那些满口仁义君子的小人不同,不屑于对妇孺动手。”陆麒阳命人松开季飞霞,安抚道,“两军相交,与女子又有何干系?”
    说罢,他瞥一眼身旁面露可惜遗憾之色的副将,叮嘱道:“明日就雇几个人,将皇后娘娘送到南边陛下身边去。”
    听到“陛下”这个词,季飞霞的身子却微微一颤。
    “我……我不想…”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淌着,声音带颤,好不可怜,“我不想去陛下身边了。”
    “这又是怎么了?”陆麒阳疑道,“不回陛下身旁,娘娘又能去哪儿?”
    “我……我想回家,想回爹娘身边。”季飞霞想到从前未嫁时的快乐时光,心头一阵酸涩,再想到如今哥哥已被陛下处死,眼泪便落得愈发凶猛了。
    陆子响出京南下时,她与沈贵妃坐了一辆马车。后来马车出了些差错,不得不停下来。
    车队忙于南迁,本就挤挤挨挨;就算是皇后之尊,也腾不出多余马车来接她,只能原地修补坏掉的马车。后来陛下遣来轻骑接应,季飞霞刚欣喜了一会儿,便得知这支队伍是专程来接沈苒的。
    至于皇后娘娘何去何从,却无人提起。
    沈苒被接走后,季飞霞带着几个婢女侍从留于林中,竟遇到了一支流民。那流民因战乱而南逃,本就对陆子响充满怨恨,见有贵族女眷落单,也不管此人是谁,便上前索要钱粮财物。季飞霞身边人与流民撕搏起来,几个侍从则护着皇后娘娘离开。
    如无头苍蝇地乱转半日后,季飞霞被陆麒阳的部下逮了个正着。
    季飞霞想到陆子响今日只接沈苒,不接自己的行径,,便又是绝望,又是难受。
    从前他对自己的深情,莫非是装出来的么?可是,他从求婚之日起,便对自己体贴万分,后来也与自己伉俪情深。若当真是装出来的……不,她不愿信。
    陆麒阳权当没听见季飞霞的话,对身旁的人继续差使道:“给皇后娘娘收整间军帐出来,明日送他去陆子响身边,不可薄待。”
    “镇南王。”季飞霞仰起头,颤着声音,道,“我,我想求镇南王一件事。此事对镇南王,定然有利而无害。若是事成,便会白得一座京城;若是失败,也毫无损失。看在兰池姐姐的份上,求镇南王答应我。”
    “哦?”陆麒阳眸光一转,抬起头来,“皇后娘娘想做什么?”
    季飞霞紧闭上双眼,小声道:“我想知道,我对陛下来说,是否重要。”
    ——他是否真的爱自己一如往昔;亦或是,从前那副深情模样,当真是装出来的。
    ***
    三日后,镇南王君临京城城下。
    京师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宋延礼留守。此时此刻,城头上一片肃然,满城黄旗于瑟瑟秋风中招展不定。宋延礼一身盔甲,提剑站于城楼上,居高临下。
    护城河外,是黑压压一片军队,如龙鳞洒落大地。
    宋延礼正在蹙眉仔细观望,便见到那黑羽似的军队,分露出一道缝隙来。其间被推上了一个女子——那女子锦衣华服、柔弱可怜,与周遭格格不入。
    宋延礼定睛一看,登时怔住。
    是季飞霞。
    是他曾心心念念、便是在她出嫁后也小心守护着的季飞霞。
    陆子响怎么不好好护着她?
    陆子响不是待她一道南迁了么?又怎会让季飞霞落到了陆麒阳手中?
    宋延礼登时如坠冰窖。
    镇南王军遣来来使,对城头大喊道:“宋小将军,皇后娘娘就在我们王爷手里。你若是惦念着你主君的情分,便快快开城求饶。素来听闻帝后恩爱情深,陛下愿为皇后拾鞋换履。一座城池,又哪里抵得上皇后娘娘一根手指头?”
    宋延礼听闻此言,浑身骤然紧绷。
    怒血上涌,他目眦欲裂,对城下黑压压兵马勃然大怒,喝道:“陆麒阳!你以无辜妇人为质!来日必得报应,不得好死!”
    军阵之中的陆麒阳,面无表情。
    第81章 南北都城
    陆麒阳兵临城下, 又有季皇后为质;宋延礼一时进退为难, 焦头烂额。
    让季飞霞白白送命, 他是绝不愿的;可若要丢了城池, 那也是背主的大罪。宋延礼怒目大睁, 徘徊于城头上, 犹豫不决。
    未半晌,便有位副将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走之前可是叮嘱过,这城是无论都不能丢的。至于皇后娘娘,那也算不得什么。能救就救,救不得,也不是什么大罪, 都怪镇南王狡诈阴险。”
    宋延礼闻言,身体一震。
    陆子响对季飞霞不算真心, 这点他自然一清二楚。若是要用一座京城来换季飞霞, 陆子响定然是不愿的。
    宋延礼焦灼间, 却见得城下的季飞霞一身狼狈、满面泪水,再不复从前被娇宠时模样,一时心疼无比。心疼之余,宋延礼的心底甚至还有了对陆子响的一抹怨气——
    若非陆子响当初认错了人, 又将错就错,求娶季飞霞, 季飞霞何至于沦落至如今地步?她本该受尽万千宠爱, 而非是被逼做人质!
    他越想, 心底便越是如是笃定。约莫半柱香后, 他心底便已定下了心思。
    他的兄长宋延德已为陆子响战死,如今这京城不过一座空都,已不值得再赔上一个季飞霞了!
    “将军……”
    听到身旁副将询问,宋延礼狠下心来,怒道:“准备开城!”
    “将军!”副将惊慌道,“若是我们丢了城,恐怕在陛下面前难以交代!”
    “镇南王有十数万大军,凭借你我,又如何守得住京城?”宋延礼怒目道,“这城是定然守不住的,与其白白送死,倒不如换下皇后娘娘一条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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