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节

    每架天机连弩就剩两个基数的储备用箭,需要留一些应付最恶劣的局面,不再到生死关口,阎渊怎么都不会舍得再用——要不是这次夺城的时间太紧迫,阎渊还真舍不得奢侈将这么多的淬金重锋箭浪费在撕开敌军城池缺口上。
    而此时已经成功从敌城撕开缺口,该是儿郎们奋力撕杀了。
    经过两日的原地休整,黑燕军的前锋精骑早就彻底恢复了精力。
    他们也知道此战关系到赤眉湖畔数十万族人的生死存亡,第一波上阵的五百余战骑,都抱着必死的心态,往前冲去。
    缺口还是太窄了,容不下太多的战骑冲刺、践踏,阎渊直接派重甲骑冲上去,也是不希望敌军有在缺口前站住阵脚的机会。
    这五百精骑,人马皆披淬金鳞甲,而在侧后翼,又更有五百将卒下马步战,持战戟、坚盾,掩护重甲骑阵的侧翼,往缺口处冲锋。
    这时候才有数十精锐,随左鹫冲到缺口前,左鹫抓起一支精锻铁矛,就携风雷之声怒掷出来,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横过虚空,下一瞬就到黑燕军冲击的阵列之前。
    虽然最前列的两名尉将,都及时祭出两张盾甲符,但瞬息间撑出四面六甲秘盾去封堵像闪电般掷来铁矛,但四面六甲秘盾一起被左鹫掷出的铁矛刺穿。
    铁矛直到将一名重甲骑连人带马射穿,才止住去势。
    左鹫的强悍可见一斑,然而沁海渡城内,有他如此之强的蛮将,仅他一人而已,元亥的实力,还要稍差他一成。
    左鹫的悍勇,并不能阻止黑燕军重甲骑阵冲刺的步伐。
    更多的守军才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时候又听到重甲骑冲锋的声音。
    青狡马、披淬金鳞甲、连人带马,足足有三千斤重,但五百重甲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之时,大地都震颤起来,似乎两侧的城墙随时都会继续垮塌下去。
    这也是黑燕军极盛之时,所留下来的遗产,阎渊手里到最后,也就剩不到一千精锐重甲骑而已——要不是这次留给他夺城的时间太短,他绝舍不得让重甲骑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去冲锋。
    这时候才有三四百黑蛮甲精锐,在手持巨斧的左鹫身后列好防御阵型,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长矛,时刻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冲击。
    大风骤起,潼河掀起了巨浪,狠狠的拍在岸上,碎成水花。
    而如浪潮般汹涌而来的黑燕军,却又是另外一种局势,他们胯下的青狡马像飞驰的战车一般,披裹着淬金鳞甲,毫不顾忌如林的枪林矛阵,直接狠狠的冲撞过来。
    矛与盾甲,纠缠着永恒的强弱话题。
    当普通的精锻铁战矛,遇上防护力高出一整个层次的淬金鳞甲,还需要去猜测结局?
    精锻铁战矛,刺不穿黑燕军人与马所披的淬金鳞甲,而精锻铁战矛的尾端,又死死的抵住在地上,在强悍到令左鹫都稳不住下盘的强力冲击下,这些精锻铁矛,在瞬间就弯折、崩断。
    而在如林枪林矛阵之后的盾墙,也根本就抵挡住三四千斤重物、飞速的冲击。
    再精锐的黑蛮甲,没有趁手的战矛、重盾,也抵挡不住这样的冲势。黑燕军这边只有极少数的青狡马一声悲鸣,就被两丈长的长矛刺了个对穿。
    看到守军阵型顿时溃败,左鹫愤怒的咆哮着,挥舞着巨斧就身前一名黑燕军战骑,连人带马劈成两截,鲜血迸散一身。
    而这时候,左右尉将御骑过来,与左右扈从簇拥下,十数支重锋矛,一起朝左鹫刺来。
    左鹫巨斧如轮一般飞快的挥舞,但以他的勇悍,想要同时挡住十数重锋矛的怒刺,也是不易。
    两名尉将,与左右扈从,根本不玩其他的花招,手里的战矛就是以极致的速度怒刺过来,快得像十数道闪电,从三个方向,将左鹫进攻的可能性完全封住。
    左鹫没想到让人族一个明窍境初期、一个辟灵境巅峰武修,率领十数通玄境精锐打得狼狈不堪,也是气得大吼,激发随身秘藏的一枚重甲符,拼着受十数战矛的一击重创,硬生生冲上去,一斧就将那辟灵境巅峰武将的左臂齐根斩断。
    而在这时,左鹫突然感知到有一缕凛冽的杀机自头顶侵凌而来,顾不得再补上一斧将那武将彻底杀死,摧动全身的真元,凝聚金芒四溢的拳印,往头顶轰去,在半空与阎渊从十里外祭御杀来的灵剑对撞一下,尖锐的气流冲击声,几乎要将耳膜撕裂开。
    然而就在左鹫与阎渊所御灵剑对轰之际,左右又是十数重锋矛怒刺过来。
    左鹫肌肤虬结,像铁一样封锁起来,同时身子暴退,但他退回到己方扈从中间,发现两腋已经被刺开七八个口子,也亏得他极其强悍,这些口子都不算深,心想自己真不该托大,竟嫌战甲累赘没有穿上……
    第478章 沁海渡
    除了西城门被打开缺口,地方相对空阔,能方便重甲骑冲锋外,再往里就是杂乱的石砌屋舍,将贯穿东西城门的渡城主街,挤得只有二十米宽,渡城主街两边又有十数道狭窄的岔巷,像蛛网似的延伸到渡城的各个角落。
    这时候城里的守军也缓过神来,通过这些岔巷,从四面八方往西城这边奋不顾身的涌过来,要将黑燕军从西城门赶出去——同时在城中心的校场,还有一队身披黑甲的蛮骑正集结,手持重矛、重盾,跨下皆是凶悍的战兽,准备沿着主街,往西城门这边冲锋。
    阎渊凌空而立,将渡城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没想到敌军遭天机连弩迎头痛击后,伤亡如此惨重,竟然还有如此之强的斗志。
    在接下来的巷战中,重甲骑难以发挥多大作用,阎渊下令让更多的将卒,下马作战,手持战戟、重盾,冲入西城门,在狭窄的巷道里结阵稳住脚阵,然后让重甲骑从南面撤下来。
    阎渊也亲自站到被淬金重锋箭雨摧毁得不像样子的西城墙,直接指挥前阵战事,除百余精锐扈卫,分别控制左右城墙外,还将十数架天机连弩搬上城头,换上普通的精锻铁重锋箭,准备压制从主街冲击过来的蛮骑。
    左鹫退回到位于城中的校场,草草的处理了一下伤口,让扈卫取来一副淬金重甲快速穿上,就想要再度冲上去,却被元亥一把拉住了。
    守军虽然在从岔巷往西城门附近涌去,但黑燕军下马而战的甲卒,在西城门用盾戟结成密如鱼鳞般的防守战阵,守军没有以一敌千的无敌悍将上前,怎么能将黑燕军的战阵撕开,驱赶出去?
    左鹫心急如焚,被元亥拉住后登时急躁了起来,猛地将元亥甩开,大吼道:“元亥,你为何要拦我?”
    元亥吃了左鹫大力一甩,急促的指着西城墙露出狰狞槽口的重弩,说道:“沁海渡怕是守不住,左侯你再冲上去又有何益?”
    左鹫素来暴躁,怒目圆睁,指着元亥就是破口大骂:“沁海渡失守,你我自该身与同灭,这也是你我之责,难道你还存了落荒而逃的心思?你且看你家宗子能不能饶你这懦夫的性命!”
    他也早就看到黑燕军的天机重弩已经架到西城墙上,但西城石砌建筑密集,相信天机重弩的威力多少会受到压制,再者他率精锐冲上去,将黑燕军的防阵撕开,双方混战厮杀到一起,黑燕军的重弩还能敌我不分的乱射一气?
    左鹫想的是不错,特别是淬金重锋箭数量太限了,天机连弩换上用精锻铁铸造的普通弩箭,想要摧毁、射穿石砌的屋舍,射杀从岔巷进击的蛮卒很难,但从西城墙到城中央的校场,只有不到四百步,棱簇锋锐的弩箭狂扫过去,令敌军、甲卒根本没有整顿队形的机会,只能分散从岔巷进退,钳制黑燕军一步步往城中推进。
    战戟横飞,锋芒四射,守军虽然有巫蛮不时的加持,但是无法形成整饬的阵形,甚至都不能暴露在相对开阔的主街上,在如洪潮往城中推进的黑燕军面前,他们如何能抵挡住?
    左鹫虽然无比的勇猛,身穿淬金重甲,一手持淬金重盾,一手持黑铁巨斧,像人形杀戮凶兽一样,在主街上横冲直撞,普通的黑燕军将卒,根本就没有一人,是他一招之敌。
    然而,左鹫一人如此勇猛,又能如何?
    等左鹫从杀得昏天黑地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左右的扈卫皆为斩杀,上百黑燕军从前后左右已然将他死死围在当中,他本人也是伤痕累累、浑身浴血。
    眼看左鹫就要彻底陷死在黑燕军阵中,元亥咬牙率数十黑甲蛮骑,麾下皆是青蛮异种,顶着重锋箭所形的金属风暴,冲杀过来,硬生生斩杀二三十名黑燕军将卒,与左鹫汇合到一起。
    元亥一把抓住左鹫的左肩,就往回拖。
    左鹫竭力挣扎着怒吼道:“放开老子,老子就算死也要死在沁海渡。”
    只是他已经久战力疲,怎能从修为与他相差无比的元亥手里挣脱开?
    元亥对左鹫的怒吼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的扣着他往外杀去;等他们杀出黑燕军的战阵,随他冲杀的五十多最精锐的黑甲蛮骑,就剩十几人还能浑身浴血站在那里。伤亡之惨,令元亥心都痛得颤抖。
    这两人的悍勇让阎渊也有些动容,他这时已御灵剑,将渡城的南城墙劈开一个缺口,打开一条从南城墙直接进兵的通道。
    他这时候将灵剑收回来,化作一道虹光,无亥、左鹫两人斩去。
    策骑飞奔的元亥猛然心底一寒,他没有左鹫的实力,只好强撑起精神,挥动手中巨斧,狠狠的向后劈去。
    剑斧相交,一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气流震动,直接将左右两面石墙摧倒,元亥只觉臂膀酸麻,险些将手中的巨斧丢掉。
    一阵悲鸣声,元亥只觉得跨下一虚,他胯下的青蛮兽刚才冲阵时就已经拼尽全力,这时候直接被巨大的反冲力,压跨在地,看它周身到处都是被矛戟捅刺出来的血洞,眼见是不行了。
    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元亥爬了起来拖着浑身浴血的左鹫,出东城门,奋力往浮桥逃去,只是他感觉右手有些轻,用余光扫去,却看见三寸厚的黑铁巨斧,居然硬生生的被灵剑斩下了一截。
    一剑未能奏功,阎渊并不急躁,用神念祭御灵剑再度从高空侵凌斩下。
    元亥此时右臂发麻,料想无论如何这一击也是挡不了了,只好奋力的向前扑去,只是飞剑快似闪电,直接他半条胳膊斩断下来,鲜血如瀑般迸散。
    正在狂奔的元亥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左鹫愣愣的看着昏迷的元亥,实在想不通这个自己眼中的懦夫,为什么舍命也要救自己。
    回头望去,冲杀最前面的黑燕军将卒,已经有人站到东城门之上,除了一两千蛮卒及时从东城门杀出重围,更多的人都被困在城里,犹如水中孤萍一般。
    左鹫欲哭无泪,飞快的捡起掉在地上的巨斧,狠狠的向灵剑劈了过去。
    这一劈斩,左鹫也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后背凝聚的魔鹫虚影怒啸,远处的阎渊心神一震,仿佛这一斧是劈在自己识海中一般。
    不过好在阎渊成丹日久,只是神念震荡了一下再无其他异样,当下也不敢托大,控着灵剑上下翻飞,尽量不和左鹫正面硬碰,毕竟他在数里之外御剑,还是没有办法跟左鹫这样的勇将比拼力道。
    然而黑燕军里,能御剑杀敌的剑修强者,可远不止阎渊一人,其他武将虽然修为差一点,但也有十数人有明窍境修为,这时候都能腾出手,看到敌军两员主将往浮桥方向逃去,顿时又有十数道灵剑所化的虹芒飞斩过来。
    左鹫再强,也无法抵挡十数灵剑的斩杀,好在这时候左右有二三百蛮勇,奋不顾身的冲杀过来,拿戟盾拼死去抵挡那些飞斩而来的灵剑,狂吼道:“左帅快走,与拓跋宗子汇合之后,莫要忘了给我们报仇!”
    每一息都有数名妖蛮惨呼着倒下,他们虽然竭尽全力,但灵剑受明窍境以上的剑修强者祭御,能从不同的角度极速斩击,他们唯有拼上性命,才能为左鹫、元亥争取到极有限的逃命时间。
    看着徒劳拼杀着的扈从,左鹫鼻子一酸,抓起人事不省的元亥骑上青蛮兽拼命的往西逃去。
    日上中天,进入夏天之后,阳光就开始灸热了起来,左鹫挟着元亥跨越浮桥向西远远逃去时,沁海渡口的战事彻底宣告结束。
    此战,黑燕军共斩杀妖蛮三千有余,俘虏敌蛮两千余,己方伤亡都不到一千,战绩堪称辉煌。
    不过阎渊心里知道,如果不是天机连弩在瞬间将沁海渡口的城防直接摧垮,伤亡绝对要比现在要恐怖得多。
    现在他们已经成功夺下沁海渡城,随时能将浮桥毁去,白水城方向虽然还有敌援过来,但也不足为虑,接下来就要看陈海他们在西岸的表现了。
    奔逃出去了百余里,左鹫才停下脚步,往西望去,遥遥能看到浮桥已经彻底被黑燕军占领,拓跋部东归的最后希望也破灭了,就不知道拓跋旗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绝死困局。
    看了看气息微弱的元亥,左鹫叹了口气,向西找寻拓跋旗汇合而去。
    第479章 惊局
    天色已经黄昏,晚风吹拂在大草原上,绿草沙沙的作响。左鹫带着人事不省的元亥,在数百残兵溃将的簇拥下,往西疾驰,但心中一片冰凉。
    此时左鹫脑海中一片空白,并不是他不去想,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脚下的道路非常熟悉,他甚至能辨认出这些痕迹是他前日率援兵通过所留下的,但他怎么都想不到,就短短一天多的时间,沁海渡城就告失陷,他就带着这点残兵剩卒重新踏上这条路,他有什么脸面对着见族长、去见拓跋部的宗子拔跋旗。
    “噗通”一声,心神失守的左鹫竟然都没有保护好元亥,让他从锦鞍下掉了下去。
    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是摔在地上翻滚了两下的元亥,还是在无意识中呻吟了几声。
    左鹫慌忙下来,小心翼翼的将元亥扶上青蛮兽。看着这个汉子为了救自己,陷入生死不知的境地,心中悔恨万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趴在草里面捶地嚎哭起来。
    只是草原上空旷,嚎哭声随着轻柔的晚风传不太远就消散了,诸将卒也都成丧家之犬,看到左鹫如此,皆是惶惶,不知道最终等候他们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
    车辚马啸,陈海坐在一个双辕铜车之上,手握一个秘符图卷细细看着,随着铜在草原深处晃荡着前行。
    此时繁星已经升起,百里之外的拓跋部停下了脚步,铁崖军也依着陈海的意思,停下来整顿队形、挖灶升,并不急着紧逼上去。
    不大会儿的功夫,道道炊烟升起,如不是随行的都是杀气腾腾的精锐甲卒,该是一个多好的夜游的场面。
    远远的一只灵鹄穿过云层,直接向陈海这边飞过来。
    灵鹄优雅的身姿在半空盘旋了一阵,落在陈海的肩头,左右顾盼,神俊异常。
    陈海将图卷放下,笑着抚摸了一下灵鹄的羽毛,顺手将捆在鳞爪上的密信取了下来,一扬手臂,让那灵鹄破空而去。
    将雪白的信笺打开,陈海微微一笑,跟凑过来的苍遗、张雄、鹤婆婆等说道:“阎师兄用兵倒是犀利,这时候竟然已经将沁海渡拿下来了啊……”
    “黑燕军北撤,虽然饥寒交迫,死伤惨重,但追随阎渊者,无不是心志坚定之人,这么快能拿下沁海渡,实不出人意外。”张雄说道。
    陈海点点头,心想只要阎渊清楚沁海渡的意义,又敢于牺牲,在敌军没有来得及调整军事部署之前,拿下沁海渡并不令人意外。
    陈海让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告在前营的铁鲲知道,很快他们就听着前面有蛮将兴奋得大吼起来,谁知道黑燕军先一步拿下沁海渡意味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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