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贺清时这个人注孤生。
——
傅凉微很快便离开了公寓。
霍初雪掐断单曲循环,偌大的空间归于寂静。
霍初雪怔怔地望向窗外的世界。银装素裹,万家灯火,城市的夜晚璀璨辉煌,可却出奇的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发出嗞嗞震动声,提醒她有微信进来。
她这才将目光从窗户上移开,闭上眼睛。因为长时间睁眼盯着一个地方看,眼睑酸涩难耐,几滴清泪悄然涌出。
她抬起手臂拔掉充电器,手机已经充满电了。可人呢?
傅凉微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个视频过来。
傅凉微:「小雪,太帅了,妖孽啊!我要晕了!!!」
三个叹号都不足以表达傅凉微的激动。
霍初雪紧紧看着手机屏幕,捏手机的左手有些许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费力点开视频,那是她最熟悉的人。
这人还是那么喜欢穿西装,打领带,衬衫纽扣扣得一丝不苟。年纪轻轻却显得老气横秋,严谨又刻板。一如当年她最初认识他的那个模样。
三年未见,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下巴变尖了,两侧的腮骨凸出,格外明显。不变的只有他那与生俱来的疏离,遗世独立。
真的是贺清时啊!
太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久得她几乎都快忘记了。
她怔怔望着男人那张脸,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抑制不住,犹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大概是病了,人也变得越发脆弱。任何一点细枝末节便能轻易带出无数过去的委屈和愤怒。
事实上对于霍初雪来说,“贺清时”这个名字仿佛就是悬在她心底的一道魔咒。不论是她自己想起,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都足以令她失常,溃不成军。
三年了,她原本以为时间已经过去够久了。她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忘记了它背后的那个人,以及他们彼此纠缠的那段感情。
殊不知,有些东西揉进骨血,时间过去越久,她就越无法忘怀。深埋在心底,牵一发而动全身。
嚎啕大哭了一场,肆意宣泄,困意接踵而来。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再有意识之时,她隐约听到了开门声。
傅凉微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坐起来,抬手摁了手边的开关。房间里瞬间变得通透明亮。
“砰砰砰……”很快敲门声传来。
“进来!”她看向房门,扬声问:“微微,这么快就结束了?”
同一时间房门被人推开,门外的人不是傅凉微,而是那个她永远都意想不到的人。
四目相对,霍初雪的脑子嗡嗡作响,全身上下的血液在一瞬间冲上脑门,狂热地敲击太阳穴。思绪犹如浇了油的转椅,飞速转动起来……
“对了,忘记问先生你的名字了。”
“贺清时,清时过却的清时!”
第2章 1棵树
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婴儿啼叫声,指针指向零点,不偏不倚。
2015年3月1日,新的一个月,新的一天。
手术室里静谧无声,所有医护人员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台剖宫产手术,同事之间配合默契。
霍初雪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到目前为止,她已经轮轴转了三十六个小时了。生孩子都扎堆,这是她目前接生的第五个孩子。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医用口罩遮挡下的面庞,无不透着疲惫。
她利落地操纵手术刀,音色沉稳,“剪脐带。”
因为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在场医护人员的心情明显变好了,一扫之前的倦色。
助产士乔圣晞笑着说:“这个孩子太会挑时候了,一个月的第一天多好的日子啊!”
乔圣晞是霍初雪的好闺蜜,两姑娘是邻居,从小一起玩到大,好的能同穿一条裤子。大学两人一起学了医,毕业后一同进入a大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工作,一个是助产士,一个是产科医生,两人经常搭台手术,默契值非常高。
乔圣晞一说,同台的护士林瑶也跟着笑起来,“我妈说月初出生的孩子一般都特别有福气,没准这孩子以后能一路开挂。”
霍初雪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手头缝合动作不停,格外娴熟,行云流水一般。
她低头瞥了一眼手术台上的产妇,年轻漂亮的女人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表情温柔。
产妇说:“我也不求他以后多厉害,健康长大,做个普通人挺好的。”
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笑着说:“你这思想很好,以后不会给孩子太多压力。”
手术结束后,霍初雪身心俱疲,感觉身体彻底被掏空。
手术室外,产妇的丈夫侯在那里,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西装革履,皮鞋澄亮,一身业界精英的装扮。可头顶油光可鉴,脸上二两横肉,肥头大耳,怎么看怎么油腻。
霍初雪和护士林瑶一同走出手术室,林瑶手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一看到两人出来,中年男人忙迎了过来,焦急迫切地问:“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几斤啊?胖不胖?”
产科是最能看透人情冷暖的地方,所有人性的劣根性到了这里都会被无限放大,无处遮掩,原形毕露。身为产科医生,霍初雪看多了所谓的“好老公”。
产科医护人员几乎已经形成了某种不成文的规定,医生一出来问孩子是男是女、多高多重,而对老婆状况不闻不问的老公,她们一般会在心里翻白眼。
而医生出来后问是否母子平安,老婆情况怎么样这样的老公,一般满分通过,微笑祝贺,并第一时间告知所有情况。
眼前的男人就是前者,眼里心里只关心孩子,只字不提忍着剧痛生产的妻子。
霍初雪和林瑶对视,林瑶冲她翻了个白眼。
又是“中国好老公”一枚!
“母子平安,恭喜!”林瑶把孩子抱给男人看,隔着医用口罩,她冷冷淡淡地说:“你老婆很辛苦,去看看她吧。”
“是儿子?”男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抓住林瑶的手不放,“谢谢你们,你们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太感谢您了……太好了,是儿子……我们老王家有后了……”
——
凌晨,整栋医院大楼静谧无声,显得尤为冷清。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混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换下手术服,霍初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了阳台,吹吹冷风能让人沉静。
相较于医院的冷清,外面的世界却是热闹欢腾,霓虹闪烁,灯火通明。
a大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位于青陵市中心,周边全是高大的建筑群,娱乐场所无数。不论在哪座城市,市中心断然是没有白昼之分的,很多人歌舞升平,彻夜狂欢。
零点刚过,站在产科楼的18层,放眼过去,能看到远处高楼上立着许多广告屏幕。屏幕上方的画面每隔一段时间就自动切换,娱乐圈的一些当红明星是颜值担当。
这个夜晚,这座南方城市出奇的热闹。
而对于霍初雪来说,自从进了产科,每个夜晚都是忙碌紧凑的,争分夺秒,同事们配合默契,成功迎接了一个个新生命。
产科医生很累,时常精疲力尽,可看到新生命降生的那刻,他们又是幸福而满足的。
早春的夜风依然寒冷,丝丝缕缕的寒意缠绕在四周,吹久了都能冻僵人骨头。她拢紧了风衣的衣领,缩了缩脖子,转身回休息室。
在休息室勉强眯了几个小时,到了上午八点她和同事交接班。
姑姑方茹看她满脸的疲惫,心疼地说:“赶紧回去补觉,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方茹时任妇产科主任,霍初雪就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当初家里人个个竭力反对她学医,可她倒好,不仅学了医,还去了最苦最累的产科。除去急诊科,产科一定是整个医院最辛劳的一个科室了。不仅工作强度大,压力与日俱增,而且待在产科见多了各色“老公”,很多姑娘年纪轻轻就患上了恐婚症,科室里大龄女青年一抓一大把。
霍初雪揉了揉肿胀发惹的太阳穴,说:“交接完班就回去。”
方茹笑着对她说:“过两天来家里吃饭,最近累到了,你姑父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她咧嘴一笑,“好嘞!”
口头答应着,却没放在心上。她家姑姑铁定是受了母亲的嘱托来给她做思想工作的。她一上门估计就会有相亲对象坐在那儿等着她。她才不上当呢!
——
交接完班,霍初雪回休息室换衣服,准备下班。
乔圣晞坐在休息室里等她,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像个贵妇。
她一走进去,好闺蜜就劈头盖脸问她:“怎么滴,周末的婚礼你去还是不去啊?”
霍初雪:“……”
医生一旦忙起来就容易忘事儿。她怎么忘了今天可是周末结婚的大喜事。产科最近产妇多,她都忙昏头了。
她和周末两人青梅竹马,却是有缘无分。周末和邹依从高中毕业一直走到现在,如今都要结婚了。
霍初雪没什么好惆怅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冲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周末结婚她就不能缺席。
“去!”她笃定地说:“干嘛不去!人结婚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我怎么能不去。”
乔圣晞嗤一声,埋头嘀咕:“没准还有第二次呢。”
霍初雪:“……”
好闺蜜还真是见不得周末好呀!
年少懵懂的年纪,霍初雪喜欢过周末。可人周末对她根本就没那心思。高二那年邹依转学来到青陵一中,成为她和周末的同班同学。不知不觉,这两人就对上眼了。霍初雪的暗恋无疾而终。
为此乔圣晞就一直觉得是周末始乱终弃,邹依横刀夺爱,特别不待见这俩人。
周末和邹依高中毕业后在一起,乔圣晞就一直暗中希望这两人分手。可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再到如今工作,这两人风雨无阻,情比金坚,愣是没分手。如今马上结婚了。
乔圣晞盯着她看,试探道:“小雪,你真不觉得膈应啊?”
霍初雪:“……”
霍初雪扶额,分外无语,“西西,都过去多少年了,我早对周末没感觉了。”
乔圣晞听她这样说,直接起身,“行吧,我回家拾掇一下,咱俩一起去。”
——
霍初雪回到家,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吹干,周末的电话就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