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贺翊:你的包里带了药吗?我身上好像长疹子了。
    打出这句话时,贺翊原本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身上突然冒出来的红疙瘩痒得太难受了,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试一试而已。
    左宁薇翻身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前拉开包包,从里面找出一支未拆封治过敏和皮炎、湿疹一类的软膏,在手里掂了掂,自语道:“没想到我没用上,倒让贺翊先用上了。”
    将软膏放在桌子上,左宁薇回头又给贺翊发了一条信息,让他上来拿,然后又靠到了床头玩游戏。
    一局游戏玩完了,贺翊还没上来。
    左宁薇有些坐不住了,又给贺翊发了一条信息,那边没有反应。
    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左宁薇不安地掀开薄被,下床趿着拖鞋,往楼下走去。
    出了门,走廊里一片漆黑,左宁薇这才想起,她并不熟悉杨家的布局,也不知道电灯的开关在哪儿。因为担心贺翊,左宁薇没有折回去拿手电筒,而是就着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摸黑下了楼。
    等走到一楼的客厅时,沙发后面突然冒出一个黑影将她拽到了一边。
    左宁薇吓了一大跳,刚要呼救,嘴就被捂住了,然后一道热气喷到她的耳背上:“是我,不要说话,看窗外。”
    听出是贺翊的声音,左宁薇放松下来,伸出头,往窗外望去,只见朦胧的月光下,站着两个人,稍微胖一些的那人面前有香烟燃烧发出的火星子,时明时暗。
    仔细辨认了一番,左宁薇勉强认出来,站在窗外的是杨东父子。
    这都十一点了,这父子俩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左宁薇正好奇突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杨东压抑的声音:“爸,你以前说过不会勉强我,我在安城干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让我留在镇上不走了?”
    第六十六章
    跟左宁薇约好后, 贺翊关掉灯,刚推开门就听到客厅对面杨雪松老两口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接着哐当一声,门被拉开, 杨雪松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招呼紧随其后的杨东:“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跟我出来!”
    杨东拖着不情愿的步伐慢吞吞地跟了出去,边走边说:“爸, 你不能这样,这样是不对的!”
    前头的杨雪松只顾着抽烟,理也未理他。
    父子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注意到客厅另一端客房外站着的贺翊。
    贺翊对二人的话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瞧杨东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事,心生怀疑, 便跟了过去, 躲在沙发后面, 隔着窗户看父子俩究竟要说什么。
    可还没等他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左宁薇就下来了。
    听完贺翊叙述整件事的经过,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一开始是担忧别人会对咱们不利才跑去偷听的?结果一听是对方的家事就拉着我走了?”
    贺翊挽起袖子,露出长满红色小疹子的手臂,理所当然地说:“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这样高度的警惕心对从小生活在和谐、友善环境中的左宁薇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你想多了吧, 杨东可是你公司的职员, 而且咱们到这边来, 傅姐、方领队那里都知道,还有县教育局的小于陪着,无缘无故地他们敢对咱们做什么。”
    “穷山恶水出刁民,有的地方你不能以法度、理性来揣摩人心。”贺翊接过她递来的药膏一边擦,一边说,“总之,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不可太轻信旁人。”
    这话倒是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左宁薇觉得贺翊还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可能是大家的出身不同,她没办法理解他吧。以前看港片的时候,电影里那些大富豪的子女经常被绑架勒索,也许贺翊小时候也遭到过这样的威胁,所以比一般人更谨慎吧。
    反正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没必要揪着不放。
    左宁薇凑过去,盯着他的胳膊看:“你这是过敏还是起疹子了?”
    贺翊的小麦色的皮肤上长满了比芝麻还小的红点,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瘆人。
    “不知道。”贺翊专注地涂药,凡是被药物抹过的地方,很快便传来一阵清清凉凉的感觉,舒服多了,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左宁薇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有这么舒服吗?”
    贺翊笑着说:“至少不那么痒了,幸亏你带了药。”
    他将两只胳膊涂满了药,又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说:“背上也很痒,你帮我涂一下吧。”
    “这……你把药带下去,让蒋设给你涂吧。我看你的疹子蛮多的,药就送给你了。”左宁薇推脱。
    贺翊扭头,勾起唇露出个凉凉的微笑:“你觉得蒋设会给我涂药?”
    蒋设虽然平时看起来像个大爷,但应该没这么没同学爱吧……想到最后,左宁薇也不确定了,她瞥了一眼还弓着背,背对着她,一副等着她模样的贺翊,认命地拿起了药膏。
    罢了,不过是涂个药而已,他现在是个病人。
    左宁薇抬起右手掀开了他的衣服,立即被吓了一跳。贺翊背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一大片一大片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不行,你的病这么严重,光擦药哪好得了,得去看医生。”左宁薇神色严肃地说。
    贺翊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一点疹子吗?哪用这么麻烦,你给涂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左宁薇不理他,将药膏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见状,贺翊连忙撩下衣服,站起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没事的,只是有点痒而已。现在这么晚了,这镇上估计也没什么好医生,明天回县城再去看吧。”
    左宁薇心里清楚,他说的都是实情,这个时间点在这偏僻的小镇确实不好找医生。只是,一想到贺翊那几乎没任何干净地方的后辈,她动摇的心瞬间又坚定了下来,执拗地说:“不行,你一定得去看医生,咱们去找杨东,他肯定知道上哪儿去找医生。”
    见拗不过她,贺翊只好答应:“行,我去找杨东,大晚上的,你就别跟来了,在屋子里等我的消息吧,我带着手机,有事情会给你打电话的。”
    不知道就算了,亲眼看到他的病,左宁薇哪还睡得着啊,她拿起钱包和手机:“别说了,我陪你去。你的病这么重,很可能要打点滴。”
    左宁薇从背包里翻出一件长外套披在身上,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往楼下走去。因为担心杨家父子还在院子里说话,两人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果然,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响动,杨东先一步走了进来,打开灯,不解地看着左宁薇与贺翊:“贺先生,你们这是?”
    左宁薇指了指贺翊的裸露在外的胳膊:“他长了疹子,很严重,杨东,麻烦你带我们去看一下医生吧。”
    “哦,好,”杨东瞥了一眼贺翊的胳膊,看见上面那一大片红疹,立即转身往外走,“你们跟我来,镇上只有两家小诊所和一家卫生院。晚上卫生院的医生都回家睡觉了,只能去诊所了。”
    “行,只要能看病就可以,麻烦你了。”左宁薇客气地说。
    杨东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到了我家,我是东道主,应该的。”
    走到门口,杨雪松掐灭了烟,迎了上来,看向左宁薇与贺翊:“怎么啦?”
    “贺先生生病了,我带他去看医生。”杨东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杨雪松点头:“好,那去吴老七那里吧,他的医术还可以。”
    “嗯。”杨东应了一声,低垂着头闷闷地走了。
    显然,父子俩还没谈拢。
    左宁薇与贺翊和杨雪松打了声招呼,杨雪松很和气,让他们先去看病,缺什么东西,让杨东打个电话回来,他给拿过去。
    两人谢过他,匆匆出了杨家的小院。
    吴老七的诊所是一座两层楼的小房子,沿街而建,离杨家不远,步行只有两三百米。这个点,诊所早已经关门了。
    杨东熟门熟路地跑到诊所门口,用力拍了拍卷帘门,拍得卷帘门哗哗哗作响,过了一会儿,卷帘门里传来一道带着睡意的声音:“谁啊?”
    “七叔,是我,杨东。”杨东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很快卷帘门一侧的小门打开,白色的灯光从里面撒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披着外套满脸倦容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拍了一下杨东的肩:“好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东憨憨一笑:“就昨天刚回来,七叔,我朋友生病了,浑身长满了疹子,麻烦你给看看。”
    “进来吧。”吴老七打量了左宁薇与贺翊一眼,转过身,领着大家进了诊所,然后坐到看诊台旁,示意贺翊坐下,然后问道,“哪里不舒服?”
    贺翊撩起袖子,将胳膊伸了过去。
    见状,左宁薇连忙补充道:“医生,他的背上也全是这种疹子。”
    吴老七瞥了贺翊一眼:“转过身,把背上的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贺翊听话地照做。
    “贺先生,你这……你怎么不早说,”杨东也被贺翊背上的疹子给骇了一大跳,他连忙问吴老七,“七叔,贺先生的病没大碍吧?”
    吴老七没说话,示意贺翊放下衣服后又问他:“其他地方呢?大腿、小腿、胸口、腹部有没有疹子?”
    贺翊瞥了左宁薇一眼,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好在,吴老七没有让他脱了裤子,只是说:“你这应该是过敏了,你自己知道自己对什么过敏吗?”
    贺翊摇头。
    “以前不曾过敏?”吴老七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问道。
    贺翊点头:“不曾,这是第一次。”
    吴老七有些无奈,第一次就这么来势汹汹,过敏成这样,真是棘手啊,而且不找到过敏原,治标不治本。
    “你仔细回想一下,最近一天内,你都接触了什么,可能导致你过敏。过敏除了药物治疗,还要隔离过敏原,否则很容易复发。”
    食物、灰尘、花粉、药物、细菌、纤维制品、金属制品等都可能引起过敏,这范围太大,左宁薇与贺翊都想不出来。
    吴老七见他们的模样就知道了答案,他摇摇头,看向贺翊有些发红的脸蛋,眉心一紧,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温度计递给了他:“量量体温。”
    左宁薇侧头,瞥了贺翊一眼:“你发烧了?”
    “好像是有点热。”贺翊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接过温度计,夹在腋下,过了几分钟,逃出来递给了吴老七。
    吴老七将温度计举到灯光下,只见水银柱里那条红色的线爬过了39,往40的方向蔓延。
    “高烧,39.6,你今天是不是淋雨了?”吴老七问道。
    贺翊还没回答,杨东已经抢着说了:“是的,贺先生今天淋了一场雨,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
    吴老七颔首,一边埋头写字,一边道:“我给他开点抗过敏的药,先口服了,然后再打两瓶点滴,这几天饮食清淡点,忌辛辣。”
    几人都不是医生,也不懂这些,只能听他的。
    吴老七起身从药房里拿了一盒药出来,递给左宁薇:“一天三次,一次三粒。”
    杨东忙去旁边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递给了贺翊。
    这家诊所一共两间屋,一间是药房,一间隔成了两半,前面是诊室,后面用帘子隔开,作为了临时的病房,以供镇上的病人打点滴用。
    杨东先进去打开了灯,随后贺翊与左宁薇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说是病房,但其实只是个简陋的输液室而已,屋子里并排摆放着三张有些破旧的单人沙发,沙发旁杵着一根不锈钢的杆子,杆子上方有几个挂钩,这就是简易的点滴架。
    吴老七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瓶子走了进来,然后将两个瓶子挂到了输液架上,找出针头,冲贺翊点了下头:“手背生出来。”
    贺翊听话地将手背伸出来,平放在沙发的扶手上。
    吴老七找到贺翊手背上凸起的血管,手脚迅速地将针扎了进去,然后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行了,滴完这瓶小的,你把这个开关打开,全滴完了叫我,我在二楼睡觉。”
    说完背着手上了楼。
    吴老七一走,杨东无措地看了看贺翊,又瞅瞅左宁薇,好心地说:“宁薇姐,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照看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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