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鹤冠白羽的青年微微颔首,温和道:
    “贫道楼鹤。”
    他声音似有奇妙韵律,显得清淡平和。
    吴裙方才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竟似心灵相通一般。
    他在问她怕不怕。
    小公主微微弯了弯唇角。
    她笑起来很美,眼中像是溶了细碎星光,柔软动人。
    楼鹤摸了摸鹤颈,只道了声:
    “去吧。”
    那白鹤清鸣了声,瞬间冲雾而起。
    它这次飞的很快,吴裙却并不怕,软软的环着鹤儿脖颈回头看了眼。
    那蓝白相间的道袍已离了很远,指尖却似还残留着淡淡寒意。
    华山很大。
    那白鹤时而冲入谷底溪流之中,时而又腾空直入高云。
    吴裙好奇地看着沿途风景。
    她生在隋宫多年,竟从未有一日如此畅快。
    朝游北海暮苍梧,方知诗中所言不假。
    对面远远亦有一灰雕急冲而来。
    松鼠“吱”叫了声,那白鹤却丝毫不惧。
    吴裙看了崖壁一眼,环着鹤儿脖颈的手紧了紧,却是慢慢睁开了眼。
    白鹤高鸣一声竟是冲着灰雕腹部腾空而起。
    那速度很快,甚至比风还快。
    眨眼间衣袖上已落了片灰羽。
    那灰雕斜落在崖边树上,却是已不敢再撞上。
    吴裙弯了弯唇角。
    山巅之上,楼鹤目光温和的看着云雾。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清鸣响起,白鹤俯身冲落崖壁。
    那松鼠甩了甩尾巴跳了下来。
    吴裙刚松开环着鹤颈的手,便觉眼前衣袖温凉,竟是被人轻轻抱了下来。
    楼鹤并未解释,在那粉衣美人落地时只是淡淡松开了手。
    那鹤儿已离去。
    月上柳梢。
    清辉寒光落在薄衫上,吴裙鼻尖微微有些红。
    却仍是笑看着面前高华如姑射的年轻道长。
    不知为何,自第一眼见他时她便觉得很亲近,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吴裙微微眨了眨眼,却见楼鹤也眨了眨眼。
    那带着温热暖意的羽麾便已落到了她身上。
    男人身上有很清淡的香味,像雪的味道。
    吴裙弯了弯唇角。
    “你不冷?”
    她眼中话语直白。
    楼鹤微微摇了摇头,却是笑了,那笑意清淡,却也很温和:
    “你该回去了。”
    天色确实已很晚了。
    吴裙轻轻点了点头,走之前却突然返过身来。
    在那仙人面上印上一吻来。
    又迅速跑了开去。
    松鼠“吱”的一声躲进了山林中。
    楼鹤淡淡垂下眼来,看不清神色。
    吴裙进屋后褪下羽麾,却觉袇房中竟比白日里暖和些。
    那窗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方精致的火炉。
    炉下木柴是新添的,窗户微微开着,因此房内倒并无气味。
    其上香甜清酒已是煮沸,此刻咕咚咕咚响着。
    想到白日里见到那人背上干柴来,小公主眸光亮了亮。
    洛阳:
    独孤皇后大丧过后,晋王带孝三日便被派往了玉门之外。
    虽说胡人来犯突然,但朝中并非无将,此番圣意倒也令众人不解。
    可看帝王深沉目光,谁又敢多言呢。
    自九公主离宫后,隋帝耐心越发不好了。
    朝中多次有人因一言而定罪,众人若想活的久些,自然不敢多话。
    太傅之职已免,裴矩自然也开始入朝供职。
    这位年轻的世家子弟甫一入朝便与宇文化及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独孤峰挑了挑眉,却听隋帝淡淡问:
    “爱卿觉得此举如何?”
    立马收回目光来,低头道:
    “臣觉此举不妥,一来边关战事吃紧,二来耗时极长。”
    “大兴土木,恐难完成。”
    他小心看了眼隋帝,补充道。
    隋帝捻弄玉玦的手顿了顿。
    他此前亦认为不妥,因此朝中众人都顺着那话说了下来,竟无一人反驳。
    “裴卿。”
    杨坚微微抬眼。
    裴矩应了声,自列中站了出来。
    独孤峰自以二人已是同一阵营,不由使了个眼色。
    裴矩却似并未听到一般,敛目道:
    “运河之事利在千秋,臣认为可。”
    他语气淡淡,却坚定笃然。
    令众人心下一顿。
    隋帝眯了眯眼:
    “诸卿可有别的意见?”
    帝王目光扫到宇文化及,却见那朱红官袍的青年沉默不语。
    他自华山回来后,变化倒是大。
    朝中众人无人敢语,李渊更是将头埋地低低的。
    殿上静静地。
    沉香缭绕漫上帝王莫测面容。
    良久,听得一声轻笑:
    “既然诸位并无意见,那么就依裴卿之言。”
    “运河之事,交由裴卿负责。”
    他话音落下,便淡淡离去。
    裴矩微微眯了眯眼。
    夜深了,华山之上:
    风吹寒枝,炉火烈烈作响。
    吴裙微闭着眼睡的香甜,翻身间露出一截藕臂来。
    那守宫砂下印着的四瓣桃花竟悄无声息隐入了血脉之中。
    与此同时,崖壁上坐着的鹤冠道长微微皱眉,衣襟之上竟是沾了丝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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