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权贵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当年的余师长毕竟年轻,受到党国的教育,做人一板一眼,颇有血性,总感觉能成为了不得的虎将,有一天出人投地,光宗耀祖。
    而将军也好,司令也罢,自家有这么一段历史,好说不好听。
    所以他心情沉重,很是痛苦。
    暗自责怪老父亲,不该兔子吃了窝边草,而且吃的不明不白。
    所以电话也少,沟通更少,亲情慢慢淡薄,每到逢年过节,也不回家,窝在部队的宿舍里,要两个寡淡小菜,自斟自饮。
    就这么熬过许多年头。
    转眼间,十年过去,心里这道坎终于放下,待到家业小有成就,想要解开父子间的心结,却为时已晚。
    父亲贪杯,就爱这一口酒。
    年轻时,没少大喝大灌,上了年纪,各种毛病纷至沓来。
    高血压,糖尿病,最后居然得了心脏病,余师长想要接他到身边,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对方却不答应。
    总觉得病歪歪的拖累他们。
    再来便是跟三姨生活了那么久,舍不得分开。
    男人并没有那么大度,对父亲孝心有佳,到了对方哪呢,不冷不热。
    对父亲的前嫌尽释,并不代表,接受了三姨作为自己的后母。
    他心中存有间隙,总觉得当年之事,对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余师长对父亲人品信得过,踏实能干,长得不赖。
    定是三姨勾引,才会酿成丑闻。
    所以让他尽儿女的孝道,全无可能,再说她也有孩子不是吗
    寒来暑往,又是三年,祸事不期而至,父亲终于熬不住病魔的摧残,撒手人寰,看着棺椁中冰冷的尸体。
    余师长第一次感觉彻骨的寒意。
    这不单单是失去亲人的悲切,还有一股寂寥袭上心头。
    天底下最亲的人,按血缘来讲,便是父母,如今,两位老人都已逝去,只有自己留存人世,孤零零的,四处无援。
    一向刚正,硬朗的男人回去后生了场大病。
    对生离死别,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缠绵病榻之时,妻子不眠不休的照料,眼看着脸色逐渐憔悴。
    余师长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其容貌。
    暗自感叹岁月不饶人,当初对方也是二九年华的姑娘,没想到了被时光的车轮倾轧至此,再过几年会如何
    爱人见他痴痴的盯着自己,很是不解。
    打趣道:你这是咋了突然之间这么肉麻,老夫老妻的多不好
    遂抽回媃胰。
    男人顿觉失落,沉吟片刻,扭头看着妻子道:我们再要个孩子吧小静自己太过单薄,要是我们哪天走了
    话音未落,妻子脸色微变。
    因为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令人深省。
    余师长不是没看到对方的反应,自顾自道:最好是男孩。
    妻子这下,眉目间沾染了淡淡的哀愁。
    她知道,父亲的去世,对其打击颇大。
    但想要个儿子的想法,丈夫存着不是一天两天,每当看到活泼的小男孩,便喜上眉梢,要抱上一抱。
    两人生下余静后,也不是没怀过。
    只是工作太忙,一不小心滑胎,后来便顺其自然。
    两人的夫妻生活,说不上多频繁,可每个月都有那么两三次,按理说这么多年下来,也该弄出个动静。
    可肚皮就是瘪着。
    女人下意识的捂住腹部。
    满心焦虑,怀疑自己那次流产,做下了病根,十有八九不能生养,可又不想坏了丈夫的心绪。
    只得点头。
    待到余师长出院,两人暗地里努力造人。
    可无论男人怎么播种,妻子的田地就是没有秧苗。
    末了,两人只得放弃。
    为此女人很是自责,在生活上对其的照顾越发殷勤,好似要弥补这一亏欠,尽管心存遗憾,可也无法。
    余师长长吁短叹,哪个男人不想后继有人
    不管有什么不满,面上不露声色,跟妻子并不疏远,可谓是相敬如宾,颇为幸福。
    如今陡然接到三姨病逝的消息,男人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前往,正所谓逝者为大,毕竟是亲戚,父亲都死了好几年,该翻过这一篇。
    算是完美收官落幕。
    总不能给人留下口实,说他官作大了,便忘本,连亲情都不顾及
    余师长在官场历练了许多年,为人圆滑了不少,表面上的刚正,是做给下属和士兵,乃至百姓看的。
    这些个权谋上的面子工程必须得做。
    所以他一脸沉痛,带着妻子,连司机都没叫,直奔村屯。
    三姨有两个孩子,如今各有家业,表弟听说他要来,跑到村口迎接,径直将夫妻接到了父亲的老房子。
    余师长打开车门,下了吉普。
    见到房子,便是一阵伤感,四十多年的房子,此刻并未老旧,原本是草房,后来贴上了青砖,如今却是白色大理石加身。
    这还是父母结婚时,建造的,只是随着岁月的变迁,旧貌换新颜。
    他身姿笔挺,一一跟亲戚们打了招呼:笑容和煦而温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官架子,便随着三姨家的表弟进入堂屋,在火炕上落了坐。
    表弟身披白孝,也是风尘扑扑。
    想来是刚从城里奔丧而至,身上的孝衣松松垮垮,很不合体。
    对方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抽出来一根递了过来,余师长扫了眼烟盒,居然是中华,不过是硬盒。
    他接了过来,叼在嘴上。
    表弟比他小两岁,在C市包工程,算是小老板。
    开着四十多万的丰田吉普,一身西装革履,看上去比他活得滋润。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对方也是个场面人,心知表哥虽然在城镇,偏居一偶,可有些实权,只是为人正直,不讲情面。
    这些年,部队驻地总有些工程,大小不计,但钱款稳妥。
    现在不怕没工程,就怕你给别人白做嫁衣,一分钱也拿不到,现在工程款项是笔糊涂账,时不时的见不到钱。
    稍微好点的会给你房子抵账,可跟实际价值有出入。
    往往三十万的房子,作价四十万给你充作工程款,你要还是不要,如果不要,那么对不起没有现金,你等
    等这个字,太过玄妙。
    谁听了都害怕,索性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房子。
    这还算好的,更有甚者,根本连抵账物资都没有,跟你耍无赖,就是没钱,你爱上哪告就上哪告。
    如今不比头几年,建筑业水深得很。
    活好干,要账就难上加上,堪称是一门学问。
    但政府工程,总不会如此。
    所以他挖空心思跟表哥套近乎。
    可不管怎么样,两人之间并不热络。
    表弟弯下腰身,拿着打火机,给其点燃香烟,陪着余师长和妻子说话,由于是母亲的葬礼,也不好满脸堆笑。
    只是透着亲切和讨好的意味。
    “哥,我听说你们部队,要建楼是吗”
    他令妻子泡了一壶好茶,倒了一杯放在炕檐。
    虽然屋子外面很气派,可内里还是农村的老格局,就连火炕也不能免去。
    老人家睡惯了,换了床不踏实。
    余师长端着茶杯,低头嗅了嗅,是铁观音,遂呷了一口,头也不抬道:“你小子听谁说的”
    久居上位,难免带着官腔。
    语气低沉,充满威严,就像在训话。
    表弟搓了搓手,接过媳妇端来的果盘,放在其眼皮底下,笑着道:“也没谁,吕师长的小舅子也是搞工程的,上次碰到,唠了两句。”
    余师长浓眉轻扬。
    要说吕师长,他在熟悉不过,十几年的老对手。
    眼下正在受组织审查,自己还被叫去了解情况,其收受贿赂的事真不知道,只是谈了些次要问题。
    他小舅子搞建筑工程,早有耳闻。
    前些年,食堂工程,其大包大揽,没少给对方好处。
    只是风水流转,对方倒霉,正是他崛起之时,只是也要小心对方临死反戈,抓两个垫背的。
    放下茶杯,男人撩起眼皮。
    “这事还没有定论,现在还不好说。”余师长跟他打太极。
    见其语态轻慢,表弟脸色微恙,很快又缓过神来,凑到近前,递了个猕猴桃给嫂子,并继续游说。
    “哥,你说工程给谁不是干呢,好歹我们也是亲戚,您发达了,我也沾沾光呗,横竖你剩下独苗,我这离独苗也不远了。”
    说着语气沉重。
    男人听闻此言,很不是滋味。
    三姨有两个孩子,表弟上面还有个姐姐。
    不提还没觉得,现在嗅出了异常气息,按理说,三姨病故,对方应该出席不是吗他左右扫了两眼。
    根本不见其踪影。
    再看表弟的脸色,此刻已然阴云密布。
    “大梅姐呢”
    对方舔了舔薄唇,面容沮丧,带着愁苦和哀伤。
    他小声嘟囔道:“本来这事,我还不想说,她得了宫颈癌,刚做完化疗,在医院躺着呢。”
    话音刚落,余师长倒是没反应,妻子首先开了腔:“怎么会她才多大年纪,怎么就得了这病”
    表弟眼角湿润,抬起头来。
    “嫂子,我姐四十六。”
    女人对待这个病,向来敏感。
    这就是颗毒瘤,防不胜防,哪怕你家财万贯,真要摊上它,那肯定没好。
    于是满脸关切道:“医生怎么说”
    表弟深吸一口气,喟叹道:“还能怎么说,只能将养。”
    余师长定定的看着对方,炯光捉摸不定。
    他想起了许多年少时光,对方跟他相差无几,总是玩在一起,有欢笑,也有磨擦,但总得来说,留有情分,都是珍贵回忆。
    垂下目光,男人终于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安抚道:“你也别难过,改天我去看看她。”
    男人为人谨慎小心,他是谁也信不过的,利字当头,那就是高悬在脖颈的铡刀,就算是曹军长的亲眷,也存在风险,只是相对大小而论。
    而表弟嘛
    自己将来是干大事业的人,一味依附别人也不是个事,总得有自己的心腹才行,赵猛尚未成长起来,而表弟,在商场摸爬滚打了许多年,也算是有些人脉和经验。
    要是能听话,就再好不过。
    中国最有钱的人在哪并非是上了福布斯榜的富豪,而是深居别墅,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这些人往往是中南海有人。
    可又不好抛头露面,怕牵连了裙带,只得雇佣他人,权作门面:有头有脸在江湖混的,未必是真权贵,很多深藏不露的才是豪门巨贾。
    PS:曹军长的儿子,以后我会写个文,他就属于为中南海的重官,跑腿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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