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如此其资历还是才情人品,皆是超出秦王许多。”孔秀文道,“所以微臣觉得,这个监国的摄政王还是睿王殿下更为合适。”
廖北暗中握拳,面上却是带笑,道,“可是睿王殿下已经是十年行踪不明,又去哪里寻人过来?”
“廖大人,您没有找过,怎么就知道找不到?”到了这会儿两个人已经算是撕破了脸,站位明确,孔秀文觉得也没必要客气,冷冷的说道,“或者,廖大人是希望找不到睿王殿下?”
“你少含血喷人!”廖北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我何时说过那话?”
廖北和孔秀文时常因为政见不合而争吵起来,这时候哪里还能看出什么士大夫的气节来,也就跟个市井妇人无二。
“都别吵了!”皇帝冷冷的说道,“朕瞧着还是先去派人把睿王找来,这才是关键。”
孔秀文立时大声的说道,“圣上英明!”
廖北也不敢犹豫,道,“微臣遵旨.”
秦王铁青着脸,就是那雨水滴落在身上也没察觉。
***
晚上,皇帝难得好精神的陪着皇后和太子,还有秦王等人一起用膳,他特意叮嘱秦王,很是温和的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不用日日这般进宫陪着朕,王妃不是刚刚诞下麟儿?要不是还没到满月,真就是让人抱进来瞧瞧了。”
原来几日前冯婉贞就诞下了秦王的长子,皇帝极为高兴赐名为顺,其寓意就是希望孩子一生顺顺利利的,当时秦王拿了那圣旨沉凝了许久,说起来这个孩子是他的长子,而顺这种名字却是更适合次子。
皇后听了这话道,“正是,许久没看到孩子了。”然后叹了一口气,那目光却是盯着太子。
太子和白薇成亲之后,白薇就有了身孕,当时皇帝和皇后都极为高兴,还当是老天开眼了,谁知道不过二个月就滑胎了。
那之后又是两次滑胎,最后御医李昌荣委婉的说道,可能太子太过体弱,不适宜生子,其实这话也只有李昌荣敢说,要不是李昌荣伺候过三代帝王,和皇家关系深厚,凭着这句话就直接拉出去砍掉脑袋了。
太子性情温和,最是体贴,见皇后这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道,“母后,不用担忧,儿臣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明年就给您抱个大胖孙子……,“为了更有说服力,把以前的事情也扯了出来,道,”母后您别不信,当初旁人还不是说儿臣活不过十岁,这不是好好的……”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道,“胡说什么。”说完就红了眼圈,落下泪来,一副伤心的模样。
太子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上前,哄道,“母后,您别生气了,孩儿这不是好好的。”
如果说以前皇帝和皇后还奢望把皇位留给太子,如今早就死了心,只希望能让他活到寿终正寝,这就足矣。
所以之前在跟大臣商议的摄政王,其实再说下一位即位的人选了。
用过了晚膳,皇帝就赏赐了许多礼物让秦王带回去,其中有很多都是小孩子用的,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母后去皇觉寺礼佛,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至少要住上小半年,皇后一个人又要照顾朕,还要看顾太子,实在是分身无暇。”又道,“幸亏有了你在旁边,不然当真吃个药,都没有人给朕拿了。”自从先帝走后,太后每年有半年在皇觉寺礼佛,要不顾念几个孩子还在跟前,估摸着早就出家了。
皇帝要吃药,怎么会没人给他拿?这句话不过就是委婉的夸赞秦王。
秦王却笑着说道,“长兄如父,父皇走后,母后总是神伤,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照佛着臣弟长大的。”说道这些显得感概万千,道,“一直想着如何报答陛下,如今正是需要臣弟的时候,不过给陛下端茶递水,又不是什么累的事情,臣弟一点都不觉得苦。”
皇帝听了很是高兴,道,“你从小就这般懂事,朕心甚慰。”又道,“过几日睿王就回来,到时候望你能像敬重朕一般看待他才是。”
秦王恭敬的说道,“陛下放心,臣弟一定谨遵教诲。”
“坐下,我们兄弟不用如此拘束。”皇帝笑着对秦王说道,兄弟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秦王起身告辞。
到了晚上,雨终于停了下来,秦王上了轿子,却是马上沉了脸。
***
过了几日,李念真就拉来了一百担的粮食,李清珮越发对李念刮目相看,就是一直觉得李念还是小孩子的郭氏也颇为吃惊。
如今人心浮动,有粮食的都捂着,有那卖的也是提价,皇帝又久病,许久没有上朝,内阁首辅廖北和礼部尚书孔秀文又总是针锋相对,到如今也没说找个监国的人出来,弄得原本就有些贫苦的百姓越发的慌乱。
李清珮,道,“念弟,你到底是长大了,可以为姐姐分忧了。”
李念搔了搔头,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来往认识人多一些。”很是羞涩的样子,李清珮笑着去揉了揉李念的头,心里想着,到底没有耽误李念……,要真是一直跟着母亲,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模样。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马上就到了七月份,好在雨终于停了,日头越来越热,李清珮早就换了一身的夏裙,早晚刻苦研读,而应举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八月初。
到了这时候,郭氏反而就不督促李清珮读书了,道,“入了考场,吃喝都在里面,呆上个三天,没有休息好又如何应举?”
李清珮也知道,但是越是到了时间,反而越发紧张了起来,一旦错过就要重新等个六年,想想就觉得令人沮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晚安,:)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 乡间小路上扬起一抹灰尘, 一辆马车快速的行驶而来,只是到了路口却是突然勒住马缰绳,那马高声嘶鸣,两只前腿高高跃起,好容易才稳住, 马车内有一男子伸出头来, 道,“何事?”
“老爷,有人晕在路口,因穿着绿色的衣裳, 一时没看到, 差一点就生出祸事来。”赶车的是王总管,而坐在马车上的则是赵璟。
赵璟下了马车来,看到路口果然躺着一个孩子,约莫七八岁,穿着一件衣满是补丁的湖绿色衣裳, 上前抱起, 道, “醒醒。”
王管事也跟了下来, 见那孩子饿的面黄肌瘦的,特别是一双□□的胳膊和腿,似乎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骨头上,看起来极为可怜, 见赵璟换他不醒,道,“说起来这孩子应当是马车来之前就晕过去的,兴许是饿的。”
马上还有许多馒头,王管事拿了小碗,倒了水,把馒头泡到了碗里,等着泡开,这才凑到了孩子的嘴边,道,“是馒头,你且张嘴吃一吃。”
孩子还是没有反应,赵璟想了想,用调羹盛了一勺,掰开他的嘴,慢慢的把已经泡成馒头末的水灌了进去,等了一会儿,那孩子便是蠕动嘴唇,赵璟一震,又喂了一口,就这般连续喂了半碗,那孩子才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却是怎么不肯再喝了。
“娘,给娘吃。”
赵璟抱着小童,去了他家,见茅屋内家徒四壁,只地上铺着厚厚的菖蒲,上面躺着一面容消瘦的女子,那孩童见到母亲,不知道怎么来的力气,挣扎下从赵璟怀里爬了下来,扑倒女子身边,哽咽的喊道,“娘娘,你醒醒。”
王管事上前,按了按鼻息,朝着赵璟轻轻摇了摇头。
赵璟闭上了眼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孩童似是知晓母亲已经去了,爬在地上嚎啕大哭,那种悲伤的情绪感染了王管事和赵璟,两个人也沉默了下来。
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瘸着一条腿,一拐一拐的进来,左后拿着几把不知名的草药,右手提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鱼,脸上,身上满身都是泥巴,像是刚从泥堆里,滚出来一般。
“三娘,我回来了。”只是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时愣住,几步上前,等着知晓女子已死,立时就摊在了地上,露出失魂落魄的神色来。
赵璟上前,道,“杨延!”
杨延一惊,似乎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旁人,木然的抬头,等着看清赵璟,忽然间露出疯狂的笑容来,道,“报应,当真是报应。”
赵璟却冷冷的说道,“杨延,你可还记得十年前穆氏一族血案?”
一旁的孩子惊了下,抱住杨延的胳膊,道,“爹爹,爹爹。”
杨延目光渐渐清明了过来,紧紧的抱住孩子,用满是泥巴的手擦了下泪水,却糊的脸上更多的泥巴,他却是满不在乎,道,“睿王殿下,只要您答应小的,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杨家这一点血脉,如此,我便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您。”
王管事却骂道,“杨延!你还有脸跟王爷讨价还价?”显然很是气愤,“当年穆氏待你不薄,对你有知遇之恩,能从一兵士到游击将军,难道不是穆将军的推举?你却反咬穆将军,说他通敌叛国,引来穆氏一族的满门斩首的血案来。”
“怪我?难道不是皇帝昏庸,听信了谗言,灭了穆氏一族?那杀九族的圣旨又不小的下的!”杨延讥讽的说道,“说起来这世上最无情便是你们帝王家,穆氏一族世代忠良,不过旁人几句话就定了罪。”
“杨延,你好大的胆子!”王管事气的脸色铁青。
赵璟却摆了摆手,道,“我答应你。”一旁的王管事马上道,“王爷,不可……”
赵璟却道,“孩子总是无辜的。”
王管事却没有想的那么简单,这个杨延无论是不是吐露了过去的真相,他都是死罪,而这死还是由赵璟引来的,他怕是留下杨延的孩子,成了祸根。
杨延却道,“好,睿王殿下当真是跟以前一般,还是这般有情有义。”杨延见目的达成,露出满足的神色来,但还是给儿子留了一条活路,道,“旭儿,你记得,你爹的生死跟睿王殿下无关,是你爹以前做了猪狗不如的事情,就算是睿王殿下不找来,你爹也不会好下场!”
杨旭声嘶力竭哭了起来。
王管事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杨延却是狠狠的推开杨旭,起身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哭!”
夜色低垂,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王管事在前面赶着马车,旁边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是杨延的儿子杨旭,他们掩埋了杨延的娘子,这才上了路,杨旭拿着馒头,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那目光却总是带着恐惧,朝着马车内望去。
赵璟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前面的杨延,听着他说道,“这十年小的东躲西藏,每次都会人给小的送消息,还会留下银两……”
赵璟找了杨延十年,却是每一次都会落空,就猜到肯定是有人故意阻挡。
“这一次不知道怎地,也没有人告知小的要逃走,更是没有银子……,小的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杨延木木的说道,“其实小的已经是后悔了,这东躲西藏的日子早就受够了,小的愿意为穆家洗刷冤屈,小的不怕死,还请王爷给小儿留一条性命 。”
按道理来说,赵璟终于找到了杨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为穆氏平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只手,正在推动着这件事,为什么之前迟迟没有露面的杨延,却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让他逮到?
赵璟心绪复杂,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望去,去年的大雪,加上今年的下到夏季的雨水,让许多庄家都烂在土里,许多贫户还能靠着去年的口粮支撑,一旦到了秋季,颗粒无收……,如果朝廷无所作为,必然是要引起一场霍乱了。
赵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想着为了抓杨延,已经是离开京城许久了,总该是回去了。
***
一转眼就到了应举的日子,前几日李清珮一家子就搬到了京城的宅子,和上次灯会不一样,郭氏带了许多行礼,一看就是要常住的模样。
应举前几天,郭氏就带着李清珮去皇觉寺上香,往常李清珮都觉得这种拜佛的事情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等着跪在威严的佛像前,忽然间就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心里竟然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晚上,李清珮一早就上了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时想着万一考砸了怎么办,一时又想着到时候紧张的写不出字又该如何?她字原本就勉强,一旦发挥不好,那真就是入不了考官的眼了。
这般想着,折腾好一会儿才勉强睡着,结果不过一个时辰就被梦惊醒,她难受的叹气,下了床,披上的外衣去了母亲郭氏的房间。
那房间还亮着灯,李妈妈看到李清珮吓了一跳,道,“我的大小姐,您怎么还不睡?明日就要进那贡院了,一呆就是三天,没有个好精神头怎么应付?”
郭氏闻讯出来,她显然是也没有睡,头发梳整整齐齐的,穿着一件丁香色的细棉团花褙子,见到李清珮微微皱眉,道,“这是如何了?”
李清珮就去抱郭氏,像小时候那般,闷闷的说道,“娘,我睡不着。”
郭氏抱着软软的女儿,叹了一口气,道,“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去娘的床上躺着睡一会儿吧。”
李清珮上了床,郭氏就躺在了外面,拿着蒲扇一下又一下的扇风,那风吹在身上极为舒服。
“娘,您怎么还不睡?”
“闭上眼睛。”郭氏冷声说道,“怕是睡过头了,就和李妈妈商量今夜就不睡了,正好到了点喊你去应举。”
李清珮心里暖暖的,古时候没有闹钟,遇到了这种掐着点要出门的时候,只能熬夜等着,她把头埋到了郭氏的怀里,闻着郭氏身上常年带着淡淡的药味,满足的叹了一口气,道,“娘,你最好了,女儿一定给您考个状元郎回来。”
郭氏却冷静的说道,“又是说大话,娘只盼你中了进士即可……”
“嘿嘿。”李清珮耍赖的笑了笑,闭上了眼睛,道,“娘你就等着!”
郭氏无奈摇头,却是没有推开李清珮,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就像是李清珮小时候哄她入睡那般。
“月儿弯弯……”郭氏轻轻的哼唱着摇篮曲,李清珮终于放松了下来,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郭氏看着李清珮素净的睡颜,露出爱怜的神色,轻轻的给她撩起散发压在耳根后面,重新拿起蒲扇,慢慢的给她扇风。
早上天刚破晓,李清珮就郭氏喊了起来,她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还没看清就被一个冰凉的帕子盖住脸,听到旁边的郭氏说道,“井里打来的凉水,快醒醒。”
李清珮,“……”
李三赶着马车送李清珮去贡院,不过到了贡院前面的路口就进不去了,都是来应举的人,只好下了马车,郭氏,李念,还有李妈妈都一同来送李清珮。
好容易走到了门口,郭氏从李妈妈手里接过考篮递给李清珮, “好好考。”
李清珮乖巧的点头,道,“娘,你放心。”
郭氏却道,“你这孩子就没让人放心过。”话虽如此,却还是轻轻的摸了摸李清珮的头,头一次温声说道,“尽力而为就好,今年不行,咱们下次再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