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059   我保证
    嘀……嘀……嘀……
    一个细小的电子声音在耳边响着，基本隔五分钟便响一次。虽然听起来算不上聒噪，但是一直那么响着，也挺烦人的。
    程思思慢慢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她眼睛转了一下，流目打量室内环境。只见对面墙上挂着一个50寸的液晶电视，靠窗立着白色圆柱形空调，窗台上摆着几盆鲜艳旺盛的花草，靠床这边有氧气瓶还有输液架，有一条输液管正连在她的左手背上。
    看摆设，这似乎是一个豪华版的单人病房。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程思思努力回想着，感觉头有些疼。
    正在她捂着额头，痛得呻/吟时，门轻轻一响，有人走进来。一头白发的男人穿着一身夏日里的休闲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身形微胖，儒雅倜傥，是周继军。
    记忆在一瞬间回笼，程思思想起来了。
    她晚上跟着周继军去和几个投资人一起吃饭，其中有一个叫“谷茂林”的是个大老板，据说《兴安》这部影片有一半以上投资都是他出的。周继军告诉她，只要她能来陪这几位大佬吃顿饭，让谷茂林亲自见一见她，这部影片的女主角便给她。
    为了能当上女主角，彻底甩掉黑心女配的帽子，程思思虽然知道周继军也许没安好心，故意给她下套，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吃饭的地方在罗湾山庄，距离市区十几公里，不算远。为了不喝酒，程思思是自己开车去的，并且和战棠提前约好，如果到晚上十点还没给她打电话，战棠就去罗湾山庄接她。
    然而事实证明，还是她想得太幼稚了。上了酒桌，怎么可能不喝酒？虽然那些大佬言谈举止尚可，并未对她有什么不尊重的举动，但是酒却灌了她不少。尤其是谷茂林，言谈间总是流露出一种她不喝酒，便是看不起他的意思。
    为了能拿到这个女主角，程思思拼了，仗着自己酒量尚可，一定要把谷茂林喝到满意为止。不然的话，她之前那些酒就白喝了。
    然而喝到最后，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她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她大概是真的被周继军下套了。那个谷茂林，看他跟周继军说话的熟稔程度，显然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晚上这一场酒局，恐怕为的不是伺候谷茂林满意，而是那一群老狐狸合起伙来坑她这只愚蠢的兔子，给周继军打野食。
    一股恶心涌上心头，程思思站起身，打着去洗手间的借口，偷偷跑了出去。跌跌撞撞地爬上她自己的法拉利，她将车门锁死，然后发动车子，逃也似的冲出罗湾山庄。
    她把油门踩到底，车速很快，满脑子酒精在愤怒的催使下开始沸腾燃烧。
    记忆的最后，她好像摸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应该是打给战棠吧，告诉她自己已经逃出来了？她记不清了。从拿起手机往后，她的脑海是一片空白。再睁开眼，她就躺在这病房里了。
    周继军看到程思思睁着眼在那里发呆，有一瞬间的激动，但是他站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等程思思回过神来，看向他，他才微微一笑，道：“你醒了？”
    语气轻轻的，很温柔，就像害怕把她吓跑了一样。
    程思思看着他，蹙起眉头，然后将头转向一边，闭上眼睛，不想搭理他。
    周继军又走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群医生进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男医生大概是程思思的主治医生，他笑眯眯地走到病床前，和程思思打了个招呼，然后给她检查心率、血压和颅压之类的。
    “头疼吗？”男医生用手指在他自己头盖骨上方比划。
    “疼。”程思思虚弱道，“一阵一阵的。”
    医生笑着点头，“疼是正常的，你撞到头了嘛，头顶有淤伤。”
    “撞到头？”程思思有些迟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撞的。
    “你不记得了？”医生打量她，“你出了车祸，主要是头部撞伤，颅内出血严重，幸亏送来抢救的及时。现在你能醒过来，基本已经脱离危险期。”
    她竟然出了车祸？
    程思思想想，似乎也不意外，她那晚上喝了很多酒，开车又那么快，的确很危险。在那种状态下，她出车祸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已经是万幸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在哪里上过学？”医生又指着周继军问道，“他，你还认识吗？”
    程思思看一眼周继军，垂下眼帘，默默道：“那些我都记得。”
    “那就问题不大。”医生道，“你这属于中度脑震荡。颅内出血会压迫神经，出现短暂性记忆缺失是正常的，等慢慢恢复过来就好了。”
    “医生，她已经昏迷三天，现在能进食吗？”周继军问道，“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可以进食，能醒过来就什么都好说了。”医生道，“不过暂时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水不要喝太多，以免颅压过高，不利于恢复。其它就是注意休息，不要剧烈活动，也不要有过大的情绪波动。再有什么问题，及时找我。”
    将医生送走以后，周继军走到病床旁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半晌，咳了一声，道：“思思，看到你醒了，我很开心……真的。”
    程思思别过头看向窗外，没搭理他。
    周继军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你昏迷的这三天，医生说你若是一直醒不来，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我挺害怕的，不知道你若是真的变成植物人，我该怎么办。”
    程思思闻言心下一动，转头看他一眼，冷声道：“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周继军点头，“你开车走了以后，我担心你酒喝的太多会出事，连忙追上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你的车撞上立交桥墩，车头变形严重。等我把你抱出来没多会儿，车身就爆了，已经烧成一堆废铁。”
    程思思听得心惊，那晚若是周继军没把她救出来的话，即使她没把自己撞死，只怕也被那一把火烧成炭灰了。一时间，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那晚的事，的确怪我，不该用那种方式胁迫你。”周继军看着她，慢慢道，“我承认，我很想得到你，所以用了很多手段。可是经过这一次，我发现比起得到你，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了，也不会再找你麻烦。”周继军道，“《兴安》的女主角是你的，我已经跟谷茂林说好了，你尽管放心。电影开拍时间已经向后推迟，这段时间你好好养病，先把身体恢复过来是最重要的。”
    程思思听到《兴安》的女主角给她，眼睛这才亮了起来，“周总，您说话算数吧？”
    “当然，我保证！”
    见程思思移开目光，不欲多言的样子，周继军起身道：“我知道你看见我气不顺，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待会儿让庄静过来，有什么需要你跟她说。”
    等周继军走了以后，室内重又安静下来，程思思望着头顶上的输液瓶发呆。
    不知为什么，她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什么都不真实。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一些特别特别重要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她记不起来了。
    头顶一直钝钝得疼，也许是她车祸伤到脑子了吧，记忆发生错乱。也或许是她喝得太醉了吧，昏迷中做了很多梦。
    如今梦醒了，她还活着，这就是最值得庆幸的吧。
    ☆、060   梦里好像很开心
    程思思正发呆的时候，庄静进来了，一看到她正醒着，连忙跑到床边，满脸惊喜道：“姐！你真的醒了？你吓死我了，昏迷了三天一动不动的，医生还说你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呜呜呜……吓死我了……”
    眼看庄静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依旧像从前那样冒冒失失的，程思思这才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她轻轻摆手，“别哭了，你哭得我脑仁儿疼。”
    “哦……”庄静连忙收拾起哭腔，又忍不住笑道，“姐，我这是太高兴了，你别生气哈！”
    程思思嗯了一声，“我出车祸的事，外面媒体有没有报导？”
    “没呢，周总把这事儿压下来了，怕你酒驾的事传出去影响不好。”庄静道，“除了咱们几个，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养伤。师父她给你对外宣传说是你工作累了，暂时去国外休息一段时间。”
    程思思放心了，又问道：“我手机呢？”
    “手机……”庄静挠挠头，“好像是在你的车上，一起都被烧毁了。好可惜啊，姐你的新车刚买了不到两个月吧？师父已经帮你联系保险公司，他们会赔的，让你不用操心。”
    程思思又嗯一声，想了想，道：“那你去帮我买个新手机吧，顺便再补张卡。”
    “行。”庄静站起身，“对了，姐，你三天没吃饭了，这会儿肯定饿了吧？我去顺便帮你买点吃的吧。你想吃什么？这边医院里有食堂，外面不远还有商业街，什么吃的都有。不过医生说了，你现在只能吃一些清淡的。”
    程思思三天未进食，胃已经饿得没感觉了。她想了想，也没啥想吃的，于是淡淡道：“随便什么都行，你看着买点吧。”
    庄静应了一声，连忙麻利地跑出去办差。
    不到十分钟，她便回来了，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一堆吃的。
    “医生说你要少喝水，所以我给买了这个黑米粥，熬得很黏稠，挺好喝的。”庄静将床尾的桌子推过来，一边摆餐盒一边道，“这是几样小菜，味道都很不错。你要是想吃甜的，这里还有面包。姐你先吃午饭吧，我再去给你买手机。”
    庄静说着，又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程思思撑着胳膊坐起身，看着桌上的饭菜，只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旁边袋子里还有很多小面包，她打开看了看，从里面摸出一个菠萝包。
    将塑料包装上的金色扎线带解下来，程思思刚要扔掉，忽然又顿住了。她拿着那根金色扎线带，有些迟疑。
    绕在指间缠了几圈，她把那根扎线带缠绕成一个圆圈的形状，好像一枚金戒指？
    她看着那个“金戒指”，忽然眼睛酸胀得难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可是在哪里见过呢？她不记得了。
    食指按压着额头，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可能的记忆，可是依旧没有印象。头顶的伤处越来越疼，她捂着脑袋难受得想哭。她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她想不起来了。
    午饭终究什么都没吃，程思思精神不济，恹恹地睡了。
    到晚上的时候，程思思精神好了一点，喝了半碗粥，然后又吃了一点青菜和水果。胃里充盈起来，整个人也感觉舒服许多，脸上笑容也多了。
    庄静暗暗松了口气，陪着程思思看电视，一直到夜里十点多，程思思要睡了，她又帮忙洗漱完毕，这才起身离开。
    她们这个病房是南郊医院的特护套房，不仅设施服务好，隐私性也特别高。寻常病人即便有钱也住不进这里，也就是周董事长有门路，这么大一个特护套房，他一包就是半年。
    隔着门玻璃看到程思思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庄静盘腿坐在外面沙发上，抱着手机编辑短信。将程思思一天的情况详细记录下来，然后分别发送给周董事长和她师父战棠。
    要当好一个小助理可真不容易啊。不过庄静依旧乐此不疲。因为她师父说了，这段时间给她发双倍工资。
    听着庄静在外面收拾东西的声音，其实程思思并未睡着，她只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想心事。
    也许是白天睡多了，到了夜里，她有些失眠，最后一直到下半夜才睡着。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她好像做了很多梦。梦里好像天下着大雪，她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由他背着一直往前走。雪花落满他的肩头，他脚步不停，背着她好像要走到时间的尽头一样……
    梦里好像很开心，可是醒来，程思思却发现泪水已经打湿枕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也许是因为车祸的原因吧，总觉得醒来以后，自己就变得特别容易感伤。也许是觉得生命太脆弱了吧，有很多人可能一个转身就不在了。
    但是总这么感伤可不是个好现象，因为这个词并不适合她。从小到大，她一路摸爬滚打成长起来，靠的全都是她自己。没人给她感伤的机会，她也没时间去感伤，因为她有很多事要忙，因为她要拼命努力养活自己。
    看着窗外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程思思摸起手机给战棠打电话，询问她关于拍杂志封面的事，“伊莎那边不是定的明天拍广宣图吗，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拍？你要不和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改到下一期？”
    “真是我的祖宗哟，你现在还惦记这事儿干吗？你就缺那两万块钱啊？”战棠噼里啪啦开机关枪似的说道，“伊莎那边我早给你推了，马上你就是《兴安》的女主角了，难道还缺那仨瓜俩枣？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给我好好休息，赶快把你那个漂亮的脑袋养好，其它任何事都不重要！周总发话了，今年公司要全力扶持你，秦茉儿那个小妖精真是眼瞎了才敢跟你争一姐！思思啊，咱们翻身的机会终于到了！”
    程思思挂了电话，也不知道战棠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话，那未来的收入应该是不用发愁了。因为她身上还背着一千多万的房贷和车贷，每个月光是还贷款的压力就够大的。
    刚刚出车祸的那辆车其实配置很低，花钱并不多，不过是靠着“法拉利”的牌子勉强撑起她这个小明星的脸面。关键是她买的那套房子太坑人。
    这事都怪她头脑发热，为了靠季文近一点，咬咬牙在他住的小区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那可是真正的富人区，房价贵得吓人，像她这种二三线的小明星其实根本买不起。可她还是买了。
    因为在季文微博上看到他有夜跑的习惯，所以她不顾战棠再三阻拦，坚决要把房子买到那里。然后每天晚上出去跑步，期待着能与季文偶遇。结果她都跑了好几个月了，连个季文的影子都没见。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季文一年到头在外拍戏，其实真正在家里住的时日屈指可数。她想靠夜跑和他偶遇，成功的概率不亚于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