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上课铃声响起之前,两人一块进门,收到了一大波打量的目光。同学们来自不同的乡镇,一个班的同学很少有超过三个是同乡或是同班,一个下午的时间还没让大家熟悉到一块走的程度,尤其是一男一女。
    上午班主任的话还印在脑海中,明显是在告诫大家不要早恋。这两位明目张胆,很有勇气。
    戚茹并不知道同学们在脑补什么,她抱着书包坐到周怡身边,上午两人选的桌子靠窗,正好两排座,隔着一条过道进出方便。
    可她刚坐下,陆景行就坐在了过道的另一边。两人之间只隔一条空空的过道,要在老师眼皮底下传纸条十分方便。
    “你坐这?”
    陆景行理直气壮,“我没书。”
    实际上他上午来挑桌子时,就看见了写着戚茹名字的课桌,特意换到了她身边。
    理由十分强大,戚茹没有怀疑,把书包递给陆景行让他自己挑书后,和周怡说起话来。比起陆景行,她还是和周怡更熟,她们两都有书,可以一起看。
    陆景行抱着书包:“……”
    班主任很快就进了门,在黑板上写出‘班会’两个大字,敲了敲黑板。
    “同学们安静,今晚我们不谈学习,开个班会。上午报道时你们已经认识我了,现在,第一排第一个同学,从你开始,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会的目的除了让大家认识之外,还要选择班干部。
    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发言,有一个字都憋不出的矮个女生,也有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隐隐有指点江山气势的男生。戚茹和周怡的发言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也没有太大亮点。
    可轮到了陆景行,他就一句话打发了大家。
    “陆景行,男,十六岁。”
    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把每个字都说清楚后便坐了下去,把发言的机会让给了后面的同学。
    即便是之前那位不善言辞的女生,在大家善意的鼓励下也说了不少兴趣爱好,简短到只有七个字的自我介绍,全班只有陆景行这么一位。
    班主任似乎是清楚他的个性,并不强迫他多说,让后面的同学接了下去。所有人介绍完毕,班主任对同学们也有了一个大概印象,于是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班级职位。
    “一个班集体要团结,就离不开班干的努力。班长,学委,体委以及文委,有意向的同学可以举手自荐。”
    但没几个同学举手,连方才那个滔滔不绝的男生也没有自荐。他个性开朗是一回事,愿不愿意耽误自己的时间为班级服务又是另一回事。
    班长的事务虽然不多,可也需要在上课时间请假去开会,下达年级指令,班里同学头疼脑热他要送去医务室,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属于班长的管辖范围。
    没人自荐,班主任也不生气,大家的自我介绍他都看在眼里,按照他的印象开始点派人员。开朗的男生为班长,体格最强壮的人是体委,班级成绩排名第一的是学委,被指派到职位的同学也不反抗,班主任点派都是照着人的特点来的,让他们担当职务说明其他人都不合适。
    可指派到文艺委员时,他犯了难。全班五十个人,自我介绍时没有一个提到自己会唱歌或是会乐器。
    “有同学会唱歌吗?弹钢琴?口琴也行,对音乐有兴趣也行。”一中的文艺活动不多,可每年也有艺术节和校庆,班级不能没有文艺委员。
    整个班级陷入安静。
    戚茹悄悄看了陆景行几眼,他平静地回望过去。
    戚茹:“……”本来想让他去自荐的,看来不成。
    班会开到这卡了壳,暂时进行不下去。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老神在在瞅着下边的学生,等着有人受不了站出来自荐。
    周怡小小地推了推戚茹,不敢说话,在纸条上写了两个字递过去。
    ——不去?
    ——再看看。
    讲台的视角和学生的视角不同,一丝动静都被人看在眼里。班主任笑眯眯盯着她们两人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周怡低下了头,趴在桌面上装死,戚茹无奈举起了右手:“老师,我来吧。”
    有了文艺委员的身份,以后还可以借口去练习而逃一逃晚自习。太繁重的课业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戚茹不愿意按照大多数人的轨迹去面对高考。
    “很好,那么班干部就由这几位同学担任,同学们有事情可以找班干,也可以来找我。接下来的自习大家预习预习课本,我在隔壁办公室,希望大家保持安静,认真学习。”
    一中晚上两节晚自习,七点开始,九点四十结束。
    等班主任走了,班级活跃起来,周怡才悄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要不是因为她的小动作,班主任可能也不会注意到她们。
    “没关系,本来我也打算举手的。”她没说出以后要利用文委的身份逃课,否则周怡肯定又要指责她一番。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学习重要。从之前的英语竞赛就能看出,她对于成绩有多么在意。
    陆景行突然凑过来问她:“你为什么答应?”
    碍于周怡在身边,她身体往过道的方向靠了靠,几乎凑到了他耳边,“方便练二胡,你懂。”
    周怡这下忍不住了,从戚茹进门起她就想问,终于问出了口:“戚茹,这是谁啊?你们认识?”
    若是她小表弟涂森魄在的话,一定能认出陆景行。但周家和涂家不同,只是小生意人,对于临安一些较大的家族并不了解。
    “呃,给你介绍一下,我朋友,也是学民乐的,他师父是我老师。”
    “师父和老师有什么不一样吗?”周怡问。
    戚茹也说不清有什么不同,非要比较的话,她拜师徐宏时是行古礼,敬茶磕头一样不落,徐宏能让她在家中练习,包吃包住,可林启光不用这一套,对她只能算是指点,更多的是因戚爷爷的恩情在照顾她,叫一声老师不为过。
    “总之是同一个人,笼统来说,他也算是我师兄吧。”戚茹笑。
    听到这句,陆景行很认真地点头,顺势插了一句话:“周末来练习。”
    直到开学前一天,林启光都没从北京回来,于是问道:“他不是去北京了?”
    “今天回了。”说完他从桌肚里拿出一个手提袋,递给戚茹,“你的。”
    一盒稻香村的点心以及一只真空包装的烤鸭,是林启光给戚茹带回来的礼物。
    戚茹有些感动又有些羞愧,没想到林启光外出还念着她。可她能回报的,只有丝毫没进步的狗爬字。
    长达一个月的补课就在每天的学习和周末的琴声中悄悄过去了,陆景行和戚茹之间慢慢有了更多的话题,只是陆景行依旧不能说很长的句子,怕有人嘲笑他的普通话,两人之间交流多是用英语。
    这气坏了周怡,却又毫无办法。他们两个人争论起来,她在一旁就像看了一场不带字幕的英文电影,完全听不懂。
    九月一日,新生入学,普通班的学生们进入高中,安静了一个多月的校园热闹起来。
    然而开学典礼推迟了一周又一周,新生入学,从第一天开始学习到国庆放假前一周都没见到任何活动。一中每年必办开学典礼的传统似乎消失了。
    **
    校长室内,高一高二组的年级主任和音乐老师齐齐站在校长面前,着急问道:“校长,你看这事怎么办?再不解决就是国庆了,学生们离校,若是找到了人正好趁国庆排练一会,等他们一返校,就可以上台。”
    坐在老板椅上的中年男子一只手握笔,另一只手在桌子上点来点去,并不说话。
    有人急了,高声道:“难道入学典礼就要缺了乐队展示这一环节吗?坚持二十多年的传统毁在这一届?”
    闻言,校长终于松了口,丢了手中的笔,低声道:“从这届高一的学生里面找吧。”
    几位老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庆幸。
    可他们同时也在害怕,万一这一届高一学生和高二一样,没有人会乐器的话,怕是入学典礼就真的砸了。
    第32章
    一中的入学典礼相比其他学校而言,来的更大更热闹。
    通常情况下,入学典礼在九月的第二周举办,那时会有校乐队演奏校歌,合唱团跟唱,然后是往届优秀学子的才艺表演,也算是属于高三同学的最后一场表演。毕竟运动会和校庆之类的活动是排除高三考生的。
    国内只有为数不多的中学有自己的校歌,一中二十年前出过一位国家总理,一时之间突然火了起来。好歹是母校,那位在职时据说‘亲手’为一中写了校歌,希望能鼓舞学生好好学习。
    即便他早就从位置上退了下来,可一中入学典礼演奏校歌成为了传统,一直被保留下来。然而坏就坏在校乐队,是只有二十来个人的民乐队,而非交响乐。
    临安市偏旅游业,古街古城众多,一中的建筑保留了江南园林风格,若是建立一支以长笛,圆号等乐器为主的交响乐,不比建立民乐队好多少。至少在临安,没有几个家长会送孩子去吹双簧吹圆号的。
    每个年级二十一个班,一个班五十人,偏偏在去年,招不满会民乐的学生。尴尬便在今年体现了出来。
    音乐老师得了校长的许可,和高一年级主任商量如何挑选学生。
    主任有些发愁,声音就带出了一点不满:“高一组的班主任是吃素的?分班还没开始呢,哪个愿意把学生推出来?这不是找事吗,就不能去外头请两个外援?”
    组织入学典礼的人愣了愣,一拍大腿道:“对啊!怎么早没想到,尽在学生上下功夫了。诶,老了老了。”
    “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校长都说了从高一的孩子里头选,那就选吧。从普通班开始,这些孩子时间多。”年级主任如此说道。
    音乐老师陈玉,以前是市民乐团的副团长,因为身体不好,退下来在一中当了个清闲的老师,当了老师之后,自然对学生们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主任如此说,明显是认为普通班的孩子好拿捏,优生班的孩子是块宝。明显的差别待遇让她低了低头,却提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书记也点了头。
    “成,从普通班里选。本来也是要选的,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让他们开一场班会,先找两个学生把入学典礼对付过去。”
    一中的传统是在高一下学期分班后,再挑选一部分人接过上一年的民乐队,偶尔练习,升高二时就在入学典礼表演一番,其他时间根本无事。年复一年,民乐队一般在下半学期交接,今年不得不提前。
    普通班的班主任比较好说话,奈何学生不给力,一场班会开完,也只找到十个孩子。加上高二的五个,连完整的吹拉弹打四声部都凑不齐。
    高一十二班的任务完成的比较出色,一找找出两个会民乐的。有学生见同桌因为会弹琵琶而被同学另眼相待,弱弱举手。
    “老师,我,我会吹唢呐,学校要不?”他父亲常被人请去做红白事,他多少也学了一点。
    “噗哈哈哈哈……”哄堂大笑,学生涨红了脸,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班主任也忍不住捂了捂嘴,看学生局促不安的模样安慰道:“有才艺挺好的,只是乐队没有唢呐,暂时用不上你。”
    但这事被十二班的班主任报了上去。他心里有数,知道普通班的孩子向来不被人看好,每年考重点和一本大学的学生基本被优生班包圆,普通班基本只能展望二本院校。所以他希望学生们能在别的方面有所特长,比如音乐,比如体育,日后还能走特招生的路子。
    没想到陈玉求才心切,对他说:“叫他一起来,既然会吹唢呐,就有一定乐理基础,低音提琴缺一个,让他顶上。一周的练习足够了。”上一年的大提琴手是毫无基础的新人,还不是走了过来。
    “真让他去?”
    陈玉笑笑:“当然。你也不希望孩子们整天埋在书本里头吧。”
    普通班的班主任和优生班的不一样,为人更平和,更愿意从学生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优生班……不说也罢。
    果然陈玉就在戚茹的班主任,高老师这里踢到了铁板。
    这干瘦的小老头一听还没分班就要让学生去搞什么乐队,登时就着急了,拒绝听从学校指令。
    “我们重点班的孩子不是去给人表演的,课业这么紧,第一次联考在即,哪里抽得出时间去练习校歌。万一有人因为这个影响了文理分科,那不是毁了学生的前途吗!”他每年都带理科班,若是有人因为一时排名不好而去了文科班,岂不是毁了他的考评。
    陈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没有劝动高老师。
    “何况我们班没有会乐器的。你先去找其他班,找不到再说吧。我要去上课了,不送,慢走。”
    教师办公室在班级隔壁,楼道的另一侧隔间内,戚茹和陆景行正巧在楼梯转角那商量周末和林老一块去公园参观老年人演奏会,这段对话一字不落被听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高老师在教学上有自己的风格,讲课深入但易懂,是一中的王牌教师之一,从教学上来说无可指摘。可他太看重学习了,把除学习之外的一切活动视为洪水猛兽,不允许学生接触。
    他会在自习课上突击,收走学生们正在看的漫画书,然后布置一堆作业让学生们无暇关注其他。下午的课外活动有半小时,他暗示学生们只去操场活动十五分钟足够,用剩下的十五分钟来预习,为晚自习做准备。
    戚茹和陆景行都在自由民主的大陆上接受过教育,对于如此压抑的高中生活暂时适应不过来。
    “怎么样,你要不要去?不过不知道他们还缺不缺吹竹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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