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作者有话要说:  蒋子昂:我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扎的。
    第53章
    老大妈刷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那人进了屋,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就是王胜利家, 陈二家的两个女婿拉来了二十几号人,正堵在王胜利家门口呢?说是——说是要让王家给个说法。”
    听见这话, 老大妈眉头紧皱,拔脚就要往外走去:“走走走, 去看看, 二十几号人呼啦啦的跑到我们河下村的地界上来找茬,真当我们河下村没人是吧。大明子,去——把村里的大老爷们都给我叫过来。”
    老大妈这一嗓子,不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正是给事情定了性了。
    “好嘞。”年轻男子深吸了两口气,转身就跑了出去。
    乐杨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的兴奋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么好的热闹,不凑上去瞧瞧可惜了。
    这么一想, 一行人当即跳起来, 小跑着跟了上去。
    老大妈到底是六十七来岁的人了, 脚力不行, 没走出多远脚步就慢了下来, 乐杨看见了, 赶紧上去扶了。
    “哎哟,果然是老喽。”老大妈喘着气,一只手搭在乐杨的手腕上, 不住的摇头。
    “哪能呢,小奶奶看起来也就和我妈年纪差不多,你要说老,我们可是不认的。”乐杨一脸正色的说道。
    听乐杨这么一说,老大妈顿时笑了:“信,就你这张嘴甜,和你爸一个样——”
    乐杨嘿嘿笑了两声,眼珠子一转:“不过小奶奶,这王胜利家到底是咋回事?”
    本来就被乐杨哄的心里舒坦的不得了的老大妈原本还有些迟疑,只是对上他乖巧听话的一张小圆脸,又一想反正乐杨也是河下村人,大火的事自己没管住嘴给说了,现在更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脚步放的更慢了。
    至于跟在后头的其他人,则是被她直接给忽视了。
    老大妈拍了拍乐杨的手,故作不满的说道:“什么王胜利?按照村里的辈分,你得喊一声王二叔。”
    “是是是,王二叔,王二叔。”乐杨笑嘻嘻的说道。
    老大妈叹了一口气:“这王胜利,是个命苦的主。他爸不是个好东西,这事儿啊,就得从四十年多前说起……”
    河下村是个杂姓村,陈姓和王姓是村里头最大的两个姓。河下村立村两百年,虽然相互也会通婚什么的,但是两姓之间的纷争就从来没有消停过。以前是争水争地,等到农民翻身做了主之后就是争权夺势。
    说的就是大动乱那会儿,国家不是弄合作社生产队吗。陈家因为有个从队伍上退下来的解放军,上头一看这出身好啊,又红又正,所以直接点了他做生产队队长。轮到王家,自然不甘心落后,走了老大的关系才谋到了一个副队长的职位。
    陈家的队长出身好,又有不少战友在县里的政府部门工作,到哪儿哪欢迎,求到哪儿哪儿准给开后门。这一来二去的,还真就为生产队谋到了不少好处,陈家队长可不就成了村子里头最有威望的人,连带着陈家的腰杆也直起来了。
    反而是王家的副队长,没门路没关系,可不得缩着老老实实的干活。可偏偏陈家的人不依不饶,隔三差五的就要调笑一回,明里暗里的戳人家心窝窝。
    加上大队长的权力最大,什么轻松的、工分多的活都优先安排陈家人干,当然人家也不傻,偶尔也给其他姓氏的安排几个好岗位,拉拢人家。等落到王家人身上可不都是又重又累的活计吗?
    王家人有苦难言,村里的其他姓得了好处自然都向着陈家,这样子搞下来,再老实的人也能给憋坏喽。
    “这一憋,就别憋到了七零年的时候,那个时候乱啊。”老大妈叹了一口气:“县长都让人搞进监狱里头了,到处都扯着小红旗,扛着毛主席的大幅照片,游街什么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家突然看到了翻身的曙光。
    “现在哪还记得是谁出的馊主意,反正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陈家大队长已经被挂上牌子,拉去游街去了,没几天就被折腾死了。只听说是有人写了匿名信举报陈家大队长徇私枉法,贿赂官员,生活奢侈,是典型的走资派。”
    那个时候听风就是雨的,有心人闹的正欢,巴不得这样的事情多出一些。加上上头来抓人的时候,好巧不巧从陈家队长家里搜出来了好几件花花绿绿的衣裳,可不就当场坐正了陈家大队长的罪名了吗?
    出了这样的事,用脑子想一想都知道是王家干的好事,毕竟村里的其他姓氏那几年因为享受到了陈家给的不少好处,和陈家也走得近,怎么可能做出自损墙角的事情来,至于其他生产队,无仇无怨的,人家犯得着得罪人吗?
    到最后,也就剩下一直以来都心怀怨恨的王家了吗?
    可知道了又怎么样,陈家队长倒下了,王家副队长可不就上去了!
    这会儿终于可终于轮到陈家人倒霉了。
    那些之前轻松惯了的,一律被发配去干最重最累的活,几天下来,吃不消陈家人腰酸腿疼的,躺下了好几个。
    王家人看了,当即笑的合不拢嘴,该啊。
    可没等他们高兴几天,王家这边就出事了。
    出事的就是王胜利他爹。
    “王胜利他爹王老三是当年王家队长的隔房堂弟,因为是家里头的独子,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等到年纪大了,勉强娶上了媳妇生了娃。又跟村里的两个二流子学会了偷鸡摸狗,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经样。”
    “那个时候陈家有个陈和,娶了媳妇生下个女儿没多久就病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他家媳妇也是个狠得下心的,明明才二十出头,偏偏坚持留在陈家,说什么也不愿意抛下女儿改嫁,因为这个差点还和娘家断绝关系。”
    “没成想这个女人硬是靠着自己把女儿拉扯到了十四岁。十四岁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偏偏王老三不知道怎么的胆大包天,起了坏心事。把人家小姑娘骗到家里,给了一包饼干就想哄着人小姑娘陪他睡觉。哪想到人家这个年纪早就知事了,直接就要往外逃。他一看诱拐的计划没用,干脆用了强……”
    老大妈叹声说道:“那小姑娘趁着王老三睡着的功夫逃回了家,那个年代,女子失贞就好比天塌下来。李家寡妇一看,直接黑了眼。当天晚上,留下一封血书,娘俩一起吊死在了陈家祠堂。”
    这是因为她知道,她们俩孤儿寡母的,王老三敢这么欺负她女儿,一是因为她家没男人撑着,另一个就是因为王老三他堂哥是大队长。
    王老三心狠,她就更狠。
    “娘俩这么死了,陈家人一看,果不其然急红了眼。操起家伙去了王老三家里。等到王家人赶到的时候,连同王老三在内,试图维护他的王家父母和他老婆,全都被昏了头的陈家人打死了。”
    乐杨瞪大了眼,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只在电视里才会出现吗?
    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后,后来呢?”
    老大妈摇了摇头:“这一下子没了六条人命,虽然王老三该死,可是他的父母和妻子却是无辜的。王老三犯了事,那个年头强奸罪是要吃枪子的,背上这个罪名,要是被有心人利用,王家队长怕是也要被人拉下来。”
    “打死人的陈家怕担上杀人罪,王家怕丢掉队长这个位置,两边各怀心事,一拍即合,事情就这么私下里和解了。只是王老三虽然死了,却留下来了一个刚刚断奶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王胜利。”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不管他的死活。在王家的施压下,陈家人被迫又赔了一笔钱。别看那个时候百十来块的挺多,可养一个孩子到成年肯定是不够的。王家人可都还记恨着他老子惹的麻烦,哪里愿意养一个强奸犯的种,可别到时候上梁不正下梁歪,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什么的,哭都哭不过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户人家跳了出来,他家属于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还倒欠了村里人一屁股账,就指望着这笔钱救急呢。”
    “既然有人愿意收养,王家人哪管这户人家到底怎么样,只巴不得快点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这户人家原本就不是真心收养,又哪里会对王胜利好,加上那户人家当家的老太太姓陈,王胜利在他家就是个当牛做马的主,六岁就上了灶台,十二岁就跟着下地,半大小子当成青壮使唤。”
    “等到了王胜利二十三四了,大概是听够了左邻右舍的闲言闲语,加上村里头家家户户都富裕起来了。他家也不指望王胜利干那点粗活了,偏偏又不想赔上一笔彩礼给他娶老婆。干脆给了王胜利一袋玉米,连带着他的一堆破烂衣服一起,直接扔出了门,断绝了关系。”
    说到这里,老大妈神色晦暗不明:“这户人家就是两年前第一场火灾里灭门的王家。”
    乐杨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的说道:“那第二年的陈大家,和现在的陈二家?”
    老大妈沉声说道:“就是当年打死王老三一家四口的六户陈姓人家里面的两家。”
    话说到这儿,这得是多大的偶然,才会一连三户人家都没了命,还是都死在火灾里,最主要的都还和王胜利有仇。
    可正是因为没有这么多巧合,加上警察都来了三回,什么都没查出来,这事儿才邪门。更何况老神仙缄口不言,分明就是忌讳着什么。村里人心知肚明,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却没想到陈二家的两个女婿却胆大包天的挑起了事。
    正说着,王胜利家到了。
    第54章
    拐了个弯出去, 视野立时就开阔了。
    入眼的先是七八辆摩托车外加一辆有些破旧的面包车,再往前一看,里里外外都是人头, 一圈又一圈,挤的满满当当。
    只听着有人在里头大声吼道:“不是你王胜利还能是谁?两年前的王家, 一年前我大伯父家,现在是我岳家, 满打满算, 这三家在河下村也就和你王胜利一家有仇,除了你,还能有谁会下这么狠的手。河下村的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哪知道围过来的河下村村民没一个说话的,他带过来的一干亲朋好友见此,左顾右盼的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没错。”
    这群人顿时抬高了嗓门跟着附和起来。
    和四周默不作声的河下村村民一对比,场面反而更尴尬了。
    也就是这时, 人群里窜出几个陈家的老长辈, 他不由分说的把人拉到一边, 低声说道:“大壮, 听叔的话, 别闹了——”
    没成想河下村的村民这么不配合, 就连和他岳父陈二同族的陈家人也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根本就没想帮他说话。
    青年一脸不屑,河下村村民的担忧他都明白, 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封建迷信。反正他走了那么多年夜路,见多了突然从草丛里蹿出来的鸡鸭狗鹅,唯独没见过鬼,所以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
    他一把拍开这位陈家长辈的手,瞪着眼:“三叔,你别拦着我,你可不知道我家月娥听见娘家就这么全没了,当场就昏死过去了,现在还没醒。你河下村倒是好,通知都没通知一声,直接就把人埋了。这事我先不追究,你们畏畏缩缩的什么都不敢管,但我这个做女婿的,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岳家八口就这么白死了,我今天说什么也要替我岳家讨一个说法。”
    说着,他三俩步走上前,一把抓住站在院子门口的中年男人的衣襟,恶声说道:“王胜利你说,我岳家的火到底是不是你放的?”
    王胜利一头冷汗,眼里满是惊慌失措,他面色灰白,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杀人……”
    他越是慌乱,青年就越发觉得他这是心虚,语气也就越来越咄咄逼人:“不是你还能是谁?说什么邪门,我看就是你们河下村的想要包庇你这个纵火杀人犯……”
    “吼什么吼——”老大妈一声暴喝,年轻男人嘴里还未完的话瞬间就被堵了回去。
    人群之中顿时让出一条路来。
    “小奶奶——”
    “太奶奶——”
    “小姨——”
    围在这儿的,无论是陈姓人还是王姓人,老的小的,看见老大妈,都纷纷打招呼。
    谁让老大妈辈分高呢!
    她出身陈家,嫁到了王家。是王老三事件之后,河下村王陈两家首度结亲,昭示两家抛弃往日的恩恩怨怨,重归于好——哪怕只是装模作样的。
    反正自打那时起,王陈两家私底下的摩擦虽然不少,但是起码还能维持明面上的和谐共处。
    当然了,这些都是光面话。最主要的还是老大妈会养孩子,她丈夫早早的就没了,她辛辛苦苦把三个半大的孩子拉扯大。现在她大儿子在军队里当着副师长,大校军衔;二儿子在县警察局当副局长;小女儿本身在大学任教,丈夫家里也是书香门第,长辈们拎出来摆开一看,清一色的某某领域某某学者。
    老大妈牛逼啊,之所以还留在村子里,除了不想给儿子女儿添麻烦之外,主要是她惦记着这村子这土地,更别说突然去大城市生活,总是百般的不适。
    也是因为这些,造就了老大妈在河下村里超然的地位。
    看见老大妈过来,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青年嚣张的气焰还是消了三分,他梗着脖子,“老太太,你可是我岳父没出三服的亲表姨,我岳父一家八口说没就没了,你不能坐视不管……”
    老大妈压根没搭理他,直接怒骂道:“还不快给我把人放开——”
    青年下意识的一哆嗦,手指头一松,王胜利一个猝不及防没站稳摔在地上。
    院门后面当下冲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小心翼翼的把王胜利扶起来。
    老大妈气场全开,视线在二十来个外村人脸上扫了一遍,最后停在青年身上,“大壮,你带这么多人来我河下村究竟是想干什么?”
    听到这儿,青年脸上的忌惮一扫而光,他阴沉着脸,“老太太,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想替我岳父一家八口讨个说法。”
    “没错,人不能就这么白死喽。”跟在他身后的亲朋好友当即附和道,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
    老大妈一口唾沫砸在青年脚边上:“别给我扯这么些有的没的,这年头虽然不兴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真要论关系,陈家这么多老亲在这儿,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外姓女婿说什么讨说法。”
    没成想这话听了,青年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羞怒,脸上的大义凛然转眼变成了冷笑:“老太太你说的没错,论关系,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管,可我岳父一家就这么没了,你们河下村的这群老亲偏偏什么都不管,人一埋就当事儿没发生过一样,你叫我这个做女婿的情何以堪。”
    谁叫陈二家的就这么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陈家的房子是不久前刚刚修好的,虽然是在乡下,可陈二舍得花钱搞装修,房子弄好,陈二家的积蓄也就花的差不多了。所以这一场大火下来,作为直系亲属的两个女儿女婿竟然一分遗产都捞不到,这让他怎么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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