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可是秦如许接着又说:“杨桢你就吃点苦头,我们保安下手很有数的,等出了这个会议室的门,7年之内都清净了,你愿不愿意?”
杨桢心里豁然一空,他点了下头。
皮哥目眦欲裂地骂道:“婊子养的贱人,我x你……啊!”
保安立刻重新教他做了一回人。
皮哥在里头挨打,秦如许目光复杂地忽然说:“杨桢,你出来一下。”
杨桢跟着这个女人走出会议室,被她回过身目光如炬地问道:“你是欠了高利贷,对不对?”
秦如许在这个人性淬炼的行业里呆了不少年,直觉准得可怕。
杨桢还没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重头再来的,你人不错,苦衷我不想听,这次我帮你,但你不适合我们公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算是清你那次在地铁上替我遮挡的人情。
将杨桢的东西搬进家里的第二天,权微夜里踢了被子,次天早起就加入了感冒大军。
他以前伤了肺,咳起来就难得停下来,一直折腾到中秋节才好。期间又是换房高峰期,他的租客去了又来了一波。
夜幕里的月亮从缺到盈,月饼开始在大街小巷开摊,中秋佳节这天,权诗诗喊他回去团圆,权微上午去看了孙少宁,下午才去菜场,微信里都在晒月饼,也有很多人给他发祝福消息。
权微复制了一条弄了个群发,被喊进厨房刷螃蟹去了。等他吃完饭回来,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短信。
锦程三期.中介:[谢谢,也祝你中秋节快乐。我今天找你租房子,是不是很煞风景?]
风景倒是煞不掉,问题是除了他目前在住的套二,权微手里其他的房子不是出租就是卖了。
但88折是他自己承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尖叫鸡:本尊的歌喉已经上线。
第41章
都说月是故乡圆,其实他乡的月也是同一个圆法。
月亮的清辉透过窗户斜落在床头,柜上的莲蓉月饼连塑封纸都没拆。
杨桢靠坐在床上发呆,灯没开,室内没被月光照见的范围有些灰暗,手机屏幕倏忽亮起来,光芒显得有些扎眼。
节前他从高捷离了职,走前秦如许给了他一盒月饼,看见吃食杨桢才陡然意识到中秋节竟然已经到了眼前,可这个节日对他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这一天无人问津,也发现自己无人问候,直到傍晚接到权微的一条祝福,有点开心地及时回复之后,半天也没再收到回复。
杨桢将手机拿起来一看,消息果然还是权微发来的。
[不煞,不过我这儿就只剩白云区芳草街还有一个合租室,你看不看?]
他将这条短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心底的落寞无形中被驱散了一些,他上次去权微家帮他写字的时候对方管接送,他并不知道那个地址是权微的住所,只是珍惜地在框里输了个字:看。
菜场的筒子楼里,权诗诗在茶几上放了盆洗好的圣女果,权微捏了一个塞进嘴里,敲着屏幕回复:那你想在什么时候看房?
杨桢栖身在旅馆里,虽然不贵,但按月也比租房要费,而且旅馆里总是有种难以描述的不良气味,他当然是想越早离开越好,他输入道:从明天起我都可以,看你的时间。
权微做事不喜欢拖拉,而且说实话他也有点想见杨桢,想看看这人在追债的压力下活得怎么样了,他即时回复道:那就明天上午,9点到11点之间,你到白云区芳草街86号给我打电话。
杨桢回了个“好明天见”,权微没再回,只是抓了一把小番茄,站起来就要走。
权诗诗还打算全家一起看个晚会什么的,见状不高兴道:“小脸同志,这要睡嫌早、不睡无聊的点儿,你干啥去啊?”
权微一个人住久了,套二里哪儿都是他的东西,明天客户就来看房,他起码得给人那是一个空房的错觉吧,他张嘴就说:“去过我的私生活。”
权诗诗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然而权微立刻又讨嫌地补了一句:“跟我的鸡一起。”
权诗诗失望地拿了个小番茄去砸他:“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鸡能给你生孩子吗?!”
权微头也不回地挥了下手,声音里带着点嘚瑟的笑意:“鸡能给我带来幸运。”
——
杨桢不到6点就醒了,天色还没亮透,他洗漱完后下楼,不慌不忙地吃了顿早饭。
时间仿佛一下悠闲下来,他不用再眼观四路,四肢里揣着一股随时准备蹿起的警惕,蝉鸣鸟叫灌入耳中,这个清晨杨桢才忽然发现桂花的香气已经很浓郁了。
吃完饭他就退了房,背着他那点少的可怜的行李沿着马路一直走,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就是随心所欲地拐弯。
8点半的闹钟响起来之后,杨桢就在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停了下来,他打开地图输入了权微给的地址,然后踏上了开过去的一趟公交。
9点半权微接到来电,带着门卡和钥匙下了楼,他出了大门才看见杨桢,那人坐在离门卫室有些距离的花坛上,可能一直看着门口,权微看见他的瞬间两人的视线就撞上了。
杨桢的脸上有些淤青,身体上看不分明,但是神情和状态显得很轻松,对权微挥了下手。
权微心里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看起来不错,这念头让权微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权微还是老样子,表情冷冷淡淡,但杨桢再次见到他,意识里飘荡的情绪悄然变成了熟悉和信赖,他走到权微跟前,心里揣着一种类似于花朵慢慢盛开的柔软情怀,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有阵子没见了,88折还有效吗?”
权微感觉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除了淤青又看不出其他异常来,权微转身带着他往里走,说话算话地道:“还有。”
走到权微那栋的门洞门口,杨桢才后知后觉地察出熟悉来,上次过来权微带他从地下车库上来,在小区内走动的距离很短。
杨桢的脚步逐渐慢下来,他仰头看着楼上迟疑地说:“这里……怎么有点像你住的地方?”
权微快他几步路,拿起门卡贴了下门禁,“滴”的一声过后,他觉得杨桢记性还不错地说:“不是好像,就是。”
杨桢想起他那个有着木质芬芳的工作室,心里一下多了种喜爱整洁的人看见窗明几净的欢喜。但他上次来的时候,权微家好像就他一个人。
这人有点乖僻,杨桢感觉权微不像是愿意跟陌生人共处一室的类型,但现在竟然叫他来看房子,也许是缺钱了吧,毕竟好几套的房贷不是闹着玩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杨桢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屋里,客厅跟他上次来的时候区别不大,沙发上扔着几只尖叫鸡,垃圾篓里有点杂物,工作室和主卧的门关着。
故地重游,杨桢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点感慨,好像他跟权微还挺有缘分。
次卧里属于房东的物品,照片、书、篮球、折臂台灯之类的零碎,昨晚已经被权微风卷残云地扔进脏衣篓,临时转移到了阳台的角落,跟杨桢的东西挨在一起。
此刻屋里除了电脑桌上还立着一只鸡,其他就只剩家具了。
次卧有点小,但好在地段和拧包入住,杨桢对房子和室友都没意见,唯一有点顾忌的就是租金,他回头问道:“房子一切都好,请问租金是多少?”
杨桢给他的感觉比较硬气,是那种有自尊又好脸面的人,权微就也没跟他客气,一本正经地算起租来:“同小区同户型的,别人租2000左右。说了给你打88,你是回头客,再给你打一个,我刨东西比较吵,也打一个……你的室友会比较难搞,也打一个吧。”
他边说边用手机在算,手指的动作停下来后将手机亮给杨桢看:“折后价是1199,抹个零头算你1100,押一付三。”
“水电器没分表,你别跟我抠太细,在家里不许太邋遢和随便进我的房间、工作室,不许带人回来过夜和吃饭,都能接受的话你就租。”
杨桢被他左一个折扣右一个折扣给打得有点懵,2000的租金瞬间被砍到一半,听起来是自己占了大便宜,但他目前确实不宽裕,也就不装阔佬了,其他的条件说实话也该是合租人该有的自觉,权微作为房东来说,还算个比较大度的人。
杨桢没有犹豫地说:“能接受。”
权微刚要说“那你就住吧”,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了幸福花园被撬坏的门锁,于是他驴头不对马嘴地说:“高利贷的事,你处理好了吗?”
杨桢没料话题跨度这么大,心里好像被针尖扎了似的痛了一下,他沉默了两秒,有点强颜欢笑地说:“都处理好了,不会再出现幸福花园那种情况了。”
权微看他的笑意陡然变淡,心里登时就有点烦,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鸡飞狗跳地认识了这么久,如果高利贷还会找上门,那么杨桢不会来租他的房子,这种信任和定势权微还是有的,他气不太顺地站了两秒,忽然转身往沙发上去了。
杨桢看他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翘起腿的同时用手捞起了一只鸡,紧接着用鸡头对准了自己。
咯——咯——咯!
七拐八弯地销魂声在室内响彻,任何沉闷的气氛都能秒杀殆尽。
杨桢觉得权微不太严肃,那位爷却驱使着鸡头啄米似的点着对面单人沙发,对他发号施令:“我最近缺钙缺到腿软,过来坐着说。”
杨桢信以为真,出于照顾老弱病残的良好道德品格立刻过来了,他笔杆条直地坐了下来:“你说。”
明明打折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权微就不爱看他那副下一秒就要站起来走人的紧绷架势,他嫌弃地说:“你别搞得像要跟我谈判似的,我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在质问你会不会引来撬锁偷东西的,我只是有点好奇,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你跟高利贷之间的冲突和结果。”
权微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深处有种透彻的沉静:“而且根据我的感觉来看,结果应该是好的,你不想跟我分享一下内心的喜悦吗?”
尖叫鸡:咯、咯、咯~
杨桢不知道他说话就说话,但总爱捏这个叫起来又丑又搞笑的鸡是什么毛病,但不可否认他已经被权微给煽动了。
他过了太久无处述说的日子了,久到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提不起跟人分享的欲望,但是不说出来,好事仿佛没发生过,而坏事又要一直在心里磨,而没有知己和朋友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杨桢心里一下就掀起了不平静的波澜,他声音发哑地说:“想。”
然后取下背包,拉开拉链从夹层里掏出了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杨桢轻柔地将它展开,递给了坐在自己直角线方位上的权微。
权微好奇地看了内容,表情忽然明朗起来。
他手里那张纸,俨然是皮哥所属那个催债公司的合同首页,甲方是利君借贷,乙方是杨桢,欠款的本金变成了17w,约定的还款日期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利息栏却变成了一个罕见的数字,0——
“恭喜你,”权微的左边脸上慢慢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梨涡,但是右边没有,他愉快地说,“我给你添个彩头,再打个88折。”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花怒放的迹象了。
折扣太多消受不起,杨桢拒绝道:“不用不用,都打4个了。”
权微见他的手摆得差点飞起,撇了下嘴想起了阳台上的行李,然后他就改了主意:“不要拉倒,来,帮我上阳台扛个东西。”
第42章
阳台上不如屋里整洁,四个角落里堆了不少东西,纸盒、拖把、空鱼缸和枯死的盆栽。
杨桢起初并不知道那个印着白色斑点的蓝色行李袋里装着什么,只是权微说那个,他就去提了起来。直到权微指使他搬进次卧的时候,他才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权微卡了下壳,言简意赅地说:“你的行李。”
杨桢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懵,眼睛小幅度地眯起来,开始想他的什么行李,怎么会在权微这里?
明水村的东西他没要了,而且过了一个多月,杨桢也没想过房东会给他留着,这使得他的反射弧变得有点长。
一般私自肯帮别人的忙,要么是交情够深,要么就是别有所图,他们显然算不上前一种,可要是后一种的话,被受助人当面疑惑不解地注视着,帮助人多少都会解释几句,他本来的意图是怎么想的。
可是权微既没在沉默里灭亡也没爆发,他在暗自得意。
中国好房东,分分钟就能让他的租客感动成狗。
权微不说话,杨桢就只好自己查了,既然是他的行李,杨桢划开拉链,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个张叠起来的宣纸,面上浅淡得印着一个反过来的“求”字。
求什么?
当时他写的是求己。
自己的字杨桢一眼就认得出来,让他怔忪的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他不知道权微认识方思远,更不知道两人中间还掺和着一个孙少宁,他茫然地在行李袋里翻了翻,无法理解地说:“我的这些东西,怎么到你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