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安景行早就料到了万俟律会有此一问,脸上的表情愈发温和:“万俟将军这是第一次来西元吧?”
“你他娘的这不是再说废话吗?”在他父亲那一辈,倒来过西元,以铁骑破城的方式,直攻西元城池,但自从陆家崛起后,万俟家再也没有占领过西元的一座城池,所以现在安景行的话在万俟律耳中,无疑是挑衅。
“简直有辱斯文!”而一旁的高楼上,站在栅栏边围观的人当中,一个学子模样的读书人皱了皱眉,对于万俟律刚刚的话不敢苟同。
万俟律身为武将,随口说两句粗话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至少在战场上的阵前叫骂,就比这个难听多了,但坏就坏在,万俟律现在正在风度翩翩,优雅自若的安景行面前说了这么一句粗话。
与安景行风光霁月的样子一对比,就显得粗俗不堪。
果然,那位学子的话,得到了楼上大部分人的赞同,一个个口中都在念着“成何体统”“有辱斯文”等话。
而安景行则丝毫不受万俟律的影响,反而大度地点了点头:“难怪了。”
“你有话给老子说清楚!”万俟律最讨厌的就是这套斯斯文文的做法,现在看着安景行的这番做派,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之感,面目狰狞的样子,在安景行从容大度的表现面前,尤为明显。
“在西元,无故问及别人的夫人,可是极为失礼的表现,若不是将军这是第一次来西元,孤差点儿误会将军对孤的夫人感兴趣呢。”安景行说着摇了摇头,脸上端是一派大气从容,似乎在说着不知者无罪,看在你第一次来,我就原谅你的失礼了。
“你给老子……”万俟律一听这话,怒从心起,他会对陆家的人感兴趣?正准备上前抓住安景行的衣领让他把话说清楚的时候,身边就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打断了万俟律的动作:
“哈哈哈哈,是啊,万俟将军,你在这里打听别人夫人的消息做什么?莫不是对西元太子的后院儿感兴趣了?”随着这声嘲笑而来的,是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个长相艳丽身材妖娆的女子,从城门外飞驰而来,无论是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还是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都让在场的男人们有些脸热。
如此豪爽直率的语气,如此大胆诡异的行事风格,只能是一个人,那就是突厥的长公主,阿史那思云。
身为突厥的长公主,从小受到万般宠爱,也就造成了现在刁蛮的性子,又因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身手不俗,所以敢于直言。再加上现任可汗与储君,对阿史那思云都多有宽容,也就造成了她现在泼辣的性子。
与陆言蹊的艳丽不同,阿史那思云的长相,更偏女气,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泼辣野蛮的女子,却也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
“看来你的皇兄颇得我的真传啊。”另外一边,带着景卿前来围观的陆言蹊满眼笑意,怎么也不敢相信刚刚那番胡搅蛮缠的话是出自于景行的口中。
“都是皇嫂教的好!”安景卿闻言,立马对陆言蹊甜甜一小,皇兄的改变,小姑娘也看在眼中,对于陆言蹊的话,也赞同不已,但是这一切,都是皇嫂的功劳!
“就会说好听的!”陆言蹊听到这话,笑着揉了揉安景卿的脑袋,看着那个在马背上挥舞着马鞭的女子,眼神变得悠长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56章 风起云涌
被阿史那思云这么一说, 即使万俟律还想再说什么,也只能闭嘴。更何况道路两旁的百姓们都已经在议论纷纷,言语上无一不是在说万俟律的不是。
的确,西元的男子, 轻易不会打听别人家里的女眷, 即使陆言蹊身为男儿, 但是到底已经是安景行的妻子,像万俟律这样大喇喇地问出来,就是对安景行的不尊重。
对西元太子的不尊重,往大了说, 就是对西元国不尊重,更何况万俟律的态度还如此咄咄逼人。
“要我说, 太子的脾气也太好了……”有人喃喃地向同伴们抱怨着,万俟律刚刚的态度,着实是过分了。
“咱们是大国,讲究以理服人, 不要和那些蛮子一样,粗鄙不堪!”有人则觉得,安景行的反应才是正确的,何必和一些不懂规矩的人斤斤计较?
“也是,啧, 这鲜卑族的人……”一时间,站在道路旁的人窃窃私语着什么,看向万俟律的眼神, 也带了一丝不善。
武将,本身就耳聪目明,即使人们声音再小,但是万俟律也听了个大概。握了握手中的缰绳,万俟律也发现自己太过心急了,冷哼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
“你就是西元的太子,安景行?”万俟律不说话了,阿史那思云却开了口,声音婉转动听,还带了一丝西元闺阁女子所没有的妩媚,光听着,就引人入胜。
虽然说的是问句,但是语气却极为肯定,说着阿史那思云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与突厥人的豪迈爽朗不同,安景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斯文劲儿,让阿史那思云心生好感。
“正是,长公主安。”安景行说着,对阿史那思云微微行了一个同辈礼。
阿史那思云在打量着安景行的同时,安景行也在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长公主——的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子,难怪言蹊会有那样的反应了……想到这里,安景行的脸上不禁带上了一丝笑意。
阿史那思云看着突然微笑的安景行,一时间有些惊奇,虽然刚刚安景行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容,但是和眼前的笑容明显不同,现在安景行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从而笑容也变得真心了不少。
“太子殿下安。”阿史那思云说着向安景行昂了昂头,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另外一个男声:
“皇姐,你也不等等我?”说着,阿史那若真的马从后面缓缓走来,走到了阿史那思云才停下了脚步,对阿史那思云笑了笑,才转头打量了安景行一眼。
与阿史那思云吸引人眼球的长相不同,阿史那的面容,可以说的上是普通了,普通到丢到人群中,恐怕会一秒被淹没的长相。但是其身上的贵气,与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威严,却不容人忽视。
安景行看着眼前的突厥储君,不知为何,总觉得阿史那若真看着他的眼神带有点点敌意,等安景行想要认真观察的时候,却发现他眼中敌意似乎又消散了。
“是你自己太慢了!”听到弟弟的话,阿史那思云豪爽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肆意。
“还不是皇姐说想看看西元京郊的景色?怎么倒怪起皇弟来了!”阿史那若真听到阿史那思云的话,微微抱怨了一句,但是语气中的笑意与迁就,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看来这姐弟俩的关系,的确如同传言一般,亲密无间。
“殿下已替各位准备好了住所,还请各位移步。”见阿史那若真到了,夏一鸣笑了笑,上前一步,替安景行开了口。这城门口,怎么都不是议事的地方。
“嗯?匈奴太子已经到了?”阿史那思云略微扫了一眼,就发现了现在只有他们与万俟律的人在,按照情报来看,匈奴的人也应该是今天到才对。
“匈奴太子传信,说路上耽误了一会儿,要下午才能到。”夏一鸣说着向阿史那思云拱了拱手,随后手一挥,身后的侍卫们就向旁边散开,隔出了一条通道。
“请……”安景行驱马走向一边,向万俟律等人拱了拱手,示意他们先行。
“哼!”因为刚刚的事,万俟律现在对安静是一点好感也无,冷哼一声之后,一马当先走到了前面。
“有劳西元太子了。”倒是对安景行颇有好感的阿史那思云对他笑了笑,带着阿史那若真跟了上去。
安景行看着各方反应,没有说什么,走到了阿史那思云身边,与她并驾齐驱,回答着她关于西元的种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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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景行将几位使臣带走后,城门处久久没有恢复平静,谈论万俟律的有之,谈论阿史那若真的也有之,不过最多的,还是谈论阿史那思云的人。
“刚刚那突厥公主,穿着真大胆!”这句话,可以说是说出了西元人的心生,那露出的肚脐和裸露在外的手臂,都让他们心神荡漾。
“啧,别说,刚刚那公主看太子殿下的眼神……”说着,那人露出了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容,刚刚阿史那思云对安景行的好感,并没有丝毫掩饰。
这也与突厥人的习惯有关,突厥人一半不喜勾心斗角,心中想什么,面上表示的就是什么,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了阿史那思云对安景行的好感。
“但是太子已经有太子妃了,那陆家的小霸王,也不是好惹的……”可没人忘记陆言蹊的存在,别说陆言蹊以前在京城的“威名”,就说陆言蹊在婚后的“丰功伟绩”,也不容人忽视。
“啧,这男人怎么比得上女人的软香玉怀?更何况,是突厥长公主那种尤物……”这话说得就带着一丝色气了,也是,若不是阿史那思云的身份,就那长相那身段和那种穿着打扮,恐怕刚刚就有人会忍不住将人掳回家去!
“况且一个公主,来出使,为了什么,还用得着猜吗?”说这话的人,明显就是有些了解局势的,此话一出,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
一时间,酒楼里议论纷纷,似乎大家都看到了安景行抱得美人归的画面。
“他们胡说!皇兄才不会!”而在包间听着下面的人议论纷纷的安景卿小小的脸蛋急的通红,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坐在这里能够听到下面的人谈话的内容有多么与众不同。
她只知道,这些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想到这里,安景卿立马转身拉着陆言蹊的衣角:“皇嫂你不要生气,皇兄才不会做这种事!”
仔细看去,小姑娘居然快急哭了。
安景卿不懂男女私情,对刚刚阿史那思云的眼神看得不真切,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说,在小姑娘眼中,皇兄最喜欢的人应该是皇嫂才是,才不是刚刚冒出来的那个什么公主!
陆言蹊看着急得不行的安景卿,差点儿笑出声来,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景行当然不会,他要敢,皇嫂就把他的腿全部打断!”
“嗯嗯!皇兄要是敢,景卿和皇嫂一起,打断皇兄的腿!”安景卿挥了挥自己纤细的手臂和娇小的拳头,义愤填膺地说着。
安景卿现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地“离经叛道”,她只知道,皇嫂是最好的皇嫂,皇兄不能对不起他!
而听着人们议论纷纷的陆言蹊脸上则是笑眯眯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安景行会对那个突厥公主起什么念头,至于阿史那思云?那眼神的确是怀有好感,但明显不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好感,况且那个长公主……想到这里,陆言蹊笑了笑,将安景卿抱了起来,一摇一摆地向太子府走去。
边走陆言蹊还边在思考着,刚刚安景行的表现不错,等等回来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他一点奖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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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知自己在夫人口中已经断腿的安景行此时正含笑看着阿史那姐弟俩:“条件简陋,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万俟将军不住这里吗?”阿史那若真刚刚就发现了,走进巷子的时候,领路的人就分成了两队,另外一队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京中空闲的房屋不多,所以万俟将军在另外一边。”安景行温和地笑着,心中想的却是我又不是傻,把你们放在一起给你们结盟提供便利吗?
“不错,我很喜欢。”阿史那打量着眼前的房屋,能够看出来,应该是精心布置过一番的,屋内有不少突厥特色的装饰品,从这一点小细节上,阿史那思云就非常满意。
来之前她就听以前出使西元的大臣说过,西元的人表面上看起来知书达理,其实内里不怎么瞧得起人,与他们说话总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觉得他们是蛮子不懂规矩。
阿史那思云进京之前还在思考,若是西元的皇族们敢这样对她,她就一鞭子给对方抽过去!没想到这个西元太子不仅态度不错,而且并没有看不起她们,现在对住所的安排,也非常用心。
“居然还有这个,太子是怎么知道我们喜欢在床头画上雄鹰的?”阿史那思云进屋逛了一圈之后,没一会儿又转了出来,语带惊奇。
在突厥,雄鹰是神兽,突厥的人们认为,在床头画上雄鹰,兽神就会庇护他们的平安。阿史那思云没有想到,安景行连这样的细节也能注意到。
“是我的太子妃交代的,他说雄鹰在突厥代表着神明,放在床头能够庇护它的子民们。”安景行闻言,温和地笑了笑,此时的笑容,与刚刚阿史那思云见到的笑容,别无二异。
“太子妃?”阿史那思云在来之前就有耳闻,西元国的太子妃,是位男子,本以为不得西元太子的喜爱,现在看来他们的猜想有误了?
“嗯,”安景行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但是看着眼前明艳的女子好奇的样子后,立马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自己的言蹊这么好,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炫耀过头了,引起眼前这个女子的觊觎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安景行立马换了一个话题:“两位若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和张公公替,他会满足你们的,大家一路风雨兼程,舟车劳顿想来现在也累了,何不先休息一番?”
什么嘛!说到太子妃就转移话题,阿史那思云噘了噘嘴,正准备再问问陆言蹊的情况的时候,却被阿史那若真一口打断:“还是西元太子想的周到,思云她这一路玩儿疯了,现在终于能好好休息休息了。”
那话语之中,颇有些迫不及待,刚刚他就看这个西元太子不太顺眼了,现在听他的话,明显是想走人的意思,阿史那若真又怎么会强留?
而这话,恰好正中安景行的下怀,寒暄几句后,安景行也起身告辞了。
毕竟结盟之时,不在一天两天,而这阿史那若真明显对自己抱有敌意,安景行还需要回去好好想想因何缘故,才能对症下药。
“皇弟,你做什么啊!你不好奇吗?”就在刚刚短短的几句话中,阿史那思云已经对陆言蹊起了无尽的好奇,她想要知道这个传说中的男妻,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却不料自己的弟弟居然二话不说就送客了。
“过几天就能看到了,好什么奇!”见皇姐一脸魂被勾走的样子,阿史那若真冷哼了一声,对安景行更加没了好感,连带着对还没有见面的陆言蹊,也有了一丝埋怨。
“皇弟,你这不是吃醋了吧?”阿史那思云见皇弟的样子,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个弟弟啊……
“哼!”阿史那若真冷哼一声,将头向一旁一偏,没有说话,不过那意思,却极为明显。
“不过这西元太子,和他们说的似乎不太一样。”阿史那思云想着刚刚自己进城的时候,见到安景行与万俟律对峙的场面,皱了皱眉。
要知道万俟律可是武将,还是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武将,能够在万俟律的面前面不改色甚至还能谈笑风生,怎么会是一个懦弱简单的人物?
“的确不太一样……”说到正事,阿史那若真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刚刚他也发现了,这个西元的太子,做事滴水不漏,就拿眼前的住所来说,细致到了突厥的风俗习惯,又丝毫不犯忌讳,让人抓不住错误。
能做到这一点,虽然说不上难,但也绝不简单。滴水不漏,若能事事滴水不漏,那就太可怕了。
不过没一会儿,阿史那若真又恢复到了刚刚那副别扭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之后,便不想再谈论关于安景行的话题:“操心这个做什么,他们都不急,咱们更不用急。”
阿史那若真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其它几位使者。
的确,比起阿史那姐妹,显然万俟律更需要明白,安景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与突厥的储君地位稳固不同,鲜卑这次的新王继位,付出了太过惨痛的代价,这样的情况之下,鲜卑对外强势的态度,已是强弓末弩,稍一用力,便会灰飞烟灭。
此时的鲜卑,更需要做的是修生养息,而非逐鹿天下,所以必须要与其它几国达成共识。但西元的储位之争,即使是远在外邦,万俟律也早有耳闻,所以此番结盟,必定关乎到站位,一旦站错,皇帝不出意外便罢,若有了意外,恐怕鲜卑的情况,就不容乐观。
“将军?”看着万俟律愁眉苦脸的样子,宇文明达有些不解。
“这个西元太子……”万俟律休息了一会儿后,就回过了味儿,刚刚自己之所以被西元的百姓千夫所指,全都是因为安景行的缘故,在自己的压迫之下还能够面不改色,并且算计自己一把,这西元太子,又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但是西元皇帝更看重静王……”宇文明达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好犹豫的,来之前不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了吗?
“西元皇帝……”万俟律说着摇了摇头,现在西元的夺嫡之争已然明面化,最后静王赢了便罢,若是西元太子赢了,估计这个皇帝,也过不了多久就要换人坐了,若是此次得罪了安景行,安景行来日登上皇位,恐怕第一个就要剑指鲜卑。
可是鲜卑至少在五年内……都经受不起任何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