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孩子归谁_第89章
第59章 居然又被打劫了
十一月初六, 大吉。
午时鞭炮噼里啪啦响,红绸拉开,朱红色匾额上现出“如想阁”三个烫金大字,留仙镇分馆正式开张。乐曲声响, 一红衣少年从帘幕中走出, 柔弱无骨的身体翩然舞动,引来台下一片叫好。
李怡身为评判, 坐在视野最佳的位置, 用着最好的茶水点心,望着大厅各处或雍容大气或精美灵巧的布置以及台上姑娘公子周身漂亮的衣裳首饰, 心中无限感慨。
三个多月, 种种用功努力,今日功德圆满。
扭过头看, 比起其他评判及客人或含笑或期待,旁边席位上的杜松风平静自若,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怡便看着那如梨似桂的面庞失了神, 突然四周一静,接着传来由弱渐强的苍劲琴音,七弦轮拨,一笔一划地勾勒着高山流水、流云青松,奏出整个空明天地。
“好琴。”绮乐馆流芳姑娘赞道。
轻纱帘幕拉开一半,端坐的琴师面沉如水眉目如画,正是竹歌。
宾客们低叹,却不拊掌, 怕扰了这阳春白雪。
帘幕再拉开,低叹更胜——蔷舞踏着轻盈的步伐在竹歌身边如蝴蝶般舞动,长发松松一绾,细眉斜入鬓,眼尾点花钿,肌肤白胜雪,玉指纤如叶,尤其一身飘逸的舞衣,淡雅的颜色随着舞姿一笔一划地点染,裙摆如波澜远去又适时收回,衬得她超凡脱俗,飘然若仙。
这件舞衣,正是杜松风亲手绘制的样品,最后由男裳改为了女裳。
竹歌与蔷舞虽未交流,却无比默契,那并非训练所致,而是心意相投,自然自发。仿佛舞台上正该有他们两人,无论少了谁或多了谁,都是遗憾,是错误。
众人皆入了迷,韩梦柳低声赞道:“劲竹蔷薇,清曲曼舞,天作之合。”
李怡心想是啊,明明是两情相悦天生一对,为何要受世俗种种束缚?过往如何、身份如何、有那么重要么?性情想法,又有那么重要么?
再看杜松风,那家伙垂着头,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是否也在想着他俩的事情?
申时点花会结束,蔷舞当仁不让地夺得女倌花魁,男倌中竹歌亲自调/教的知梧公子亦是新秀中的佼佼。如想阁像所有勾栏一样,在甜言蜜语中迎来送往,李怡与杜松风将琐事处理完,功成身退。
一桩生意虽有波折,但最终做得漂漂亮亮宾主尽欢。
李怡去结了赁下的小院,离开时颇有些难以言表的不舍。毕竟这是他俩最初同住之所,在这里发生了不少事,虽然大多是不快,但……依旧有幸福。
晚上宿在如想阁包下的客栈中,翌日一早,李怡邀韩梦柳同回京城,韩梦柳却说与宋益还有事,暂时不走。李怡不便说什么,打好行李领着杜松风上马车。原以为这一路恐怕仍是一个打盹一个看书,谁料出发不过一个时辰,突然天降意外。
马车猛地一停,李怡与杜松风剧烈地晃了一下,听车夫在外惊恐地喊了一句“你们要干什么”,杜松风不由地投给李怡一个惊异的眼神。
李怡示意他别慌,小心地将车门打开一条缝,刚把头凑上去想看个究竟,只见门“轰”地一下向两侧打开,李怡连连倒退几步,一黑衣蒙面大汉冲进车来,抬手当头一拳,李怡摔倒在地,尚未有任何动作,黑衣大汉又一掌劈在他后颈,李怡便两眼一翻,直直躺倒。
杜松风吓坏了,只来得及冲到李怡身边,跟着也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高墙砌出的又大又空的屋子里,房顶小窗被厚厚的破布覆盖,只能透入极弱极昏暗的光。大屋东向有道沉重的铁门,门旁的墙上挂着几样简单的兵器与刑具,旁侧有一张旧桌并几个凳子。再往里是两间牢房,粗木栅栏门正好相对。
李怡与杜松风就被分开关在这里。
李怡先醒,发现自己已经被剥得只剩中衣和袜子,他揉着发痛的脸和脖子,探看周围无人,便使劲儿喊对面牢房里倒在茅草中也是一身中衣的杜松风。不多时杜松风醒来,迷迷蒙蒙地望着四周回味着。
“土木公你没事儿吧?受伤了没?”李怡夹在粗木的空隙中急切地问。
杜松风呆呆坐着,其实,他肚子有点疼,但还能忍,而且如此情况下也不方便告诉李怡,就没说,便只摇了摇头。去看李怡时,发现他半边脸都泛青了,脖子那里看不真切,但似乎也有红肿。
“你、你的脸还好吧?”
李怡就摸了摸脸,呲牙咧嘴了一下,然后道:“疼是疼,但没啥,自己能好。哎。”面容愁苦起来,“咱俩走的什么狗屎运,怎竟莫名其妙就被人劫了?!”
“不是被人劫了,是又被人劫了。”杜松风默默地道。
李怡一愣,叹息,“可不是,还总是一起被劫,也是缘分。但此次情形必定与上回不同,”再警惕地朝外望望,“旷野上只能是劫财劫色,他们扒了咱们的衣服财物,看来目的也正在此。可咱们走的是官道,现在打劫的都这么猖狂了?何况靠近宝禾县和京城,没听说周围有山贼土匪啊。”
“我看这绝非单纯劫财。”杜松风蹙眉道,“那些人一露面什么都不说就打晕你我带来这里,来了许久又没人盘问你我的姓名家世,想必也并非单纯地绑架。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有理。”李怡握拳喃喃自语,“最近并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啊,我也没得罪谁。你呢?你得罪谁了吗?”杜松风正想认真地回答我也没有,就听李怡抢先一步叹气道,“算了,你那个性子,就算把谁得罪了,你也不知道。”
杜松风白了他一眼,不满地道:“你跟什么人都能交朋友,说不定其中就有想祸害你的。”
李怡一听也很不高兴,回嘴的话都想好了,但再一想,此时此地自己人总不能再吵起来,转而言他道:“算了,无论是谁,总不能只为了把咱俩抓到这儿来饿死。静观其变,见招拆招把。”安然地盘腿坐下。杜松风看了他片刻,也退到稻草多的地方坐了。
相对无言很难熬,何况还充满了未知和恐惧。李怡就想跟杜松风随便说些什么让心里舒服些,可杜松风并无这个意思,因此就成了李怡一人絮絮叨叨——
“你那边还不错,有稻草。比我这边就一冰冷的地板好多了。”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都有点饿了。哎,你说我俩不会真给饿死吧?那就太亏了。”
“你方才没醒的时候,我一边叫你,一边试了试这木栅栏,挺结实的,弄不开。”
“对了你说,他们为啥要把咱俩分开关?”
“看这屋子的架势,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山寨,应该离宝禾县不远。你说我爹和你爹发现你我丢了,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这儿不?”
“还有、还有……”说起爹,李怡的心念突然动了一下,声音低下去,“还有咱儿子。”
杜松风涣散的精神在听到“咱儿子”三个字时不由一震,接着想起肚子里这个,感慨更甚。
“哎。”李怡叹个不停,“咱儿子都八个月了,平日里我陪他最少,我挺惭愧的。原本想着此番回去好好跟他亲近亲近……”
“那不怪你!”杜松风想起李怡不能陪孩子的原因,连忙认真劝道。
李怡就也扭过头,透过牢房门认真地望着他,沉默中杜松风紧张起来,便挪开了眼神,心中却仍止不住地砰砰跳。李怡又充满惆怅地叹了一声,却没有改变目光的方向。
时间一点点艰难流走,屋顶窗里投下的原本就很暗淡的光愈加暗淡与浓重,李怡与杜松风各自起来又坐下,间或打几个小盹。
人渐渐饿了,身体也冷起来。
李怡看到杜松风缩在墙边的身体颤了一下,立刻站起来脱下自己仅有的中衣,从木栅栏空隙中伸长胳膊递出去,“土木公,把我的衣服穿上,能够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