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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孩子归谁_第44章

    “近来是比从前难受了些,但尚好。只考两日,又在房子里坐着,应不会有什么。唔,”杜松风清亮的双眼一抬,“韩公子怎知我的产期?”
    原以为是韩梦柳曾给他把脉时摸了出来,不料韩梦柳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哦,因为最近李兄总在我耳边提,不记住都不成。”
    杜松风一愣,没想好要说什么,试场入口兑名帖处已至。验了名帖搜了身,抽取试房编号。进入试场没走多远二人分开,接着杜松风发觉一路所见之人皆爱盯着他肚子震惊地瞧,若有结伴者,还会交头接耳议论。
    他有点不好意思,可又没规定怀胎者不能参考,干嘛要大惊小怪。
    不过他的肚子确实有点大,像塞了一床冬天最厚的棉被,别人就算不想看都难。哎,若非当初意外,谁不想爽爽利利意气风发来考试。
    都怪李怡。
    但……到底还是怪自己。
    进了试房,只见床褥干净书案整洁,角落里立的恭桶也挺新,杜松风不由地安下心来。更忍不住又怪起李怡,早前说了好些话吓唬他。一边检查文房四宝一边回忆着温书的要点,巳时锣声响,考试正式开始。
    明识体用制科考试乃建平帝于选拔官员的进士科之外另设的考试,不限年龄户籍,不定期举行。考题多样自由,目的为品评才华、鼓励进学。无论报名人数多寡,都只取前三十名,封赏随皇帝喜好,每次皆有不同。
    坊间传言,此次商籍奴籍考中制科者,将放开科举报名的限制。另有小道消息称,才学出众者,将被破格授予官职。
    杜松风展开试题,从第一日辰时到第二日酉时,需完成民生与军政策论两篇、命题诗一首、赋一篇,还有一道可发挥各人所长的自拟题。
    他想韩梦柳当会作画,而他各项都是平平,非要论起擅长……
    肚里孩子突然施展起拳脚,衣袍跟着起伏。他左手轻拍以示安抚,右手执笔,打算先完成策论与诗赋,给后面留足时间。
    巡场官吏来来回回,日头从东方升到正中,又从正中渐渐西斜,考生们奋笔疾书。杜松风动作倒是不慢,待星光满天时,策论和诗歌都完成了。
    为了一气呵成,他坐在凳上一直没动,这会儿精神松懈,才发现身子有些僵了。腹重腰酸,他撑着书案缓缓踩实浮肿的双脚,一点点站起来。
    肚子有些紧,他挪到床边靠着,吐气按揉。躺上床辗转反侧睡不着,捧着不大舒服的肚子翻来覆去许久,他越来越急躁,索性就不睡了,起身挪到书案前继续写赋文。
    一手按着肚子一手专注地运笔如飞,落下最后一个字时,天边泛出一抹鱼白。
    渐有考生起床,试场中窸窸窣窣起来。杜松风趴在案上,头有些晕。想再去床上靠一靠,却发现腰直不起来了。
    肚子似乎比昨晚还硬一些……
    他有点害怕,努力打消那些不好的念头,撑腰挺腹在狭小的房中走动,顺便思索最后一题的细节。可腹中紧绷不仅未消,反而更加沉重。他心思越发乱,走到恭桶边解开裤子一看,傻了。
    一团触目惊心的红,怎么会……这样?
    离产期不是还有四日吗?
    视线模糊,头也晕了,整个下半身酸重难耐。仿佛先前并未有这么难受,确认见了红,各样难受就瞬间齐发。
    见了红就是要生,他知道。
    那么,他要在这试房中生吗?
    怎么、怎么行呢。
    还有一道题未答,他比旁人厉害之处,正是在这一题里。
    顿时浑身迸发出坚定的力量,他猛然从恭桶上站起,心想见红就见红吧,反正孩子什么时候要生他无法控制,现下还有力气,就尽力一搏。
    握起双拳回到书案前坐好,横竖就这么一回,豁出去了。
    其余的……看造化吧。
    晨光大胜。
    洁白的宣纸上,或直或弯的墨线渐渐勾成一张床、一条柜、一方凳、一架灯台、一扇屏风。轮廓成型后再添花纹,祥云、元宝、动物、植物信手拈来,栩栩如生。他又在绘成的衣架上描出男袍女裙各一套,领口袖口上的叶片设计清晰可见,片片可数。
    “啪”地一声,汗珠从额头拍上纸面,他连忙用衣袖拭去,又以左手托住沉重坚硬的腹底,咬紧牙关——确实是要生了,肚子开始作痛,但凡那痛一来,他除了专心忍着之外,毫无精力做任何事。哎,眼下只求生得慢一些吧。
    可沉甸甸的肚子偏要与他做对,坠痛一阵强过一阵,他只好双手抱住肚子斜靠在墙上,拼命忍住呻/吟。稍有缓和,就再拼命坐正继续答卷。
    快一点、再快一点。
    多一笔比少一笔强,多一笔就更近一步。
    浑身因疼痛而僵直,他越来越撑不住,几乎是趴在书案上画下了最后一笔。
    腹中猛缩,他差点儿叫出来,双手拼命撑着书案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拖着肚子挪到门口,喘息着向外间巡视的侍卫艰难道:“我要……交卷。”
    侍卫一见他抱着肚子浑身是汗脸色发白的模样,立刻去叫人。收卷的官员很快前来,蹙眉望着他,“你要交卷?你可还好,是否需要大夫?”
    杜松风只想离开,忙不迭地点头。
    试场官吏似乎也不想惹麻烦,整理了试卷封存,一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杜松风便抓起自己的小包跌跌撞撞撞出试房,考生纷纷投来惊奇异样的目光。
    饱受折磨的杜松风全无心思注意这些。走到一半,他分腿仰靠在道边树干上,很委屈地想,为何旁人生孩子都是正正经经地在家或医馆,有大夫围着家人陪着,他却要受这份罪?
    头晕目眩、恶心欲呕,每挪一步都想瘫倒在地,每动一下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试场大门就在前方,他却不确定自己能否走过去。
    就算走过去又怎样,他提前了两个时辰交卷,家仆一定未到。
    哎,不如就不要面子了,到了门口请守卫帮忙吧。
    心中百转千回,忍着疼痛一小步又一小步,终于就快摸到门了。
    大门守卫看到他,立刻放行。杜松风张开嘴,正犹豫是该说将自己送至医馆还是通知家人,腹中孩子就抢先一步大闹起来。
    剧痛袭来,他身体一滑,摔在门槛上。
    “啊!”
    他按着肚子窝在地上发抖,面色青白。
    守卫措手不及,正要扶他,只听远处又一声大叫:“土木公!”
    杜松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努力偏过脑袋,却真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倒着朝他跑过来,竟然是……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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