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他们找了间客栈,河景豪华双床房,北靠戏台,萧怀樱趴在窗户上往下眺望,人潮涌动,将戏台围成一圈儿,随着灯光渐暗,台上的表演拉开了帷幕。
    故事很长,讲的是荷花妖雨禾跟人仙傅华之间的欢喜离合。
    雨禾惨遭山林异怪欺负时,仙人傅华恰巧经过,收其为家养小妖精,专门打理庭院花卉。数百年的相处中,雨禾对傅华的爱慕日渐加深,却因身份差距,藏在心底迟迟不敢开口,直到傅华在天庭年度考核中被评为丁类,夺去品级,降为散仙。他过去养的家养小妖精纷纷在契约到期后离开,只有雨禾始终不离地跟在身后。
    萧怀樱垫着脚,啃瓜子。
    刚到散仙没了品级,被妖魔看上试图抓走炼化的那段,秦昭和就进来了。
    舞台上惊心动魄,萧怀樱往左边挪了点儿,给他空出位子,匪夷所思地指着台上,觉得剧情有bug,“帝君,这戏本写得好生奇怪,仙还会被魔吃掉吗?”
    “会。”他抓了把瓜子,帮她剥,“上古时很混乱,但随着六界分隔,逐步开始制定规则秩序这种情况才得到缓解,现在基本上只有散仙才会被吃。”
    萧怀樱不解,“但散仙不是仙吗?”也要潜心修炼多年,历劫渡劫才行。
    “通俗些说,走邪修的妖魔不满足于用人和妖来修炼,那样速度太慢。但不敢对有编制的仙出手,否则仙庭不会轻易饶恕。至于没有编制的散仙,就另当别论了。”秦昭和怕她听不懂,讲得格外浅显,“散仙们之所以会拼了命地想混个编制,也是为了能得到一方庇护,用人类的话说,就是抱大腿。”
    “我一直以为,神仙是无忧无虑的,原来也会被吃啊。”萧怀樱很惊诧。那雨禾为了救傅华,自甘给魔做了家养小妖奴三十年,饱受虐待,最后还是傅华重入仙庭,才得到了解救。
    “都会有的。”秦昭和品了口桂花陈酿,没太多兴致,“看完戏后早点睡。”
    “帝君,我们不出去玩吗?”她羡慕地望向外面的热闹场景,东面有十里花市,百花争奇斗艳,南面还有群舞表演,小摊市集格外热闹,扮作花仙的女子月光下翩然起舞,身段窈窕,“现在还很早呢。”
    “毕竟年纪大了。”秦昭和不为所动,明显还对于那句话耿耿于怀,“不像你跟你的同龄人,精力旺盛。”
    “……”
    祸从口出,萧怀樱道,“帝君年纪不大的,也就……”也就几万岁的样子吧,她摸摸额头,发现没办法辩解,只好认错,“帝君,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戳你的伤疤。”
    “无碍。”他咬牙切齿地别开头。
    秦昭和就去沐浴上榻,不欲理睬。
    跟圆圆生闷气时一样,找片小土坑,将自己扒拉进去,半天不说话
    萧怀樱洗漱完毕后,也准备睡了,兴许明天起得早些,还能赶上早集。
    她把自己的小窝从乾坤袋里取出来,放在床边。
    秦昭和斜扫她,“你拿狗窝出来做什么?”
    萧怀樱变回小白狐的模样缩进去,自以为到了安全之地,“我比较喜欢这个。”
    “……”秦昭和直接关掉了大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中。
    萧怀樱将狗窝门口的小门关上,再铺好毛茸茸的地毯,拿着沐泽新给她买的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就安然入睡了
    夜深了,月光照在可爱的狗窝上,拉出一道阴影。
    一个漆黑漆黑,人形影子忽然覆盖住狗窝。
    上了年纪需要养身的秦昭和蹑手蹑脚地打开粉红色的小门,在小白狐的脑袋上轻碰,再将她偷偷摸摸地抱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qaq感觉最近留言呈递减趋势,你们不爱小狐狸跟她的帝君了么
    第14章 花朝节
    小白狐起床时,觉得头上的毛好像不对劲,作为一只爱漂亮的狐狸,分明记得,自己睡觉前不是这个发型,毛发的方向都不对。
    她对着镜子仔细看了几遍,好像被人压过,前头原来明明是微微蓬起的。
    秦昭和蹲下,手里拿着一个肉包子,自然地递到嘴边,“睡醒了?”
    小白狐点点头,咬住。眼里还水汪汪的,半梦半醒地在他手上蹭蹭。
    “这是你的衣服,等会换上。”他放在狗窝旁边。
    “谢谢帝君。”小白狐用前爪爪整了下头发,重新变成人的模样。
    “快去。”
    一件红色广袖曲裾罗衣,缠枝花样压裾,深红色宽腰带,浅浅的暗纹,袖口还有一只用银丝缠绕出的狐狸,躺在地上打滚,跟她还有点儿像。
    看样子,是要去逛街。
    萧怀樱心里高兴,从内间出来便兴致昂扬地问,“帝君,我们要出去玩吗?”
    “年纪大了,玩不动。”
    一秒沮丧,软嫩的樱桃唇抿成一条细线。怎么还在记仇。
    秦昭和将她拉到跟前,把落到眼前的碎发箍到耳后,“不过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说,还有回旋的余地。萧怀樱充满期盼地望向他,目光盈盈,身后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仿佛伸了起来,像狗那样不停摇晃。
    他伸一只手过来,“抓紧了。这里魔、妖都有,丢了可能会被剥皮做成袄子。”
    她捏住袖子,用力点了一下头,“我会跟紧帝君的。”
    姿势不太对,秦昭和站定,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仿佛她今天穿了绿地红花的大棉袄。
    萧怀樱挠挠头,“帝君,有什么问题吗?”
    秦昭和目视前方,表情纹丝不动,内心却布着风平浪静,“沐泽难道没有教你,应该怎么抓着家主吗?”
    “教了……”萧怀樱有点儿方,但那和电视剧里情侣出街一样,把豹子的胆借给她,她也不敢。
    呵,原来是明知故犯。
    秦昭和冷冷地看着她,“为什么不照做?”
    “是。”她壮起怂狐胆,右手挽住秦昭和的手臂,帝君的表情总算缓和点,摸摸她的头,“可以走了。”
    大街熙熙攘攘,他也穿着墨黑色深衣,腰带暗红,袖口处绣着暗暗的龙纹,并排走在街上,情侣装一样。
    他们从客栈三楼下去,门口放了一排各式花册,囊括了著名景点,买买买一条街。萧怀樱看着上面的花朝位面白虎时,问,“帝君,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位面只有在花朝节前夕才能开启,由白虎七宿镇守。”
    萧怀樱手里拿着一个比脸还大的草莓味棉花糖,闻言不解,“星宿还会分管位面?”
    “时代在变化,仙庭越来越需要全能复合型人才。”秦昭和又买了一串糖葫芦,“作为职工,他们不能总拘泥于几千年的职位,必须与时俱进。不仅得守天、守地,还要守位面。否则考评不过,就得下岗。”
    “???”萧怀樱一头雾水。
    神仙还会下岗?
    “你以为天庭的编制那么好拿?”秦昭和将糖葫芦塞进她嘴里,“现在是和平年代,空缺不多,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多少散仙挤破头了想进去,就连钱少事多离家远的扫把星职位,刚公布出来,都有一百个散仙报名,不少都有博士学位。”
    “……”
    他们走到热闹的集市,风吹得淡粉色杏花飘满街道,薄薄软软的花瓣将冰蓝色的河流铺满,两只毛茸茸的嫩黄鸭子扑腾着钻出水面,头顶花瓣,煞是可爱。
    卖小玩意儿的摊贩占满了长街两侧,魔族五花八门的面具,仙族灵特制药,神族琉璃彩灯,幻化仙境,还有鬼族的幽冥灯、南瓜灯。
    早晨遇见的那个水蓝色纱裙的女子,用花瓣和米捣碎后蒸成格外精巧的花糕,玫瑰、栀子花、桂花、马蹄花,品种繁复,都根据喜好自主搭配。
    丝竹声和着悠悠羌笛,余音绕梁,久而不去。
    萧怀樱左望望,右瞅瞅,突然走不动了,先瞧一眼漂亮的花糕,再看他,不言而喻的含义。
    秦昭和看了眼桌上的花糕,“都拿一份。”
    “多谢客官。”她的生意不错,笑吟吟地帮他们包上递来。
    秦昭和包了一艘游船,复古香船,上刻一幅百花贺春图,并题王糍的诗歌“涌金门外看花朝,步去船归不见遥。一派签歌来水上,鹭鸶飞过第三桥。”
    桌上放一小巧精细的茶壶,清淡的花茶果香袅袅飘起。
    萧怀樱给秦昭和倒了一杯,自己也尝了,这么暖意融融的日子里,就只想躺在草坪上,把肚皮翻出来晒太阳,再打一个滚。
    他抿了一小口,冷不防来了句,“变成狐狸。”
    她愣了片刻,还是变成原形,乖乖站在桃花坐垫上。
    用的还是标准的狗狗站姿 = =
    “跳过来。”秦昭和就在对面,旁开小窗,清风徐来,水波荡漾,满身都飘满了杏花瓣,如大雪沾衣。
    小白狐挠挠头,游移不定,这样像是在冒犯帝君。
    沐泽确实给她看过很多视频,譬如帝君回家时应该怎么像哈巴狗一样扑上去,咬着他的裤腿撒娇卖萌,还有他看书时,要跳到膝上摇尾巴。
    “这才是宠物该有的样子。”在职几千年都没被辞退的沐先生是这么教育她的。
    果然,他又不高兴了,“你在犹豫什么?”皱眉道,“莫非怀疑我接不住你?”
    小白狐还是不愿意,两只前爪搭在桌子上,斟酌着开口,“不是,是我最近吃胖了,怕压到帝君。”
    “不会。”
    见他执意如此,萧怀樱只好预热准备,刚要跳起来,窗外忽地吹来一阵强劲的风,撞在窗框上的一串兰花风铃,每响一下,兰花灯芯中飘出恬淡的清甜香味,海浪般在空气中扩散,清脆香甜。
    一条淡蓝色缎带猛地从窗外飞进,缠住小白狐的肚子使劲一拽,明明不紧,肚子上却传来阵阵疼痛,将内搅碎般翻江倒海。
    她抓着桌角,身体使不上劲儿,凌空拽开,迅雷般扯开一小段距离。
    小白狐怕了,一张嘴,竟是尖细的小奶音,“帝君!”
    秦昭和被风铃里的兰花香惑得恍惚,迟钝一秒后,剑锋才闪过,铁丝般的缎带断成两截,小白狐直直掉下去。
    他接住,左手托在她的身下,右手娴熟地摸头。
    她连忙抱紧他的脖子,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心有余悸道,“帝君,那是什么?”
    “不是水妖。”秦昭和抱紧她,透过窗框向外俯视,面色晴雨不定。
    第一次碰见敢在他面前抢狐狸的妖怪。
    嗖嗖冷风吹得小白狐不停哆嗦,直往他怀里蹭。
    秦昭和很满意她的动作,笨狐狸,应该抱得再紧一些。
    他在已经乱掉的头顶狐狸毛上又揉了两下。
    一片黑色的花瓣飘进来后,小白狐伸出爪爪接住,好奇地翻过来,正反观察。
    除非是人工干预,自然界哪有这种色彩的花卉。
    但不等她发问,窗外的花瓣顷刻从粉嫩的白色、娇媚的白色变黑,风吹落满船舱,漆黑得像鬼片那般恐怖阴森。
    秦昭和将船停在岸边,抱着她下去,两岸宛如黑云压河,大火燎原,暗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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