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第52章 马陵之战(十七)
    当晚齐军死了不足六十人,伤兵又有百余人, 这短短地一战给他们带来的损失有些沉痛。同伴的身死也影响了活着的人的心情, 随之产生的对战争的恐惧才是最致命的。
    但幸运的是并不是只有他们面临着这样的问题。魏军设伏主动进攻,损失尚且有五百余人, 实在不算少了。
    凌晨时分, 魏军营地。
    “哟,”鲁班招呼了一句, “你怎么还来了?”
    燕灵飞找了个地方,坐在他们边上:“这不是被俘虏了吗?”
    “受伤了?”鲁班问。
    “受伤了。”燕灵飞回答。
    今夜果然不出所料,防守松散, 赵政和燕灵飞瞅准时机溜了进来, 他们正在开会。
    常明铭简单地给赵政说明了一下当下的情况:“今夜下的指令是再追一百里, 将齐军彻底赶出边境, 如果倒是还追不上就撤军。”
    赵政有点意外:“庞涓的指令?他什么时候开窍了?”
    “他也不是吃白饭的,”常明铭语带奚落, 随口道,“多少还懂点带兵打仗,而且魏王不是给他下了命令吗, 就算跑也别输。”
    赵政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什么。鲁班道:“今日齐军撤得太快,我总觉得不对劲。”
    赵政想的也是这件事:“确实,他们进峡谷时也过于莽撞了,按理说这样的地形,又是魏国境内, 以孙膑的谨慎,没道理不提防。”
    “而且我在战场上没有看到温尤。那晚他说‘战场上见’,但是今日却没有现身,怕是今后还有布置。”
    常明铭道:“庞涓一向认为齐军窝囊,今天看上去根本没有怀疑撤军有问题。”
    “骄兵必败,”夏成道,“他太轻敌了。”
    “毕竟孙膑也输给过他,”鲁班开口道,“他断了孙膑一双足,把孙膑骗得险些丧命,赢过一次,难免不放松警惕。”说着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泰然自若的燕灵飞,踢了燕灵飞一脚,问:“你们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燕灵飞道:“你猜啊。”
    鲁班:“……”
    “先生息怒!”夏成赶紧去抱住鲁班,“不能揍他,他现在受伤呢!”
    燕灵飞不怕死地道:“有种你来啊。”
    鲁班气得要死,赵政一巴掌拍在燕灵飞的后脑勺上警告他别闹了,继续道:“要让庞涓死心,不能再追下去了。”
    “前面百里地势空旷,不用担心有伏兵,”徐达明回来时走过这条路非常清楚,“只要途中庞涓没有反悔就不会有问题。”
    百里奚冷笑一声:“那可没准,咱们这个将军如风般自由。”
    燕灵飞哈哈大笑,说:“你们怎么这么倒霉哦。”
    赵政也受不了他了,冲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坐直了身体跃跃欲试。
    燕灵飞警戒地往后蹭了一下:“你们要干什么?!我受伤了!”
    赵政果断道:“动手!”
    所有人一齐扑上去,几个人按住他的腿不让乱动,鲁班与赵政按住他的两个胳膊,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常明铭撸起袖子来,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交不交代?”
    燕灵飞刚烈道:“你们杀了我吧!”
    常明铭十根手指如鹰爪妆,伸向了他的胳肢窝,阿九脱了他的鞋,随手从地上摘了棵狗尾巴草,在他脚底心挠。
    燕灵飞被按得死死地根本动弹不得,又不敢大喊吵醒人,痛苦而又屈辱地被挠痒痒挠出了眼泪,鲁班又问:“说,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燕灵飞道:“我……真不知道,放过我吧哈哈哈……啊,我胸口疼。”
    鲁班道:“少来这套!兄弟们,接着来!”
    燕灵飞:“你……给我等着……我操哈哈哈哈。”
    赵政低头跟他讲道理:“我们不会出卖你的,放心燕仔。”
    燕灵飞紧紧地闭着眼睛,手指都攥得紧紧地,好像真的挺折磨的。
    他毕竟受了伤,见他确实不说话众人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放了。
    常明铭讥道:“你跟被糟践了似的。”
    大家都松了手,只剩下燕灵飞还久久缓不回来,双目无神,半晌道:“你们也太不是人了吧,我都这样了还来这招。”
    “你也太不是人了吧,”夏成道,“我们都这么可怜了还什么也不说。”
    燕灵飞这个倒是很认同:“你们确实可怜。”
    百里奚心里非常不爽,道:“索性咱们都叛敌吧,到孙膑那边戴罪立功得了,把庞涓整死痛快痛快。”
    赵政:“你冷静点。”
    大家对坐着,一时都有些发愁,鲁班道:“要不把庞涓杀了吧,让赵政假扮。”
    “……”赵政说,“你也冷静点。”
    不说他们身高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公子申和庞涓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公子申假死还有朝廷来救,庞涓要是也来这一招,谁能救他?而且公子申是太子,之前并未带过兵,是以将士们都对他不熟悉,但庞涓带的兵都与他出生入死数年了,想一下子换个人根本是不可能的,肯定马上就被发现。
    他们在这边讨论了一圈,结果庞涓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大家都觉得很丧,一个个坐在石头上,都有些沉默。
    赵政看了眼天色,问燕灵飞:“你打算怎么办,跟着我还是留在这里?”
    “我随意啊,”燕灵飞摊手,“你们怎么方便怎么来。”
    “留下吧,”阿九说,“他不能再赶路了,换上衣服混进来跟伤兵一起吧。”
    赵政没反对,只是道:“那就看好他吧。”
    燕灵飞笑道:“干什么,不放心我啊。”
    “不放心,”赵政指着他道,“你老实点,巡查兵要来了,我走了。”
    鲁班也跟着站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偷匹马,追齐军,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赵政说。
    大家纷纷道:“注意安全。”
    赵政低低地“嗯”了一声,也回道:“你们也注意安全。”
    他们这样互相关照,其实心里也清楚,这话连一点重量也没有,在这里安不安全,活不活命都很难说。
    破晓时,一缕带着冷意的阳光洒向大地,这一夜没人睡好,田婴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给战士们做战前动员,激励他们,让他们重新提起勇气,找回愤怒的感觉。
    康涂打了个哈气,站在人群中,姜良站在他的右手边,缩着脖子,像是非常冷的样子。
    康涂悄悄看了她一眼,想了下,还是没有开口给自己找事。他现在已经对田婴的演讲没什么兴趣了,满心想着赶紧结束战争回宿舍睡觉。这里的一切都太沉重了,他不光身体里,心里也很累,这样的强度实在有些折磨人了,难以想象那些一直生活在战斗中的人是如何坚持下去的。
    他们今日按照计划,装作向东方逃去的模样,到处散乱地扔着破旧的兵器,日行百里。
    “这样太累了,”康涂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问了一嘴欧阳亘,“按照这样的速度,大家还没打仗就已经失去力气了。”
    欧阳亘道:“没关系,我们已经不需要再上阵了。现在表面上是魏军在追我们,而实际其实是我们占据了主动,魏军一日走多少里,都由我们来决定,到哪里决战,也是我们说得算。
    等到把他们拖垮,主动分散兵力,再设伏围剿,可以一波全部带走。”
    康涂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察觉出一个问题,道:“一旦庞涓不上钩怎么办?”
    “也有这个可能,”欧阳亘道,“如果他听了对面那群404的人的建议,估计就不会再追。到那个时候我们只能硬碰了,已经把他们引出魏国,凭本事再打一场,我们也未必会输。”
    康涂听说又要打仗,心里打怵,心累地道:“好吧。”
    “听说你很担心燕灵飞,”欧阳亘笑着道,“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在对面那群人手里。其实他根本不是等着你回去救的人,没有跟上队伍,应该是被绊住了脚。”
    康涂对欧阳亘的信任程度非常高,昨晚华余也是这样说,他其实心中还是不安,但今日听了欧阳亘的话,就放心多了。欧阳亘就像一个可靠的长辈一样,聪明睿智,永远冷静,他说出的话让人不自觉地就想相信。
    “如果他留在了魏军,”康涂无不担忧地道,“会不会被盘问出什么?”
    欧阳亘道:“我觉得不会,燕灵飞嘴很严,不该说的东西不会说。”
    康涂看了眼来时路,在路上印下的深浅不一的脚印:“我们这些手段,就算他不说,可能也会被对面的人发现吧。”
    “是的,”欧阳亘平淡地道,“主要看庞涓赌不赌这一把。”
    前日刚刚下了暴雨,此时的地面却已经被烤干,天空万里无云,烈日顶在头顶,雄壮的脚步声与铁蹄声先来,紧接着就是一只见不到尾的军队从远方疾驰而来,他们又这样奔驰出去,消失在地平线以后。
    “报——”远远地一个骑兵纵马而来,然后跪在田忌脚下,“魏军追来了!”
    田忌大笑道:“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孙膑坐在战车上,说:“今日再减三百灶。”
    前日魏军追来了,昨日也追来了,昨日傍晚时开始减灶,今日还再往下减,魏军依旧在追。庞涓越来越急迫,他上钩了。
    田婴却忧心忡忡,说道:“先生,士兵们已经劳累不堪,实在再走不动了,这几日光马就累死了百余匹,更不要说人了。”
    孙膑却道:“劳驾今晚上将军派一千精兵与我走一趟马陵罢,公子带着其他人往南走,选一个地势平坦的地方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田婴震惊道:“一千人?!”
    “足矣,”孙膑淡淡地道,“选一些体力好的,明早之前就要赶到马陵。”
    田忌试探地问:“先生是想?”
    “庞涓已经等不及了,”孙膑说,“他定算出,我军现在还剩不到六万人,迫不及待地想连夜偷袭,普通士兵到这里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会带着精兵日行一百五十里,明日傍晚时到达马陵。我们就在马陵等他。”
    在距离齐军不足五十里的地方,又是一支庞大的军队短暂地在休整。
    “齐军现在不足六万人!”庞涓听完清点出的灶坑后坐在战马上扬声说道,“兄弟们,天佑大魏!荡平齐军就在吾辈,就在今天了!”
    众将士群情激慨,想打仗想得红了眼睛。
    鲁班蹲在一个士兵身边,摸了摸灶坑里的土,叹道:“顿顿做饭,齐军伙食不错啊。”
    那士兵笑道:“无非是熬粥,有什么可羡慕的。”
    鲁班转而有些好奇地道:“你说,怎么他们的木柴就没湿呢?”
    “晒出来的吧,”那士兵道,“这两日的大太阳,怎么也晒干了。”
    “日行百里,还有功夫晒木柴,真是有心了。”鲁班道。
    那士兵听出他语气中有别的意思,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
    “没有,”鲁班笑了,“就觉得奇怪,有功夫晒柴,灶坑却埋得如此粗劣,实在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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