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苏回是从南召回。
他在南召徒手扒遍了那些废墟都未找到阿妧的尸骨。
整个脑海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就是阿妧,人也好,魂也好,世间再难寻出第二个,自己怎么会错认!
“你是疯了么?!”苏回未料会有这变故,看着沈崇这般难得维持不住面上平静,几次挣扎,反而被他那手劲压制,陷入困局。“你给我松开。”
“阿妧,阿妧”
沈崇那一声叠一声,尾音发颤,刚恢复几许清明小心翼翼像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却因为苏回的挣动又频临溃散。他紧紧抓着她,愈是挣扎抓得愈紧,纠缠一起连身子都紧紧贴合在一起,碰到了一件不曾预料到的物件。
“”
“”
两人同时突兀停住了动作。
沈崇猛地退了一步远,那脸上的神情,别提有多震惊古怪。
而始作俑者苏回亦是满面绯红,连耳根子都蔓延开去,大半是恼的,“你疯够了没有,这下可认清了!”
“你、你怎么会”
苏回窘羞之下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什么会不会,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意外的!”她顿了顿,嘴角牵起讥讽笑意,“我倒漏了说,京城盛传你好男风,我原是不信的,今个倒是令我大开眼界,用这手段迫人就范?”
她忽而莞尔,这时挺直了背走向沈崇,笑问:“你装得这般深情,那位郡主知道么?”
沈崇猛地一颤,仿佛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掉,险些站不稳,一双浓如黑墨的眼眸定定看着,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那眼眸的伤痛一览无余。
苏回看了一眼,忽然就泄了劲,“来人,送客!”
就在仆从进门要将人请出去时,一直垂首神情不明的沈崇抬眸与她相对,哑着嗓子道,“你怎知我没努力过。”怪只怪当初他并没有那个能力能保她在京城周全,也料不及日后这发展
苏回被噎回,仆从顺着就把人请了出去,望着那道瘦削身影时间长了竟有稍许模糊。
待回过神,苏回怔怔坐回了黄花梨木的椅子上,却发现桌上少了东西。
“”
府门外,沈崇匆匆吩咐一句速回府就上了马车,他从袖中取出一份药贴,垂眸凝神细看,渐转深沉暗色
他的直觉未曾有出过错的时候,也最不缺耐心。
马车晃晃悠悠慢行,沈崇阖眸凝神,外头的嘈杂人声渐渐传入,汇聚成尖锐喊叫,“死、死人了!出人命了!!”
沈崇撩起帘子,一眼就看到茶楼外倒在血泊里的妇人一身命妇衣裳,眼大睁着,正好望着他的方向。
第59章
死的人是周国公夫人周夫人, 因在闹市影响颇大, 沈崇的马车被堵了一会儿道就看到大理寺的人赶来, 避让到了一旁。
“听那掌柜的说原先三楼那就该修补修补, 工匠都找好了,就这阵儿生意好缓了几日结果就出事了。”
“哎哟, 就这么砰一下吓也吓煞了, 作孽啊,难怪那小伙计吓得尿裤子了。”
“”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事情说道完了, 而清和茶楼那掌柜打扮的正战战兢兢同官差说话,一脸得懊悔, 可已经是于事无补,很快茶楼就被贴了封条, 那些人证物证一并被带走。
“大人,怎会这般巧合的”沈牧瞪着那处,已经随着主子往后又再退了退, 仍是一脸震惊, 就在前儿个主子才吩咐多增派些人手探查周国公的事,怎么今个周夫人就死了?
沈崇未作声, 眉眼深沉地睨着左巷旁,那儿正有一人斗篷兜头蒙罩,匆匆疾行离开。
沈牧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登时皱眉道, “大人, 那人刚在人堆里就鬼鬼祟祟的, 要不要小的让人去跟着?”
“去两个,莫打草惊蛇。”
“小的明白。”
沈牧让去的当然不是寻常家仆,而是沈崇自南召回来就着手招募身边的,各有本事。他隐约觉得主子要做的事非同寻常,往深的就不敢胡乱揣测,他一小卒只管听主子的即是。
马车疾行回府,沈崇径自去了书房,还吩咐人不准打扰,就连沈牧都搁外头候着,还没片刻,就见府里最不好惹的那位施施然而来。
“三、三娘,大人在里头办公,忙、忙呢。”沈牧没出息的怂了。
沈三娘瞥了他一眼,在门上轻轻叩了叩,“子阆,是我。”说完便领着丫鬟直接推门进去了。
“”沈牧赔着笑恭送,一面机灵地去沏茶。
沈三娘也不是无事叨扰,给了随行的婢女一个眼神示意,那婢女就把捧着的画轴搁到了桌上,正正是沈崇面前。
“行了,这儿没你们的事,都出去罢。”沈三娘发话,原先在书房里侍候的都走了干净,只余下她同沈崇对了眼。
“姑姑有何指教?”沈崇扫过桌上的东西一眼,端得是气定神闲,淡淡问道。
“这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京城里适婚女子,晓得你挑剔,专程先讨要了画像让你掌掌眼,有些虽是小门小户,但重在品德好,温柔贤良,与你才是般配。”
“姑姑”沈崇有些无奈唤了一声,“我说过我不会娶妻。”
“你拿那套说辞糊弄别人还成,糊弄我可过不去。我晓得的,你情路波折,淼淼与你青梅竹马最后落得那下场,长乐郡主为你又可你也不能就这么赔上下半辈子,这后半生没个知冷热的陪着,更何况,你当老夫人泉下有知能安宁否?”
沈崇因她的话陷入沉默,神情微微触动。正当沈三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之际,却听他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娶妻,若是娶,也只当娶一人。”
那人即是长乐郡主。
沈三娘瞪着他,心头堵得厉害,那长乐郡主都疯了,莫说没疯,就平阳王府那态度,就根本成不了事。“你何必在这事上犯倔,谁怜你苦处了,这几年你暗中为平阳王所做的,也够还的,不然就依他们那般处事还能安然无虞,可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姑姑好意,子阆心领,但这事就这样罢。”沈崇打断,显然是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下去。
沈三娘被堪堪气着,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我选这么些个就费了半月功夫,就想着给你寻个合适中意的,又不作假的,这会儿可同早先不一样了,这一个个的画过的同没画过妆容的,简直就是两个人,为此,我去了琼山苑不下十趟,一泡了温泉什么都显出形了。”
沈崇眉宇紧紧皱起,又随着她的话兀的展开,仿佛是得了一线灵光,“我怎么没想到呢!”
“想到什么?”
“姑姑,我今个还有事忙,有什么咱们改明儿说。”沈崇面露一丝振奋欣喜,一面与沈三娘说着,一面请了她出门。
“不是,你莫不是拿这话搪塞我——”
“岂敢岂敢,改日一定好好探讨。”沈崇话落,态度极是恭敬地‘请’了人。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三娘即便觉得他更像是在应付自己,可到底拗不过,“先看画像,万一、万一看中意了呢。”
沈崇虚应,恭送人离开后快步折回了书桌前,铺开一幅空白画纸。挥毫泼墨,不多时便有一抹身影跃然于纸上,那般鲜活,竟是令作画的都愣了神。
他怔了会儿神,又从一侧取了另一幅,画上的少女乌发像男儿那般高高束起,红衣玉带,蹴鞠场上的意气奋发,却独独少画了眼睛。沈崇阖上眼就能想到当时的画面,那眨眼的瞬间,大抵这辈子都忘不掉,可愈是如此,他就是始终不敢添上去。
而今对着那幅新作的,沈崇犹豫片刻,便又重新提起了笔画上,添完的一瞬,他的手竟禁不住微微颤抖。随后便是在两幅画之间,笔墨游走,渐渐,像是还原出一个真相
周夫人的死在京城里造成的轰动不小,概因其生性爽朗,人缘极好,出殡当日苏回夫妇也前去吊唁,看到灵堂前跪着的小女孩儿披麻戴孝哭着发出啊、啊的声音,却是个哑巴,瞧着都怪是可怜,
“周夫人这一走,可是线索断了?”回去路上,苏霓蹙着眉道。“话说起来,周夫人不是受那些夫人所托,问我们定了一些脂膏,约我在甘露寺碰面,日子就是她死后第二日。你还记得么,我同你说过,周夫人似乎提到元葑皇后有一丁点相关的事就十分紧张。”
“你可问多了?”
苏霓摇头,“不过我倒觉得她像是在犹豫,那日子既不是初一也非十五,去甘露寺”
“畏惧、犹豫源自于她说出之后所受的威胁,又或者,她已经受到威胁了。”苏回沉声,惹得苏霓怔怔。
“你的意思是周夫人是被灭口的!”她一说完就忙捂住了嘴,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都跳得快了。又压低声音极小声道,“什么人能这么神通广大,在天子脚下杀人,大理寺不是说”
“原来的大理寺可不是什么正经办事的地方。”苏回淡淡道,眉头拢了深色。
她撩开帘子,冲马夫吩咐,“去甘露寺。”
临到宅子门前,苏霓自是不肯下马车,两人遂一道去了,时值傍晚,云霞漫天,晕染开一片血色,在寒风相衬之下,甚是惊心。
城门外官道上,马蹄哒哒,起初只有一辆,便是苏回与苏霓乘坐的,而后从夹道两旁忽而又冲出几辆,跑动带起的声响交叠在一起,兀的添了几许紧张激荡。
马夫扬了马鞭陡然加快速度,后方依然不落,只觉得那声音已经近在耳畔,响起一道阴鸷且鬼魅的桀桀笑声。
“不留活口。”
第60章
的一声, 刀剑劈在木头上发出闷钝声响, 很快接二连三都是, 破窗挑入, 苏回护着苏霓伏低身子堪堪避过,急忙出了马车就看到马夫拉着缰绳全然僵硬, 看到她十足慌张, “老、老爷,这这这”
“别慌, 看前面,只管往前就是。”苏回说完这话, 又躲过了一刀,这一下结结实实劈在了门板上削落她一绺发丝, 直把窝里面的苏霓看得惊呼连连,要拉她回去。
“闵儿乖,坐稳了。”
“什么”苏霓不明白她的用意, 就被她稍稍按低了脑袋, 只听耳畔落了一句躲好,人就已经不在跟前。“苏回——”
苏回是算好了的, 前面有林荫遮挡,灌木丛生,一脚落地又借着树干之力将并行那辆马车上驾车的踹下,自己掌了缰绳一勒紧缓了一步直直冲着另一侧的那辆狠狠撞了过去。
剧烈的撞击声响回荡, 被撞的那个冲向了林子, 霎时四分五裂, 而后从林子里涌出更多的人来。苏回亦是受了冲击,踉跄站稳,便从腰间抽出一条细长鞭子,白骨森森,却又不像是单纯白骨,一鞭子挥出,发出如精钢所制般的铮铮响声,威力十足,一下就甩飞了两个。
“谁派你们在此伏击的?”苏回即便是一人,可气势却是惊人,九骨鞭横扫,荡起寒风,便足叫人望而生畏。
那为首的几乎要被眼前这一画面震撼住,乌衣黑发,与身前那一抹白形成极大的反差,最重要是那容貌实在有种不辨雌雄的美,仿佛没有了界定,更是勾动人心底隐秘的欲望。
“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个会落到我的手里哈哈哈”那人说完就招呼手下人上前围攻。
苏回眼尖,自是看到往前面载着苏霓那辆马车追去的人,二话没说冲向那方向阻拦。几乎是同时,在她被围困之际,又涌出一批人,各个乌衣劲装,一出现便将困局打破,以护卫之势与那些刺客匹敌。
“老爷快走。”乌衣卫道。
苏回提着九骨鞭便要去追苏霓,只是很快就被一支利箭拦住了去路,若非她敏锐察觉躲闪,那箭以一毫之差牢牢钉在了树上。而始作俑者恰是那为首的,此时挂着阴鸷笑容,指挥手下人交战,一双眼却不离苏回。
“走是走不了的,求求我,兴许能给你留个体面死法。”
周遭已经是一片混战,苏回暗中部署的人同行刺的打得难分难舍,那都是苏回照着金吾卫的模子找的,以防有意外,却没想到意外竟比自己预料得还要来得快。苏回垂眸,余光里瞥见那人手腕上的刺青,眸色微转暗沉,“周夫人不是意外失足,而是被你背后的主子设计害死的。”
她一面同人交手,一面语气疏离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想套我话没那么容易。”那人狞笑,似乎是笑她不自量力,“谁叫你们这些都不长眼的,阻碍计划,早该把你们统统除了。”
“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小郎中,能阻了谁的路,嗬,这可就容易猜多了。”苏回依然是作分析的一套,慢里斯条,同样也有拖延时间之嫌。
久攻不下,原抱着十足把握只当个普通郎中的刺客有些恼了,这一失神,就给了苏回可趁之机,狠狠抽向他的命门,直取性命。
那人闪躲再多,都没能快得过苏回的九骨鞭,没击中命门,被打中了左肩,几乎是整个肩头都发麻发颤,刺痛入骨,碎了一口血水骂了娘,完全打红眼了。
“圣上的病让多少人挂心的,太医院束手无策的,可不代表我没有偏门法子能治好,都说二皇子有勇无谋,又好大喜功,却有一个智囊团,谋士为他策划,这般蠢的行径应当有人拦着做不出来。”
“你”
苏回一直盯着他,于心中排除掉了二皇子,“那就剩下斗得最凶的,又最野心勃勃的”